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匯文千禧中學總是份外熱鬧,課後的學生比上課時更有活力,校園裏的每個角落都進行着各式各樣的「課後活動」。
季春曉從禮堂走出來後便直衝上樓梯,急速的腳步聲沒有成為噪音,反而不停被身邊的聲音淹沒。季春曉很小心地左閃右避,為的是要躲開一切恆常的意外。
「畀返個波我啦X街!」
「自己落去執囉死矮仔。」
一個籃球隨即從上層應聲墮下,季春曉絲毫沒有被驚嚇到,而是習慣性地閃避開,嘴裏也不忘罵了句粗口。此時,幾個迎面而來的男生急速地跑下樓梯,他們一邊跑一邊互踢着,吼叫聲吵得令人震耳欲聾。季春曉又迅速地避到樓梯的另一邊去,並掩着雙耳回頭盯着他們罵道:「收聲啦叫叫叫,嘈死人啊!」
其中一個男生不甘示弱,轉過頭罵回去:「關妳鬼事咩八婆。」
說完更故意出盡全身的力氣使勁一跳,皮鞋與地磚碰撞出的巨響在梯間回盪着,震驚入心。向來大膽的季春曉也被嚇到,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燃起了。她隨即從褲袋掏了個一元,瞄準目標便用力扔過去,硬幣的降落點剛好是那個男生的命根子。
季春曉懶得理會身後的慘叫聲,繼續急速地往上走,卻在到達四樓時被一群堆在樓梯口的人阻塞了去路。季春曉長得不算高,堆在前面的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完全不知道大家到底在圍觀甚麼。她嘗試往前走,卻還是不成功,於是便忍不住開口:「喂!讓開一點,別阻塞通道。」
一個女生從人群中走出來,她一用鄙視的目光看着季春曉,道:「妳是哪位?奉旨要讓路給妳嗎?趕時間就兜路去用二號梯。」
季春曉不用看就猜到說話的是景沛馨。不是因為她的聲音很特別,而是她總喜歡戾橫折曲,霸道橫行,更是常常針對季春曉。




季春曉不甘示弱,道:「這裏妳買下了?為甚麼要我兜路走?」
景沛馨瞪大雙眼一步一步走近季春曉:「這麼囂張,是想與那個死肥婆落得同一下場嗎?」
季春曉不知道她說的死肥婆是誰,亦根本不想知道,她只是嚥不下這口氣:「景沛馨妳在搞笑嗎?是你們這群人塞住通道在先,還叫我兜路走。到底是誰在囂張?」
有份圍觀的李偉添認出季春曉的聲音,他回頭往季春曉和景沛馨看,邊走過去邊說:「Caroun妳來找Sean嗎?他與阿騫和阿翁先走了。」
季春曉看看李偉添,道:「不是,我找勞斯桀。」
景沛馨的面色瞬間就變了,她狠狠地盯季春曉,一副恨透了她的樣子。李偉添不以為意,說:「阿Ro去了5A,妳去A班找他吧!」說完就轉身大聲叫道:「全世界死開!阻塞通路,全都沒有公德心,快點死開!」
李偉添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散去,剩下的是一個全身灑滿粉筆碎,雙手與雙腳滿是傷痕的女生。她坐在地上,淌血的傷口痛得使她哭紅了眼。
女生長得很胖,樣子也不太討好,一直以來都被同學們孤立。季春曉聽聞過這個女生最近得罪了景沛馨,卻因為大家年級不同,加上本身又與她不認識便沒有上心。看着地上的膠盆、繩子和散滿一地的粉筆碎,季春曉馬上就猜到了。她想了想,無聲地看了景沛馨一眼便上前扶起那個女生。
「誰有紙巾?快點拿來。」
還在圍觀的學生不多,季春曉認得他們都是景沛馨的朋友,也就是說,他們都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他們也自然不會理會季春曉。季春曉的眼力卻比旁人都強,她一下就瞧見身後的男生正手握着一包紙巾。季春曉伸手向他,命令道:「拿來!」




