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之所以決定回來,就是想多留在家人身邊。因為我分別見證過生命最頑強和最不堪一擊的一面,但沒有人能知道命運將向哪一邊傾斜,我也只能把握有的時間和機會多跟他們相處。」
 
他聽畢後頓了一會,像是在整理思緒。
「我之前在非洲待了兩年之後家母身體出了些毛病,雖然不嚴重,但我還是決定回香港多待在她身邊。也許有人會覺得可惜,加上家裡除了我還有別人可以照顧媽媽。可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超級英雄,也沒有想過要拯救地球,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已經盡力了。可是我父母的兒子、弟妹的哥哥卻只能是我。這些看似理所當然的基本責任,要擔當的恰如其分卻最不容易,能夠做個100分的家人,朋友,愛人,比做個80分的英雄更加得來不易。」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對啊,也許當所有人都能盡好自己的責任這個世界也就不需要超級英雄了。」
他同意的點頭。
 =15.6px「=15.6px該怎麼說呢?做我們這一行的,有時候不得不想,人活著到底應該抱著什麼信念。信念這回事是不是被過譽了,無論你相信什麼,都有可能在一瞬間被摧毀。」他續道。
「那你呢?你有什麼信念嗎?」
「與其說是信念,不如說是願望?目標?我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最大的希望,就是我和我身邊愛的人到了晚上能一如既往的平安回家,每天如是。」




 
「我曾經有段時間很常思考幸福的定義,怎樣才能幸福之類的問題。可是到了近年,我漸漸覺得,幸福也許不是要得到什麼,達成什麼,而是一種免於痛苦的狀態。幸福不是要有什麼令你額外開心的事,而是不用遭受令你不開心的事,不用為突如其來的危機而煩惱。當然,我不認為沒有不快樂一定就能快樂,只是,活在世上能免於憂患已是福氣。」我回答。
 
「唉,活著真難。小時候上學做什麼都有人給指示,有人告訴你對錯,每一天目標都很明確,這個月要通過測驗,年底考試要有好成績,然後考上好的中學,好的大學……每個人的信念幾乎都是一致的。可是長大之後某一天你才會突然發現,真實人生不像學校生活,沒有人規定你今天、今年,甚至今生一定要做到什麼。你可以選擇不斷裝備自己,教育自己成為一個不斷進步的人,同時也可以不求上進,得過且過,沒有人再有資格管你,但也沒有人有義務提點你。出社會後你突然發現世界很大,什麼人都有,無數不同的價值觀衝擊著你,很多更是在你想像以外,是非黑白的界線越發模糊,小時候一直堅信的理念開始變得不再絕對。這時候就像是在茫茫大海裡沒有導航可以依靠一樣。二十頭的那幾年真的很無助,每天內心數百個問號,疑問不斷累積,答案卻從沒找到一個。」
「我現在快要二十尾了,還是有很多疑問沒有答案。三十之後大概會好起來吧。會的……吧?拜託你告訴我會的。」我皺眉苦笑。
「哈!很遺憾的告訴你,並沒有喔!到了三十歲就會有屬於三十歲的煩惱,人生大概就是個不斷解決問題的過程吧,像玩電腦遊戲一樣。不過,我現在覺得啊,不論你相信什麼,只要守住心中的信念,並一直按著所相信的生活就好了。在茫茫大海之中最重要的是要穩住自己的重心。」
 
「說到這裡,我那個高中室友真的很厲害,她現在在……啊!我差不多該走了,不然會遲到。」我伸手向侍應示意結帳。
「啊是喔,差點忘了你要上班。」這時侍應拿著帳單走過來。
「今天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麼多,不過你有沒有發現,雖然你說了很多以前的事,但說的都是別人的事情。比起那時期的許柏洋,我聽完後反而更了解你那兩位朋友。可是關於你本人,開心不開心,喜歡的或討厭的,你幾乎沒有提過。」




我一邊結帳一邊聽,侍應轉身離開後聽到這話的我愣住了。他說得對,一直以來我總是習慣以上帝視角觀察別人,以至於自己竟成為了自己回憶的盲點。原來不只是張俊軒和李天愉,在上世紀尾聲綻放的青春也有許柏洋,那時的我也正值花樣年華。我也曾拼搏過,揮霍過,哭過,笑過;也曾是管弦樂團的成員,也當過籃球校隊,也曾每日每夜在圖書館奮筆疾書。在被那兩個人填滿的時光裡,我也曾是別人眼中耀眼的存在。
「我是想說,你讓我多顧自己感受,其實你不也是一樣?以後我們一起努力吧,互相提醒。」
我們起身離開餐廳,我下意識左轉往醫院的方向走,卻發現鄭卓恆也跟我往同一方向走。
「嗯?你不是去地鐵站嗎?地鐵站右轉直行啦!」
「哦?哦……對喔,哈!你看我這路痴真的沒救了。」他不自然的抓抓頭。
好啦,你快回去吧!今天很開心,下次再聊!」
「嗯!Bye bye!」我揮揮手,馬上繼續往醫院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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