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看看」林烈叔拿起一面小鏡子讓站在大鏡子前的我一窺背後的刺青。

仔細一看,他把年輕的自己和家人刺到我背上。

「你今天晚上到xxx碼頭吧,錢甚麼的都讓我處理好了」林烈叔正拿筆寫著些什麼。

「叔,那你的刺青...」

「不用了,你就照我紙上寫的去做吧」叔叔走近擁抱着他那唯一的親人。





「再見了,凱」

「再見了,林烈叔」

簡單道別後我就立刻回到家中收拾細軟,小心翼翼來到碼頭。

後來船家把我送到鄰近的國家,那裡的民風純樸,四周都沒有過度城市化的跡象,是個讓人放鬆身心的好地方。

我按照林烈叔的要求,至少每天都讓他們與其中一個兒子實體化,週末時則由他帶那兩個小孩到市中心的遊樂園。





而我與雪兒則當起農夫,在那裡買了塊地做起農務自給自足。

後來的三十年裡,我們一家六口就安穩且低調地過着重複但毫不生厭的生活。

這三十年我不曾與一個活著的人有太多交流,反倒每天樂於與逝去的亡魂作伴。

現在臉上也隨年紀漸大而充滿花白的鬍渣,眼窩也像峽谷般凹陷,消瘦的身體與當年的叔叔無異。

只是屬於我的時鐘卻永遠停頓,時針無法再度轉動。





這就是空洞嗎?

看著床邊仍然是當初那個毫無保留地愛我,還能夠接受我的雪兒,心中不禁希望自己也能永遠保持完美的狀態。

又過了大概十年,七十歲的我皮膚漸漸鬆弛下垂,身上的刺青就算再怎樣補色也沒法改變已經變形的事實。

現在我也只能勉強維持雪兒的實體化

「你看上去真抽象」我望向已嚴重扭曲的雪兒嘲笑著。

怪不得林烈叔當年叫我原諒他,所說的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這又怎會影響它的美,那份名為永恆的美正在閃閃發亮且散發著比以往更耀眼的光芒。

再一年,不!也許半年的時間我就連雪兒也無法實體化了。





一定要讓這份絕妙的美永遠保存下去。

於是我在二手店找來一部即影即有的相機與腳架,在微風吹拂的好天於家門前的稻米田旁架好了七張椅子。

「願葉仙之力流淌於墨水之中」我開始誦讀起那熟悉的經文

我身體逐漸變得滾燙,彷彿有股莫名的東西正在搾乾體內最後一點的能量,看來我手腳要快一點了。

伴隨微弱的金光,六個面容扭曲的「人」在我眼前出現。

「你們都找個位置坐下吧」我邊說邊走到椅子前的相機。

我事先已設定好按下快門鍵後還有三十秒的時間,於是我按下快門,回到中間的座位坐下後再一次誦讀經文。





金光於我手裡逐漸化為一個嬰兒的的輪廓,雖則他五官已不成形,但它仍用那僅有的圓滾滾雙眼好奇地看著兩邊的家人們。

「好了,大家看著鏡頭吧」我用最後的十多秒望向坐在我身旁的雪兒與林烈叔,希望用自己的雙眼欣賞這份美麗多一秒是一秒。

稻田在微風的洗禮下擺動,擺動時沙沙的聲音與四周間斷出現的鳥嗚,彷彿在為這永恆的美麗致上最深的祝福。

「咔嚓」

左右兩旁的人都化作一縷青煙伴隨微風消失於天地之中,只剩下一副活骷髏坐在中間的椅子上。

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那具骷髏就同樣會化作虛無消失於天地。

但願路過此處的人能拾起那張永恆的美,好好保存下去。

他說總有一天我回望時會發覺這一切有多可笑,有多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