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詩: 晴：告白(終章)
或許是太過緊張，我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直到深夜才勉強入睡。醒來後也未能放鬆下來，一整天的狀態都是緊繃的。
為了這一次演奏會，我還特地花了兩個多小時來裝扮，為的就是在表演中呈現出最佳的狀態。精心打扮完後，我站到了浴室的鏡前，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整體的造型。
鏡中的女孩留著微捲的瀏海，頭上盤起高高的丸子頭，還特地用髮膠把碎髮撫平和定型。圓中帶尖的杏眼被精緻的眼妝點綴得更加明亮有神，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在平日顯得略為幼態和寡淡，可在塗上正紅色的口紅後與白淨的小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透出一絲明豔的氣息。往下望去，一襲黑色長裙一直落到腳踝處，看起來特別隆重，然而頭上別著的黑色大蝴蝶結把那過於正式的感覺褪掉，反增添一點俏皮感。
「不錯不錯，」我滿意地對著鏡子比了個耶，「不枉我花了那麼久打扮，還蠻好看的嘻嘻。」
「呃......你在幹嘛？」一把聲音冷不防從後方傳來，我頓時被嚇得一激靈，一轉頭便看見小紀站在浴室外，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你沒事吧」的表情地看著我。 「不覺得我今天格外漂亮嗎？」我無視小紀鄙視的眼神，轉了一個圈，自我陶醉道。
「......你真的很自戀。」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小紀無語地蹦出幾個字來。
「好啦，跟你鬧著玩的，你快幫我看看，我今天打扮得還行吧，有沒有哪裏不對勁？」
「唉......真受不了你。」話雖這麼説，小紀還是認認真真地把我打量了一番，「挺好的，看起來成熟了許多，起碼不再像個初中生，有17、18歲的樣子。」
「嘖嘖嘖，誇人就誇人，還非要加多一句吐槽，覺得我好看就直説嘛。」説著我還故意向小紀拋了個媚眼膈應她。 「嗚噁，你好噁心。」
小紀露出一副吃了死蒼蠅般的表情，「真想小樹看見你這瘋瘋癲癲的一面，我肯定他會立刻逃跑。」
「可惜沒法如你所願，他永遠都不會看到我這一面，」我向小紀吐了吐舌，美美地拿起香水噴在身上，「走吧，小鏈已經在下面等我們了。」
我們仨吃過晚飯後，便去演奏會舉行的教堂開始準備演出了。令人意外的是，小樹居然又主動傳訊息給我了。雖然只是在問集合時間，但明明指揮早就在郵件提及過演奏會當天的詳情，他身為樂團首席卻不知道，反過來問我，實在有點奇怪。不過怎樣也好，反正這不會影響我的計畫，我就沒太在意了。
到了之後，小樹毫不意外地，又又又又遲到了，不過後來發現原來教堂大門不知怎的被鎖上了，他和幾個遲了些許的同學都在外面無法進來。我之後查看了手機發現原來他有打電話給我求救，可惜我當時恰好沒有看手機:P
看到小樹後，我立刻感覺到我的心跳加快，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我求助似的看向小鏈，無聲地做著口型「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而小鏈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低聲道：「你現在緊張甚麼，演奏會還沒開始呢，打起精神來，先好好表演完再想表白的事吧。」 「
好吧......」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才平復心情，專注在表演上。 或許大家都比較緊張，這一次的表演遠沒有上次好，尤其是在壓軸表演的新世界交響曲，有很多不同樂器獨奏的部份都發揮得一般般，讓我不禁有點傷心，畢竟這是我在大學最後一場表演，沒想到水準未如預期。不過表演完結時台下仍然傳來了如雷的掌聲，稍稍安慰到拉錯了音而懊惱的我。
然而不過片刻我就想起自己的表白計劃，剛剛勉強平復下來的心跳隨即又不受控制般狂跳起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後台的，只見小樹一如既往地快速收拾著小提琴，我卻猶豫了。
萬一他露出厭惡的表情怎麼辦？萬一他説「我討厭你」，我該如何是好？萬一、萬一......無數個想法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想像著最壞的可能性，我竟萌生出退縮的念頭。
「喂、你還好吧？」看著我一動不動，本來還在收拾東西的小紀走了過來，輕推了我一把，擔憂地問道。
「要、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囁嚅著，整個人也開始隱隱約約在發抖，但眼神仍然牢牢鎖定在小樹身上。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炙熱，小樹就像感應到了一般，扭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而內心早已兵荒馬亂的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機械式地將眼神慢慢移開。
「不要臨陣退縮呀，是你説不想留下遺憾的，既然決定好了就衝一把，反正你之後也不會再見到他了，不是嗎？」小鏈也湊了過來，雙手緊握我的肩膀鼓勵著我。
「可、可是......」我還在遲疑不決，欲言又止地看著小樹，可下一秒就看見他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了。
「欸欸欸他要走了，你還不上前嗎？？」一旁倆人的語氣都變得焦急起來，而看著他快要離開的身影，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如果現在就讓他走了，我會後悔嗎？答案是一定會。
思及至此，我終於下定決心，從背包裡拿出徽章，快步走到小樹面前：「小樹，你能跟我照一張相片嗎？」
「可以啊。」他爽快地點點頭，我便把手機遞給了小紀，只見她和小鏈一頭霧水地看著我，仿佛在問我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就算表白失敗，也有一張照片來留個念想嘛......我打著眼色示意，也不知對面倆人看懂了沒。畢竟上一次我們那張自拍不是很好看，我一直都有點在意，這次正正式式地拍一張合照，也算是圓了我小小一個心願。
拍照後，我抬起頭向小樹問道：「那個，你現在有時間嗎？不會花太久的，我想私底下跟你説點東西。」
「嗯......我的朋友在外面等我，不過一會兒可以的。」
就這樣，我在小紀和小鏈激動的眼神鼓勵之下，領著小樹到後台一個無人的角落，開始準備我的表白。明明在腦海裡已經排練過無數次，可真的到了那一刻，我還是緊張得幾乎説不出話來，以至於第一句蹦出來的話竟是：「對、對不起，我現在很緊張，所以説話有點不利索。」
小樹低頭看著我，柔聲道：「怎麼了？」
天吶，我真的要説出口了......我低頭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神：「你期末考試完了之後就要立刻回去美國了嗎？」
「對啊。」他點點頭。
