實不相瞞,井型屋其實係鎮魂塔: 倒數
倒數
自從發完那個奇怪的夢後,我已經安睡了數晚,或許是因為早上要回校補課所以太累的緣故吧!
而Tracy也久久未有再露面,四二一室和四二二室的事也丟淡了,畢竟目前學業還是最重要。
終於,時間來到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今年最後的一天,我的好兄弟也約了我一起去倒數迎接新年。
晚上六時,我離家出發,我們一行五個男生很久沒有聚在一起,大家一見面便興高采烈的交換近況。眼見他們都生活得不錯,我也替他們高興,輪到我時,我便將最近搬新家後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嘩!好猛喎。」阿肥說︰「咁你都無事算好彩。」
阿左也說︰「你會唔會而家真係畀鬼纏住?見你都好似無咩精神。」
七星也搭嘴道︰「你駛唔駛揾人幫吓手?我親戚識呢啲,可以介紹你。」
「阿曉,我都想撞吓鬼,帶埋我一齊去。」大哥打趣說,抑或他是認真?我分不清了。
「我呢排要補課先攰啲啫,無畀鬼纏嘅,而且我都係撞到,無跟埋我返屋企。大哥你想撞呀?咁過嚟多啲玩,可能有機會撞到。」我逐一回答他們。
接着我們也聊了很多其他話題,時間在打鬧之中過得很快,我們一起倒數完便各自回家。
臨走時,七星給了我一張名片,並叮囑我有事一定要找名片上的人幫忙。
凌晨二時,經歷完一輪長途跋涉,終於回到我的屋邨,有出外倒數過的話便會明白我的意思。平日凌晨的屋邨會很寧靜,但今天例外,雖然夜已深,但屋邨涼亭、公園長椅還是有兩小無猜、三五知己和三五成群在聊天嬉戲,沒有要回家的意思。
我簡單看了他們一眼便專心趕路,一心只想盡快回到家。不知是我錯覺還是我太專注在回家的路上,我路經他們時,他們便會靜音,到我離開後便又熱鬧起來。我也不以為意,可是走着走着,仿佛他們又一次出現在我必經的路上,我看着他們,同時非常肯定我沒有走錯,而且也不是鬼打牆走不出結界甚麼的。
或者是我自己想多了而已,我猜想,我相信,我深信。
但當他們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路上時,我知道事情不是我想的這麼簡單了。
我看着他們,他們也看着我,時間好像停頓了,平時三分鐘的路程,現在仿佛走了三十分鐘,而四周的景物也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變,這情況絕不尋常。
「喂……喂!」我心底裏很膽怯,但裝作堅強的問︰「你哋望咩?」
他們沒有回答,繼續盯着我看,我被他們盯得混身不自在,逐漸加快腳步,由慢步變急步,急步再變跑步,我的大廈終於在面前。我以平身最快的速度跑過去,身旁的景物也的確被我不斷拋在身後,而那班人也一次、兩次、三次、十次、二十次,已經數不清多次數被我拋在身後了,但我的大廈卻依然在我的前方,距離是有變近,但只是近了兩步。
我是進了結界,還是進了平行時空,抑或進了時間的狹縫?
