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本應是殷天賜留校當值,但他臨時有事,便請沈英萊替更。下午五點半左右,圖書館裏只剩下當值的管理員,沈英萊在圖書館門口掛上「閉館」牌子後便準備離開。
在書架之間來回檢查的沈英萊聽到推門的聲音,他疑惑地探頭一看,一個女生正站在櫃枱前,手裏還拿着一本書。沈英萊走上去道:「同學不好意思,圖書館五點半關門,妳要還書請明天再來吧!」
回頭看見沈英萊的景沛馨有點愕然,她明明記得沈英萊不是今天的當值管理員,她就是為了避開他便拖到今天才還書。景沛馨乾咳一下,她指着牆上的時鐘故意大聲地說:「現在是五點二十九分五十五秒,所以還未到閉館的時間。」
沈英萊走前了才看清是景沛馨,他頓時就止住腳步,不想與對方有半點交流。
景沛馨見沈英萊不理會她,便緊張地抽了口氣,不由得地挺直腰桿,翹起手來看着他:「快點!我趕時間。」
沈英萊繞到另一邊的書架繼續檢查着,看也不看景沛馨一眼:「明天再來吧!今天已經閉館,電腦已經關了。」
「書今天到期,不能等明天。」
景沛馨的態度很不客氣,沈英萊更加不想理會她,便繼續自己的檢查工作。景沛馨覺得沈英萊是故意與她作對,便大步上前去:「喂,我在叫你,你聾了嗎?這麼囂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沈英萊也不看她,只說:「妳是誰都一樣,都是明天請早。」
景沛馨一手把書扔在地上,她心中又怒又不服氣:「你故意針對我,你在趁機報復我!」




沈英萊停住手,他靜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沒有想過要報復妳,反正妳也不好過。」
景沛馨不能接受自己在沈英萊面前是失落、是輸的一方,她緊握着拳頭,昂首道:「再不好過也比你好過。」
沈英萊苦笑一下,慢慢走過去把書撿起來。他看一看書的封面,是Becky Albertalli. 的Love, Simon中譯版《西蒙和他的出櫃日誌》。沈英萊看着它沉默了許久,他用手掃走上面沾上的污塵,道:「書是屬於學校的,請同學珍惜公物。」
沈英萊把書遞向景沛馨,但她很抗拒,也不願意伸手接回。於是他長嘆了一口氣:「強行偽裝的惡劣只會令妳變得更惡劣,不會令妳變得堅強勇敢。」
沈英萊把書放在旁邊的長木枱上,轉身就過去關燈、關冷氣。待他回頭看的時候,景沛馨已經不在,只留下枱上的書。
沈英萊讀過Love, Simon的英文原著,也看過電影。沈英萊一直都覺得Simon很幸運,因為他愛上的是Bram,一個有勇氣承認自己喜歡了Simon的人。

這幾天,區冠堯沒有再纏着季春曉,季春曉雖然不知道原因,卻也樂得清靜。
逢週一、四,季春曉放學後都沒有活動,她總會帶着功課到多媒體室去。名義上是請容令騫教她做功課,但實質上是找李偉添聊天耗時間。容令騫教把英文篇章講解了三次,季春曉還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她索性放棄了,咬着筆桿趴在桌上,道:「為甚麼阿Tim和勞斯桀都不在?我快要悶死了。」
容令騫和翁梓莘正在研究數學題,容令騫抬一抬頭,說:「阿Tim去練拳,阿Ro今天田徑隊加操,都不在。」說完又繼續埋頭計數。




