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井型屋其實係鎮魂塔: 鬼燈籠
鬼燈籠
王太的事不了了之之後的一星期,中秋節便來臨。這是開學後的第一個節日,由於和新學校的同學還未混熟,舊學校的同學又沒有聯絡,所以這個中秋節我沒有外出,循例與親戚吃飯做節後便獨自回家。
坦白說,賞月太老套我沒興趣,玩蠟燭和燈籠又太幼稚,煲蠟亦太危險,獨自閒逛也太沒氣氛,回家玩電腦遊戲是我最佳選擇,在遊戲內我還更能感受到節日氣氛。
不過住在井型屋,有一點不得不說,就是大廈的佈置異常有節日氣氛。每隔數層,便會有吊滿燈籠的繩橫跨井口綁在兩邊的欄杆上,有的綁在同層,有的跨越數層,縱橫交錯,就像古裝劇花燈大會時的街巷般,要是都點亮的話一定十分美麗璀璨。不過想想也知是無可能的事,數百個燈籠,就算不會被吹熄,全掛好蠟燭都早已燒完,況且燈籠還是懸空吊着,這只能靠腦補了。
「十五樓,請勿接近升降機門……」唸完一大段兩文三語的對白後,升降機門打開了,我徑直往家門走去,連續數家鄰居親戚的鞋都放滿了門前,我躡足走過,就像規避地雷般,避免踩到它們。
可是老套情節往往就在此時發生,我失去平衡往欄杆方向跌去,幸好欄杆夠高而且穩固,否則我肯定成為香港開埠以來第一個因避鞋而墮樓的人。而這一跌亦令我發現到在我對面原來有一位美少女正默默的把燈籠點亮。
我出於好奇一直駐足觀看,她把近欄杆﹑伸手可及的燈籠都點亮,我再望向上下層,發覺上層欄杆附近的燈籠都亮了,看來都是她的傑作。她沿着欄杆走,終於來到我面前。我看着她,心跳不受控的加速,而她卻像看不到我,直接走過我身邊,她經過時帶動的空氣涼涼的,還帶着她的體香。
「駛唔駛幫手?」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主動開口搭話,而她也想當然被我的行為嚇了一下,看着我就像小鹿看到老虎般,惶恐的看着我但身體卻不敢動,這一刻我心知不妙,連忙解釋道︰「我唔係咩壞人,我住前面嘅,只係見你同我一樣,都覺得呢啲燈籠都着哂嘅話會好靚,所以想幫手一齊點,咁樣會快一倍。」
近距離觀看,她比我想像的更漂亮。雙眼靈動,眉清目秀,鼻子筆挺,加上櫻桃小嘴,全都完美的放在一張橢圓臉蛋上,配合及肩短髮和空氣瀏海,妥妥的一張美人臉,我不禁怦然心動。
「嗯……唔好喇,我自己點就得,你同我一齊點會畀人覺得係怪人。」美少女害羞的說,她的聲音也很舒服動聽。
「唔怕喇,駛乜理其他人啫。」我意志何其堅定,沒有想過放棄,甚至耍無賴說︰「就算你唔畀,我都會自己點,你阻我唔到㗎喎。」
她眼見無力阻止我,只好無奈答應,於是我便加入了點燈籠的行動。
「我啱啱搬嚟無耐,你年年都會咁樣點燈籠㗎?」我嘗試打開話匣子,但她只是默默點頭。
「成棟樓咁多燈籠,就算淨係點到近欄杆嗰啲都唔少,真係辛苦,欣賞你咁有毅力,不過以後有我幫手,你可以輕鬆啲。」我繼續延續話題,但她還是只點頭回應,看來我要轉個形式問了。
「係呢,咁耐都未知你叫咩名,我叫阿曉,你呢?見你好似同我差唔多大咁,係咪都今年考DSE?不如做個朋友,遲啲一齊温書,交換吓啲mock卷。」我笑着對她說。
「Tracy,雖然我睇落同你差唔多大,但其實我大過你好多,所以同唔到你温書同換mock卷。」Tracy冷靜平淡的說,冰霜美人的感覺也不錯。
「唔緊要呀Tracy,咁都可以約出嚟一齊玩。」我絕不放棄。