我看了一看手提電話,時間顯示為二時零二分。與我平時走到這個位置的時間相約,但我已經走了很久,在這寒冷的冬天之下也已經走得汗流浹背,可是我還未回到家。
突然,一切也被打破,慣性使我一下子向前衝,差點仆倒在地,而造成這一切被打破的,是一個中年男士,這次我一眼便認出他,因為他正是照片和夢中出現過的其中一人。
「一個人夜媽媽喺呢度行好危險㗎,唔好四圍望,快啲返屋企啦。」中年男士提醒道。
「唔該哂,其實我就係返緊屋企,不過唔知點解……」我嘗試解釋,可是他打斷了我。
「唔駛解釋咁多,而家繼續行就係。」中年男士像個機械人,說話沒有任何情緒和起伏。
「知道,但最起碼講我知你叫咩名。」我哀求道。
「我……唔記得。」說完他便離開了,而剛才附近的兩小無猜、三五知己和三五成群都消失無蹤了。我趕緊跑回大廈,生怕晚了會再遇到同樣的事。
這次是我首次置身於凌晨的升降機大堂,整個大堂除了保安就只有我,而保安也是低頭在寫甚麼,沒有理會我。
很快,升降機便到了,我邁出第一步,我耳邊便有一把聲音說︰「十。」我停了下來,猛回頭一看,沒有人。
「或者係我聽錯,個腦錯亂load咗啱啱倒數嗰時嘅聲。」我自我安慰道。
於是我再踏出另一步進入升降機,另一聲音又再在我耳邊輕聲說︰「九。」這次我甚至感覺到有氣吹過我的耳朵。
「邊個?」我在升降機的入口問道,但當然是沒有人回應。
可能是我的聲音在寧靜的升降機大堂顯明格外響亮,一直低頭寫東西的保安也抬起頭問︰「先生,有無嘢需要幫手?」
我沒有理會他,再次確認無第三個人在場後,我便走我的第三步讓整個人都進入升降機,耳邊同時亦傳來第三把聲的「八」。
的確是在倒數,而且是按我的步數來倒數,難道我是中了「一日冚包散」或者「含笑半步釘」?如果倒數到零會怎樣?我很好奇但又不想亦不敢嘗試,目前更重要的是如何解除這危機。
我立即回想,這聲音是從我在按下升降機按鈕,升降機到達,我邁出第一步開始出現,之前是沒有的。即是有古怪的只能是在按下按鈕和等待的途中,但這期間又沒有甚麼可疑的事發生,連半點風也沒有,那出事的只能是按鈕。那按鈕與平時有區別嗎?好像也沒有,我現在還能怎樣做?只餘下八步,我的生命只餘下八步,我要怎樣善用這八步?
「以後唔通要坐輪椅代步?」我的腦袋又在不適當的時候彈出一些奇怪的念頭。不,這不是現在想的,現在應該要想怎樣解除這個倒數。
突然,升降機門打開了,門外傳來一把男聲︰「先生,你係咪有咩需要幫手?我見你入咗lift咁耐都無㩒lift,而且仲維持住呢個動作……」
是保安,無錯,向他求救吧!
正當我想開口求救之際,我的理智制止了我。我告訴他真相他會信嗎?大概他只當我是開玩笑作弄他,甚至是另一個白卡持有人罷了。
「我……我無事,我諗嘢諗得太入神,唔記得轉動作,同埋以為自己㩒咗lift啫,我而家㩒、我而家㩒。」說完後我轉身調整站姿,按了十五樓,同時耳邊又有第四把聲在我耳邊輕聲細語道︰「七。」這次是女聲。
「頂,因為個保安搞到我少咗一步。」升降機門關上後我大聲埋怨,不過這個調整其實也是必要的,最少我可以不用再移動便能按升降機按鈕,同時又可以探頭看升降機外面。
「十五樓,fifteenth floor,十五樓;請勿貼近lift門,stand clear of the door,請勿貼近升降機門。」兩文三語的機械人聲後,升降機門徐徐打開,我按着開門鍵同時探頭出外查看,外面好像與平時無異。
突然,有一股不明力量打向我的肚,我痛得立即躬下身,但雙眼不忘環顧四周尋找施襲者,可惜我始終看不到半個人影,而直覺告訴我,這層十五樓不是我平時的那一層。天啊!為何我經常遇到這種事?