見那個男生一動不動,猶豫地看看景沛馨又看看季春曉,季春曉不耐煩得直接上前一手搶過紙巾,說:「我叫你拿來,你聾了?」
季春曉瞪人的眼神總是凌厲不饒人,任誰看見也會被震懾到,這次也不例外。堂堂六尺男子,就這樣被一個只有一米五五的女生嚇阻了。
季春曉不怕血,也不怕髒,拿起紙巾就替被欺負的女生擦傷口。女生怕麻煩到季春曉,再三推開她的手,季春曉卻一次又一次按住她的手,讓她老實地待着。
季春曉示意李偉添走過去,道:「我趕時間,你幫我送她去醫療室。」
「吓?」李偉添忍不住說。
季春曉瞟他一眼,道:「快點!別阻我時間。」
李偉添側了側頭,勉強答應了,便不情不願地扶着那個女生下樓梯。有李偉添的護送,四周眾人沒有誰敢再搞事。
季春曉瞧了瞧景沛馨,沒說話便轉身走了,景沛馨卻上前把她拉住:「去哪裏?」
季春曉出力甩開對方的手,道:「關妳甚麼事?」
景沛馨用力推一推季春曉,動作與說話語氣充滿敵意:「我警告妳,別總是纏着Ross,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季春曉沒生氣,反而覺得好笑。她戚着嘴角,道:「我也警告妳,別再惹我。其他人怕妳是因為勞斯桀,我不怕。」
季春曉使勁回推景沛馨一把,景沛馨一下沒站穩,後退了幾步。季春曉懶得再理她,轉身匆匆向5A班房走去。
匯文千禧中學是一間直資學校,校內大多學生都來自中等家庭,其中也不缺家境富裕的學生。學校實行精英班制,學生會按成績被分為A、B、C、D四等。A班為精英班,B、C班為成績中游學生,D班為輔導班,班內全屬成績墊底的學生。
季春曉來到A班時班房裏只剩下數個學生,他們幾個人圍坐一圈,討論着這個學期的壁報設計。來自D班的勞斯桀自然不會與他們圍在一起,他正在教師枱前扤着櫈,微微抬頭斜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勞斯桀伸手一扔,把測驗卷擲落在那個人的臉上。
「同一份卷,你考A+,我考B,解釋一下!」
殷天賜依然臉帶微笑,他一邊彎腰拾起測驗卷,一邊道:「我之前已經說過,出貓不能太明顯。這次考的課題比較難,拿B已經差不多。」
勞斯桀擺着臭臉乾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樣子看上去就值得拿A+,我最多只值個B?」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那麼你是甚麼意思?」
勞斯桀一瞬間就爆怒起來,咆哮般的聲音嚇唬了在場所有人,唯有殷天賜依舊面不改色,帶笑站在那裏,使季春曉不由得多留意他幾眼。
殷天賜長得不高,才剛好到一米七,平日總是微駝着背,看上去又矮了幾cm。他的頭髮不長不短,前額永遠蓋着一抹厚厚的斜瀏海,把左眼掩了一半。他的臉皺皺的,嘴巴附近那些未剃乾淨的鬚根形成了一個淡淡的黑圈,再加上那雙又扁又小,彷彿永遠都睡不醒的眼睛,使他看上去像極了一隻八哥犬。
季春曉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勞斯桀聽見笑聲便朝門口看過去,本想發怒罵人的他見是季春曉才稍稍收了火。
「笑甚麼?妳腦袋有問題?」勞斯桀瞇眼看着季春曉,說話的聲音多了一份訕笑。
隨着勞斯桀的視線看過去,殷天賜想了很久才依稀認得她是校內大名鼎鼎的季春曉。她長得漂亮可愛,任誰看到都會覺得她是個軟萌甜妹,但只要她一開口、一出手,那懟人不償命的嘴和乾脆利落的Side kick絕對會令人懷疑自己雙眼。
季春曉走進去,徐徐道:「想拿A+就自己勤力讀書,不要逼別人幫你出貓。」




勞斯桀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逼他?我沒有逼他,是他自願的。對嗎?」
勞斯桀看看殷天賜,殷天賜帶笑點頭道:「對,我自願的。」
見季春曉嫌棄地看着自己,勞斯桀理直氣壯地說:「要是我肯勤力讀書,我還用留在這間垃圾學校當Band 3仔?我是為了留下來跟妳做同學才不用功的。」說畢,他又指着殷天賜:「喂,下星期一ICT測驗。今個星期六日你哪裏都不准去,留在家裏好好溫習。今次我至少要拿A,少半分我都不放過你。聽到嗎?」
殷天賜點點頭,笑着說好,勞斯桀才抬抬頭示意他離開。
殷天賜識趣地欠欠身,道:「Ro哥再見,Ca姐再見。」
殷天賜絕對是個識時務的人,使勞斯桀沒甚麼好挑刺,順順利利地溜了。走到門口的他與季春曉打了個照面,那一瞬間的殷天賜卸下了笑容與卑微,多了幾分惆悵,彷彿是另一個人。季春曉趕時間,她顧不了那麼多,只能先管自己的事。她上前就向勞斯桀伸手:「鎖匙,快!」
勞斯桀緩緩站起身,雙手插在褲袋裏:「妳說甚麼?甚麼鎖匙?」
季春曉開始焦躁起來:「阿Sean的locker鎖匙,他說你有後備匙,叫我問你拿。」
「哦,妳在說locker鎖匙。」勞斯桀想了想才道:「好像在我書包,跟我過去D班拿吧!」
季春曉點點頭,卻見他慢吞吞的,便一手拉起他走。
勞斯桀走路時總是縮着膊,一步一步慢吞吞的,予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就像在飄浮着。他說話也是滿口懶音:「妳要他locker鎖匙做甚麼?」
「我的鎖匙忽然不見了,早上的時候明明還在。他locker裏有我locker的後備匙。」
勞斯桀頓時被混亂了,他想了一下才說:「所以妳是要用他的後備匙拿妳的後備匙?」
「嗯。」季春曉點頭說。
「如果我沒有帶Sean的後備匙,妳要怎麼辦?」




季春曉後退兩步看着他,先是給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即轉身給他示範了甚麼是Back Kick,那一腳與勞斯桀的臉只有幾mm的距離。
勞斯桀呆了幾秒才有反應:「妳神經錯亂嗎?動不動就一腳踢過來。」
「是你自己問我的。」季春曉邊整理好運動長褲,邊說:「總之就是快點把鎖匙拿來,我趕時間。」
勞斯桀找了又找,終於在書包一個暗格找到鎖匙。季春曉拿了便說:「Thank you,我先回禮堂排戲,你愛幹嘛就幹嘛。」
勞斯桀卻把她叫住:「妳不去阿Tim家BBQ嗎?Sean他們已經先過去了。」
季春曉沒有回頭,只是邊走邊說:「你先去吧不用等我,我後join。」
勞斯桀先是忍不住爆了一串粗口,又說:「早響啦妳,等了妳這麼久,現在才叫我不用等。」
勞斯桀的哮叫完全進不了季春曉的耳朵,反而嚇壞了整個四樓的人。見周圍的人都看着他,勞斯桀霸道地說道:「看甚麼看?沒見過人講粗口嗎?」
勞斯桀從來都不屑理會其他人的想法,他拿起書包走出走廊再次大叫起來:「李偉添你死去哪裏了?肚餓呀!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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