「這樣啊......那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啊？為什麼？你要離開嗎？去哪兒？」
「我要回香港了。」
「那你不回來繼續讀書嗎？」小樹不解地問道。
「我大四畢業了呀，打算回港工作，可能有好幾年都不會再回來了。」
「啊對......」小樹這才反應過來，想必他是忘記了我比他大上一年，「那如果之後你有甚麼新的作品可以傳給我聽，有需要人幫忙錄音也可以找我呀。」
「嗯嗯，我會的。」我點點頭，卻突然意識到話題好像偏離了，趕緊轉回去正題：「所以説，我以後未必會再看到你了。我接下來跟你説的話，並不是想得到甚麼結果，只是單純地告訴你，因為我不想留任何遺憾。」
(補充一下，因為接下來的對話有點難意譯成中文，所以部份打了英文，請大家多多諒解TT)
我深呼吸一口氣，伴隨著急促的心跳，終於把埋藏已久的心聲説出來：「I just wanted you to know that I appreciate you, and I think it doesn't hurt for you to know that somebody appreciates you.」(這一句話其實不是我想的，只是剛好在網上看到所以就記下了)
小樹聽罷，露出了一抹淺笑：「Awwww, thank you!」看起來好像並沒有聽出我的弦外之音。
果然是榆木腦袋，我不著痕跡地苦笑了一下，但很快便調整好情緒，揚起笑容道：「Can you give me your hand?」
「For what?」小樹側頭疑惑地看著我。
真是的，這還要問，我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我心裡忍不住吐槽，可臉上還是維持著笑意：「I have something for you.」
小樹便把手伸出來了，可居然是手背向上......拜託，我幾乎兩眼一黑，我都説要給你東西了，正常人都是掌心向上吧！！！我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手給翻過來，然後將手中的胸章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有點困惑地低頭攤開手掌，看清了上面印著的“I have a crush on you”字樣後，頓時驚訝不已，微微瞪大眼睛問道：「Really?」
甚麼鬼，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他嗎？我其實有一瞬間是懷疑他是不是裝出來的，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是演的，除非他的演技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才能騙過我的法眼。欸等等，我的思緒怎麼又飄到外太空去了，我趕緊回過神來，雖然害羞得想低下頭來，但我還是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神，輕輕點頭。
小樹明顯是震驚到了，好一會兒都説不出話來，最後還是我率先打破沉默：「你一直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他搖搖頭。 「這樣啊......」我輕嘆了一口氣，「我很早就喜歡你了，不過我知道我要離開，所以只想趁著最後一次告訴你我的心意。」
「謝謝你，」小樹認真地看著我説道，「不過我去年才剛結束一段戀情，所以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我忍不住問道：「你被傷害得很深嗎？」
「有一點吧。」他露出苦澀的笑容，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其實我也是。」不知怎的，我也不太懂怎麼去安慰他，只好嘗試與他共情一下。但隨即我就想到一個我一直很想問的問題：「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是怎樣嗎？就是有任何romantic feelings嗎？」
他思索了一下道：「Not romantic feelings, but really really good friendly feelings.」
敢情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呀，我不禁有點失落。可是我也預判到這個結果，所以心情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過。只是我有點搞不清了，那他之前的行為全部都只是出於好意，或者説當作是幫個朋友？可我們倆説真的，連朋友都算不上呀。不過怎樣也好，我終於把壓抑已久的心底話説出來了。
「I see……」我露出釋然的笑容，「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了。」
「嗯，你也是啊。」小樹微笑道，説完踏步向前，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不捨地回抱了一下，他便離開去找他的朋友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裡有種説不出的感覺。雖然這很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但我有一種直覺，覺得我們未來還會相見的。我不知道是何時，但我就是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在更合適的時間，遇見更好的對方。
「我們一直在找你欸，到底去哪兒啦。」小紀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轉過身去，只見她和小鏈一臉期待地看著我：「所以呢？告白成功嗎？」
「不成功。」我搖搖頭，「可是我對這個結果挺滿意的，我説了我要説的話，也聽了他的回覆。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他會say yes，告訴他也是讓我不後悔而已。而且......」説到這裡，我頓了頓，故意賣了個關子。
「而且？而且甚麼，你快説呀！」倆人都快急得要掰開我的腦子看我在想甚麼了。 「你知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尤其是對於我自己的事情。我對於小樹的感覺是，我們會再見面的，一定會，説不定到時候才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呢，對吧？」
或許是習慣了我搞怪逗趣的模樣，我突然一本正經的説話，倆人反而有點適應不過來，只能默默陪伴在我身邊，讓我消化一下情緒。走出教堂的時候，看著黑漆漆的夜空，我仿佛放下了心頭大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就這樣，我長達八個月的暗戀就這樣結束了。我心裡有點悵然若失，但還是很慶幸自己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我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果我們的緣份未盡，那就等日後命運再將我們牽起，編織一段新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