我連忙按關門鍵,希望趁未看見的人進來前與他分隔開,但門沒有反應,於是我連忙按下其他樓層的按鈕,因為升降機的設計是有其他樓層作為目的地時,門便會很快關上,可是這招數也不管用。
我再將頭伸出升降機外查看,還是沒有人,但詭異的氣氛已經逐漸由門十五樓漫延至升降機內,我顧不上步數,向後踏一大步至升降機最深處,盡量遠離升降機門。
「六。」這次是一把高音的女聲。
數十秒後,門仍未關上,我不死心的再次踏前一步,把其他樓層的按鈕都按了一遍,與此同時,一把幼童的聲音高興的笑着說︰「五。」
接着,我身後有一股無名的力嘗試把我推出升降機。起初我還能用手頂着升降機,但隨着時間越耐,那股推力越強,最後就像有人踹了我一腳般,我被一下強大的力量推出升降機,我差點失去平衡跌在地上,但步數已經瞬間由五減至一,當然,四把不同的聲同時興奮的向我報數,我的生命只餘下一步了。
我站穩後望着前面,這次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形,無錯,只是一個人形,就像電影裏顯示透明人那樣的透明人形,他由一個小孩子大小,慢慢變大,成為一個兩米高的巨大人形。
長大成型後,他朝我走來,我立即手口並用阻止他,因為我根本沒有步數再躲避他了。
「唔好過嚟,快啲停,我無步數喇!」我一邊耍手擰頭,一邊哀求。
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停住了腳步,然後問︰「你仲有幾多步?」他的聲音是有老有嫩、有男有女、有尖銳有低沉,是多重人聲重疊而成,其中有幾把聲就是剛才倒數的聲音。
「一步。」我聲如洪鐘的說。
「一步?我數數先。」他帶着懷疑的問,接着他便數手指計算,最後說︰「你呃我!你仲有十步!」
幹!他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我即時糾正,也學他一樣數着手指說︰「首先,入lift前後用咗三步,得返八步;之後保安叫我㩒lift,我轉身又用多一步剩低七步;然後我行入lift嘅角落又一步,再行返出近lift門又一步,得返五步;最後畀你夾硬推出嚟用咗四步,而家咪得返一步。」
「啊……好似係喎,我計錯數,對唔住。」隨着他道歉,他漸漸由兩米巨人縮小變回小孩子身形,然後走過來拉着我的手說︰「你嚟陪我玩,唔駛再理啲步數。」
我本想拒絕,奈何他的力量大得驚人,我根本動不了,只能像玩具般任由他擺弄。而隨着他的拖動,最後一聲的「零」也在我耳邊響起,正式宣告我生命完結,升降機門也終於關上了。
等等,我還有知覺、還有意識、還有感覺,我還未死,那倒數果然是用來嚇唬我的嗎?
我確認自己還在生後,立刻查看四周,發現很多單位也有保護罩保護,而且整個空間的光線也很柔和,同時亦充斥着歡笑聲。這個似曾相識的感覺,與之前重遇過身後的王太和盧老太一樣,即是說我正身處鎮魂塔內。
怎麼會這樣?所以說上次不是發夢嗎?抑或今次也是發夢?我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裏?
我一面被透明小孩拖着走,一面回想上次的經歷。上次能夠離開是因為被那道光的反作用力彈到牆上撞昏了,難道要再一次被撞昏才可以離開?但會剛好又有人記起生前記憶然後離開嗎?
我還未想得出答案,透明小孩已經把我帶到一個單位內,我剛才專心回憶,根本無留意現在身處在哪層哪單位,雖說每層構造一樣,逃跑路線大同小異,但逃跑時,哪怕只猶疑個零點零幾秒,路線判斷錯誤,也會導致失敗,真是失策,不過既成定局,只好靠臨時發揮了。
「嚟嚟嚟,陪我玩超人打怪獸。我做超人你做怪獸。」說完後他的身形再起變化,變成了一個咸蛋超人的形像。
「好,就陪你玩玩。」我爽快答應,因為我想打敗他然後趁機逃走。
「看招!」
「啊啊啊……」
「受死啦!」
「哎呀!」
「唏!哈!吖!」
「哇!」
一輪大戰過後,勝負已分,在我完全沒有留力的情況下,戰果不言而喻,超人永遠都是最終勝利者,從古到今都是邪不能勝正,我被徹底打敗了。
這結局難料嗎?不!一點也不!從被他拖着走,絲毫沒有反抗能力起便已經預料得到,只是我妄想奇蹟會發生,能夠一戰而已,戰敗的結果顯然是要留在這成為他的玩伴,直到永遠……
這不是我能接受的結局,寧死也不能接受。對了,我為甚麼會身在這裏?我是如何進來的,記憶好像有點糢糊。要逃跑?逃跑到哪裏?