「我對細路仔無興趣。」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說話,縱使我之後如何努力發掘話題,她也再無回答。
經過一番努力,我們把能點的燈籠都點亮了,雖然只有一小部份,但由井底看上去依然是一幅很美麗的圖畫。
「真係好神奇,二十幾層樓嘅燈籠都點哂,但最上層嗰啲竟然都未燒完。」我未心息,繼續嘗試與Tracy聊天。
「因為呢啲係特別嘅蠟燭,會燒成晚。」想不到Tracy開口回答︰「我最鍾意就係喺度睇住啲燈籠,睇住佢哋畀風吹到搖吓搖吓,就好似喺空中飛舞咁,真係好夢幻。」
我陪着Tracy坐井觀燈,已經忘記了時間,在漫天飛舞的燈籠中,我恍惚看到全部的燈籠都亮了。
「個景咁靚,不如自拍張。」我提議道,但想不到Tracy反應很大,完全不願合照,還獨自走到一邊去,我也不好再遊說,只好自拍一張放在社交媒體上分享。
「喂阿哥,你做乜自己一條友喺度傻更更望住啲燈籠?撞鬼呀你?」一把熟悉的聲音把我帶回現實,是阿旻。
「人嚇人,嚇死人咩。」我反擊說︰「仲有,咩一個人,Tracy陪我一齊睇㗎。」我轉身尋找Tracy的身影,可惜她已經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都話你撞鬼,邊有咩Tracy,走啦,返屋企啦。」說完阿旻便離開,我也只好跟在她身後回家。
在十五樓的走廊,我很自然的望向井內,不知為何,有一個在正中間的燈籠亮了,然後以它為中心,其他的燈籠也相繼亮起,這是甚麼把戲?為何燈籠會隔空被點亮?
我完全不能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這是魔術表現嗎?還是真的被阿旻說中,我遇到鬼?正當我還未弄清頭腦之際,赫然發現Tracy出現在二樓,她捉着其中一條掛滿燈籠的繩,然後整串燈籠便逐個亮起。
「原來係Tracy搞鬼,嚇得我以為真係撞鬼。」我的心安定下來。
當燈籠全亮之後,住戶陸續開門出來欣賞這美景,而渾圓的月亮也正好掛在我們頭上,稍為抬頭就能看到,人們不約而同地拿出手提電話拍照,當然我也沒有放過過黃金機會。看到大家都很滿意這次的燈籠大會,我就知道剛才我和Tracy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我再低頭查看,Tracy又一次消失無蹤,我心裏感嘆︰「我終於明李白,我都身同感受,正所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翠西』就係咁解。不過佢既然住喺同一棟樓,總會再見到嘅。」
「喂,你入唔入屋㗎?唔入我閂鐵閘㗎喇。」阿旻催促道,她又一次破壞了一個充滿意境的時刻。
「你出嚟睇吓,啲燈籠着哂好鬼死靚,仲有好多人都出嚟影相同賞月,個畫面好壯觀,你都嚟感受吓先啦!」我試着邀請阿旻。
「唉,阿哥,你咩事呀?啲燈籠咪又係着得嗰幾個,邊有着哂?而且邊有人影相同賞月呀?個月明明喺嗰面,你係咪眼花?定你堅撞鬼呀?」阿旻沒好氣的指着窗道。
「你先眼花,你睇吓,有幾……多……人?人呢?咁快一齊返哂屋企?月亮都走得咁快?啲燈籠又熄哂嘅?得我啱啱點嗰啲仲着緊,又話着成晚嘅。」眼前的景像令我既詫異又吃驚,井型屋的街坊都這麼有默契的嗎?極速拍照然後把燈籠弄熄,接着再把月亮移走,這看似一切都很合理……才怪!一起弄熄燈籠和回家還有可能,但移走月亮任誰也無能為力吧!
照片!幸好我有拍照留念,有圖有真相,看到照片,阿旻也不能說我這次是眼花吧!
