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原來屬於玲姐的住所,如今已不再是我「自由進出」的地方,就隨手把那串門匙,扔到垃圾桶裡。

到了樓下大堂,手機突然響起來,我看見屏幕顯示的號碼,就知道是安琪,因為已經與她好幾次講電話。

我立即收拾心情,按動通話鍵,說:「小琪?」

「對不起!盧先生,打擾你了。」電話的另一端不是安琪。

「你是安先生嗎?」我立即聽出來是安琪的爸爸。





「對!是我。」安琪爸爸繼續說:「這兩天你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吧。」

「什麼時間都可以,反正我剛起床,現在還沒吃過什麼。」我自嘲地說。

「真巧啊!現在一起吃飯,好嗎?」

「沒問題,地點你決定吧。」我隨即與安琪爸爸約好吃飯地方,就動身前往。

那是一家中式酒樓,雖然不算高檔,但衛生環境不錯。我到達之時,安琪已站在門外等候我,高高興興的牽著我的手,一起走進酒樓裡。





我剛坐下,安琪爸爸就熱情地為我倒茶,又客氣地詢問我的意見才點單,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沒想到他竟然把我看作上賓。

「安先生,你不要那麼客氣,隨隨便便就可以了。」我不得不這樣回應。

「不,你是小琪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怠慢!」

「安先生,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你不用誇獎我。」我沒想到自己原來可以那麼謙虛。

「爸爸,阿傑哥餓了,快下單吧!」安琪開口為我解圍。





她爸爸立即拿著點心選單,勾選了多款點心,親自走到收銀台,囑咐酒樓的人下單。

安琪趁著他爸爸離開座位,輕輕的對我說:「我爸爸就是這個性格,你不要怪他。」

「我當然不會,難得有機會與你們一起吃飯。」我輕鬆地說。

此刻看見安琪面有難色,似乎有話想說,但她爸爸卻在此時回來,她立即閉口不言。

「盧先生,這裡環境一般,但食物做得不錯,待會多吃一點吧。」安琪爸爸笑著說。

「你不要客氣了,大家一起吃吧。」我也只好說些應酬話。

他確是點了不少食物,除了多款點心,還有炒飯炒麵,搞得我肚皮激脹起來。但安琪卻顯得悶悶不樂,吃的也很少,我反而有些擔心她。

桌上的食物終於清理了,我正想開口說話,安琪爸爸搶先對我說:「謝謝你,我心願已了,過兩天我就帶小琪回鄉。」





我茫然不懂回應,但終於明瞭安琪今天顯露的表情,隨即問她爸爸:「為什麼呢?香港生活不是比大陸好嗎?」

安琪爸爸搖著頭說:「你見到我住的劏房,就知道什麼是好。」

我無言以對,安琪爸爸繼續說:「我大陸的房屋比這裡大得多,空氣也比香港新鮮。要不是當年誤信謠言,根本不會冒險偷渡來香港。」

「但是,你和小琪兩地分隔,也未必是好事。」我企圖勸告他。

「謝謝你的好意!」她爸爸笑著說:「我正在與鄉下的親戚籌備開辦工廠,到時我也回去居住的。」

即使她爸爸這樣說,安琪依然面帶不滿意的表情,估計她是不情願。但我始終是外人,不便太多意見,就不再提及這話題。

安琪爸爸隨後對我說:「我有事先走了,你多喝幾杯茶吧,這單我早已結了。」





他轉過頭對安琪說:「我很晚才回來,這些點心留給妳做晚餐吧。」

安琪無奈的看著她爸爸離去,桌上放著一個塑料袋,裡面是先前預留的一些點心。

我的心也無法平靜下來,但不想觸動安琪的情緒,就故作輕鬆地對她說:「妳剛才吃太少了,不如先把這些點心吃掉,晚上我們到別的地方吃飯。」

她搖搖頭,愁眉苦臉地說:「我什麼都不想吃。」

我感覺她有話要對我說,就牽起她的手,一起離開酒樓。但我看見滿街都是人,很難讓她靜靜的傾訴心事,在毫無頭緒情況下,沒取得她的同意,就領著她返回我家。

我剛關上大門,安琪就緊緊的擁著我,並且放聲痛哭。幸好時間正值下午,估計附近鄰居應該不會太介懷吧?

其實我也有點不知所措,所以任由安琪大哭,而我只能靜靜等待。過了不知多久,她的哭聲漸漸消失,我輕撫她的秀髮,低聲問:「妳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抿著嘴說:「阿傑哥,我捨不得你啊!」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再次嚎哭,而且比先前哭得更厲害。我投降了!因為我實在不懂如何處理,只能任由她繼續哭。

如是者又過了不知多久,我身上的衣服濕透了,幸好此時她也停止哭泣。

「對不起!阿傑哥,我要回家了。」她帶著低沉而沙啞的嗓子說。

「妳身體不舒服嗎?」

「不!」她再一次看著我,說:「我不想連累你。」

「連累我?到底是什麼回事?」我感到困惑。

「爸爸說害怕黑社會找到我,覺得自己家鄉才是最安全,所以要我回去。」安琪終於道出回鄉的因由。





我回想當日被那黑道雄哥騷擾,覺得安琪爸爸的顧慮,也是不無道理。

安琪繼續說:「阿傑哥,我回到家鄉之後,可不可以寫信給你?」

「當然沒問題,我就住在這裡,妳隨時可以寫信寄給我。」

「那麼,你會不會過來看我?」她的眼神充滿期待。

「當然會啦!」我衝口而出,但隨即尷尬地問:「妳家鄉在什麼地方?」

「福建石獅。」

糟糕!我對中國地方本來認識不多,更不知道安琪的家鄉在哪裡,就結結巴巴地說:「只要學校有長假期,我一定來。」

此刻,她的心情已平復,接著對我說:「還有啊!你將來會不會來大陸做生意?」

「只要有錢賺,我一定來。」我沒經思考就回答。

她高興得拍手叫好,接著說:「我爸爸說現在大陸容易賺錢,所以他要回去開工廠。」

「好吧,將來我回大陸做生意,妳做我的秘書吧。」我竟然亂開空頭支票。

「我不想做你的秘書!」

「妳想做甚麼?」我語帶輕佻。

「我媽咪說很多香港人到大陸做生意,都一定包二奶,我就做你的二奶吧!」她一臉童真地說。

我被她這番無知的戲言,弄得啼笑皆非,但又不想與她爭辯,就輕撫她的臉龐,說:「將來妳想怎麼樣都可以吧。」

「好啊!」她高興地看著我,隨即舉起右手的尾指向著我,繼續說:「一言為定!」

我對將來根本沒有甚麼懸念,也顧不了那麼多,就伸出尾指,再來一次「勾尾指」約定。

兩天後,安琪跟著她爸爸乘直通巴士回大陸。我唯恐她忍不住的大哭,準備了不少紙巾,但她卻表現得很堅強,反而勸勉我要努力讀書,將來一定要去大陸做生意。

聽到她這樣說,我不得不點頭微笑。旁人未必知曉箇中含意,只有我和安琪了解其真諦。祝願她一生平安,在快樂生活中成長。

臨別時,安琪對我說:「阿傑哥,原來坐車要十幾個小時才回到家鄉,我怕你辛苦,不要來看我了,等將來你來大陸做生意才找我吧!」

我看著眼泛淚光的安琪,感觸良多,強忍著眼眶的男兒淚,輕輕的在安琪臉上親了一下。

別了!安琪,我永遠是妳最愛的阿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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