啊!要逃跑回到正常世界,這裏是鎮魂塔內,我的記憶怎麼好像差了?我是經升降機進來的,難道說升降機是媒介嗎?伴隨着倒數,升降機把我帶了過來,這會是我逃生的關鍵嗎?
「係喎,我到而家都未知你叫咩名,我叫阿曉。」我擠出友善的笑容問他,畢竟這次是他帶我進來,他應該有辦法讓我離開,而且依目前來看,他也不壞。
「名?我叫咩名?Albert?阿絲?阿強?Sunny?Rebecca?Nora?」他的不同聲音各自回答一個名字,沒有統一的答案,由他的動作看得出,他內在的不同靈魂開始爭吵,而他的身形亦由咸蛋超人退回小孩子,甚至再變成嬰兒,但爭論依然未停,這遠超我的目的,但也算錯有錯着。
「唔通呢班靈魂都係某啲原因而集結埋一齊,所以先透明無樣?而當佢哋心態弱,或者唔團結時,就會散開,而佢哋嘅形像就代表住有幾多靈魂喺度,而家變咗做BB仔證明佢已經好弱。」我心裏猜想。
最後,只有一把聲虛弱的回答︰「我唔知我叫咩名……」
我聞聲看過去,嬰兒的形像也看不見了,我甚至已經看不到有東西在這裏,但聲音還是照樣傳來︰「我淨係想玩。」
我聞聲溯源,終於讓我看到他了,他變成了一粒胚胎!
「其實我唔係屬於呢個世界,雖然我都好鍾意玩,但只限喺我自己世界玩,所以唔該教我點樣可以返去我嘅世界。」我對着胚胎說。
「我……我都唔知,係其中……其中一個識,佢話佢以前喺洛杉磯都試過帶過一個……一個女仔嚟玩,我哋都係跟住佢玩。」胚胎有氣無力的答。
我對他的答案感到失望,但還未絕望,於是再問︰「咁識嗰個而家喺邊?我點揾到佢?」
胚胎像呼吸困難般喘着大氣答︰「唔知。」然後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他死了嗎?鬼也會死的嗎?鬼死了會怎樣?我想也不敢多想,因為目前怎樣離開才是當務之急。
我叫甚麼名字?好像叫阿曉,十七歲,要考DSE,我有沒有記錯?我住在哪裏?十三樓嗎?還是十五樓呢?
「喂!乜又係你?點解你會喺度?」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是剛才在大廈外遇見的中年男士。
他喝叱我的一聲,把我的三魂七魄也帶回來,我是阿曉,十七歲,要考DSE,住十五樓二十二室。
「睇嚟你都係畀啱啱班百厭鬼纏住走唔到,我幫吓你啦,跟我嚟。」中年男士向我招手,示意我跟他走。
我跟在他身後,感到異常安心,他帶我走進升降機,然後像輸入密碼般按了數個按鈕,升降機門便緩緩關上。門臨關上前,我決定向他道謝,當作是報答他︰「萬生,多謝你幫我,記住,你姓萬,你姓萬!」
無錯,我肯定他姓萬,因為五狼當中只有徐先生和萬先生已經過身,徐先生長甚麼樣子我知道,餘下的這個自然就是萬先生。
接着升降機如常運作,在地下開了門,保安看到我便問︰「先生,你無事嗎?啱啱喺閉路見到你啲舉動好奇怪,係咪發生咗咩事需要幫手?抑或你……有幻覺?」
「無事無事,我咩事都無。」我聽得出他以極隱晦的暗示問我是不是吸完毒,我連忙否認,同時望向大堂的鐘,二時十六分,剛才被困鎮魂塔數小時,在現實世界只不過過了十分鐘多一點,看來鎮魂塔就是精神時光屋無誤。
我再次按下十五樓升降機的按鈕,等待約半分鐘,升降機門開啟,我進入升降機再按下十五字,升降機門隨即關上,約半分鐘後升降機門再次開啟,這次是我熟悉的十五樓了,我三步併作兩步離開升降機,直往家門奔去,以防再有甚麼奇怪的事情在今晚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