我拿出手提電話,打開相簿,點開剛才的照片。
「檔案損壞,不能開啟」八個大字出現在屏幕正中間。
「無可能,啱啱都開到,而且仲po埋上IG,開IG就睇到。」我打開應用程式,發覺剛才的帖文並未成功上傳,原因是網絡連線問題,無論我如何嘗試,始終也上傳不到。
「搞乜鬼,點解會咁?」面對這一系列解釋不到原因的巧合,我只好舉手投降。
「都話你眼花㗎喇,配過副眼鏡啦去。」阿旻還是一貫的毒舌,但我無證據在,始終反駁不了她。
這一晚我徹夜難眠,滿腦子想的都是Tracy和燈籠全亮的事,很想弄清楚她到底用了甚麼方法把所有的燈籠都點亮。越想知道我便越去想,越去想就越不知道,想不出我便不能安睡,最後我只能想到的是Tracy借助超自然力量,或是她有超能力這兩種解釋。
可能是我的動靜太大,把隔壁房的阿旻吵醒了,我向她講解完我的煩惱後,她拋下一句︰「問吓AI睇吓佢點答你?我就覺得同隔空點火嘅魔術,仲有瞬間轉移嘅魔術差唔多,你唔問AI都可以自己上網揾吓。」
經她一說,我有點開竅,蠟燭會亮是化學反應,隔空把蠟燭都點亮是魔術,那就聽她說嘗試找隔空點燃的魔術吧!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一個最合理又簡單的方法,化學元素中,鈉會與水產生化學反應然後燃燒,只要事先把鈉放在蠟燭上,然後再用繩做媒介,把水引過去滴在蠟燭上便能夠點火燃燒,所以剛才Tracy拿着繩就是這個原因,看來她是一個聰明的理科生,懂得學以致用。
解開這個謎後,另一個未解之謎──月亮之謎──亦都聽從阿旻的建議上網尋找瞬間轉移魔術。月亮一秒移位是沒可能的,除非月亮能瞬間轉移,當然這亦是魔術手法之一。
魔術表演中,瞬間轉移其中一個表演方法是魔術師本人用一秒鐘時間把自己轉移到很遠的地方,總之就是沒可能一秒便去到的地方。這魔術看似厲害,其實很簡單,只要有兩個魔術師本人便能做到,即是找一個跟自己外形外貌都相似的人扮做自己便可以。經常聽說這個世界最少會有兩個人長得像自己,所以要找到並不難。
人都能找到相似,死物便更加容易了,要月亮瞬間轉移,只要事先準備一個跟月亮大小相約的氣球,在適當時候出現,在蠟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氣球便可以以假亂真了,待時間一到,把它刺破就可以立即消失,實現月亮移位。
我越來越佩服Tracy,一個人可以完成這一場盛大的魔術表演,或者她真正身份是一名出色的魔術師,以後一定要請她教我一招半式。
中秋節翌日是公眾假期,我睡到日上三竿,最終被阿曦和阿晴的玩耍聲吵醒,被吵醒的我化身大怪獸,加入他們的玩耍內。遊玩過程中,阿晴突然問︰「大哥哥,琴晚你返屋企見唔見到?喺對面有個姐姐一直望住我哋屋企。」
「我都見到、我都見到,不過媽咪話我哋睇錯,人哋只係晾衫,唔係望住我哋喎,但明明隔籬企咗個姐姐喺度。」阿曦不憤的說。
「係咩?你哋咁叻,媽咪渣斗咁都睇唔到。」我隨便回答,然後才想起有可能是Tracy,便問︰「你哋見到個姐姐係咪頭髮去到膊頭,靚靚女女,着住件白色T-shirt同白色短褲㗎?」
「係呀,大哥哥都見到。」阿晴高興的說。
「哥哥都見到,媽咪我哋無講大話。」阿曦也吐氣揚眉的朝媽媽大嚷。
「嗰個姐姐叫Tracy,琴晚我同佢一齊點大廈啲燈籠,佢仲識變魔術,好勁㗎,下次見到記得打招呼。」我笑着對他們說。
「我哋又要點燈籠!」他們聽到我的話後都非常興奮,但對小孩子來說,點火是一件蠻危險的事,所以我拒絕了他們,只答應和他們玩電燈籠,待他們長大才玩蠟燭燈籠。
從此以後,每當我經過走廊都會自然望向二樓,希望能再次看到Tracy,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回,或許大家的活動時間不同所以才遇不到她,但最少我知道只要到中秋節她就必定會出現,就像牛郎和織女一樣,一年總會遇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