季春曉無聊地看看一直坐在電腦前的霍文珣。見他十分專注,季春曉便悄悄走過去,打算施惡作劇作弄霍文珣。霍文珣卻像有感應能力,立即就轉頭看着季春曉,季春曉只能停住腳靜止不動:「你有後眼嗎?怎麼會知道我在你身後?」
霍文珣一點面子都不給季春曉,直接說:「因為妳蠢。」
季春曉不服氣,伸手就扯着霍文珣的左耳:「你說甚麼?我哪裏蠢?你很聰明嗎?」
季春曉完全不留力,把霍文珣的耳朵被扯痛了,他拉開季春曉的手皺眉道:「別總是動手動腳。」
他伸手用食指彈向季春曉的額頭。「啪」一聲,季春曉的額頭痛得像裂開了,她雙手捂住前額,抱怨道:「叫我不要動手動腳,你還打我?」
霍文珣又往她的頭多彈了一下:「是妳先動手的。」
季春曉想還手,卻被敲門聲止住。平日裏,進出多媒體室的都是霍文珣他們的自己人,門把一擰就推門進內,沒有人會敲門。房內的四人都覺得奇怪,全都朝大門看過去。門一開,季春曉馬上就頭痛了,霍文珣卻注視着那個人,鮮有地把不熟絡的人看在眼裏。
季春曉沒想到區冠堯會來這裏找她,她不情不願地走出房,雙手緊翹着,擺出一副分分秒秒都在防備的樣子:「你真大膽,竟然敢找到這裏來。」
區冠堯淡淡一笑,道:「妳不用這樣防着我,我今天不是來給妳添煩的。」
季春曉依然沒有放下疑心,卻比剛才少了幾份敵意。區冠堯走近樓梯間窗,他看着外頭,眼神柔弱無力,思緒彷彿早已飄出了千里之外:「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事,想起了我們剛在一起時的回憶。那時候妳偶爾會來泳池看我練習,每次妳出現,我總會份外衝勁有力。我知道妳肯當我的女朋友,除了是因為我的外表,還因為我在泳隊奪得的殊榮,妳喜歡的是我為妳帶來的優越感。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因為我知道這是唯一能留住妳的方法,但原來有些事是無論我多努力都沒用的,例如是令妳喜歡我。」




「歐冠,我以為我一開始已經說得很清楚⋯⋯」
季春曉的話未說完,歐冠堯便說:「妳先聽我把話說完,可以嗎?」
歐冠堯對季春曉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柔,季春曉看着他頓了頓,又點了點頭。
「今天早上我很早便醒了,怎麼躺也睡不回去,於是我索性起床到泳池練水。早上四點多,校工還未回來,我第一次自己開泳池門,第一次開泳池的燈。泳池裏只有我一個人,我拼命地游,不停地游,直到筋疲力盡,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我拉着泳道線來到池中央水最深的地方,我把手一放,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身體就這樣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直到腳碰到池底。我刻意強忍着那種窒息的感覺,不讓自己浮回水面,直到我覺得有一雙手正緊箍着我的脖子,彷彿下一秒我的靈魂就要被那雙手狠狠地奪走,那一刻我才知道遇溺的人有多麼的難受。」區冠堯緩緩看着季春曉,道:「一直被我拉着不放,被迫沉沒在大海裏的妳很難受吧!」
季春曉看着區冠堯的雙眼,那雙眸裏的是悲傷,是乏力,是無能為力。她的心頓時緊一緊,說不出半句話來。
區冠堯深深抽了一口涼氣,他的話早已失了溫度,還帶着一絲絲的痛:「季春曉,我決定放手了,妳終於可以回到妳的陸洲,妳自由了。」
季春曉好像感受到區冠堯的痛,忽然之間,痛楚成為了一種傳染病。她趕緊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為甚麼要把這件事說得這麼沉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別對我有期望,不是嗎?」
「但妳也跟我說過,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我記得的。」區冠堯道。
季春曉嘆了口氣:「是嗎?我不記得了。」
區冠堯卻堅持說:「但我記得。」
「就算你沒有記錯又怎樣?誰剛剛拍拖的時候不快樂?拍拖就是為了令自己開心,不快樂為何要在一起?同樣的話我可以跟你說,也可以跟其他人說。也許以前我跟勞斯桀說過,跟蔣嘉弘也說過,有甚麼好稀罕的?」
「但這樣的話只有妳跟我說過。」
季春曉當下就洩了氣,她無奈地扶着額頭,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們遇上對方到底是誰在倒霉,就當是你倒霉吧!要你遇見我,我很抱歉,我祝你從今以後走的都是花路,一切安好。就這樣吧,好嗎?」
區冠堯把季春曉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不明白季春曉為何能把話說得如此乾脆。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區冠堯不由得生出怨懟來:「季春曉,妳會有報應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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