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X奇幻X治癒】致悲傷中的你: 第三章 3.1 所謂奇蹟（上）
回到香港後我用埋首專注準備應考執業試，亦幸運地，三部份的考核都只用了一次便通過。只能說，我在讀書考試方面的天資和運氣的確很不錯。九月起，我只需要通過接下來在醫院為期十二個月的實習就能取得在本地執業的資格。
實習開始不到一個月便迎來了中秋節。中秋晚上多了不少在煲蠟，烤肉時不小心出了意外的病人被送到急症室，我一整個晚上忙得連廁所都沒空上，直至午夜過後人流才開始回落。終於可以喘一口氣的我抬頭才赫然發現已經是凌晨3點多，於是決定稍作休息。我坐電梯到3樓，走廊盡頭那台咖啡販賣機的黑咖啡是最香濃的。我將5元硬幣投入販賣機，紙杯裡熱燙的咖啡成了暖手包。
我雙手捧著咖啡，推開玻璃門走出陽台。連續兩個晚上都要當值的我還未欣賞過今年中秋的月亮，加上之前在英國沒有過中秋的習慣，這也是我9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中秋節的氣氛，而且那氣氛還是煲蠟和烤肉而燙傷的傷者帶給我的。10月初的晚風清涼爽快，陽台上種的桂花已在不知不覺間盛開，空氣中夾雜著甜甜的桂花香。我凝視著天上的朗月，今夜天色極其清澈，萬里無雲，月亮的光溫柔的灑在地上的萬物。我呷了一口熱咖啡，再次抬頭開始數算天上的星星。由視野的最左邊開始數起，數著數著一個不留神便亂了，於是又再回到最左邊重新數起。可真難數呢，他當年到底數了多久才數到57顆的。那時沒看清的星，現在應該可以看個夠了吧。
「哇，今夜月色真美。」耳邊忽爾響起那在7年間印象已逐漸模糊的聲音。
我立刻轉過頭，周圍卻空無一人。
「哎呀哎呀……」樓下突然傳來一把男聲，我從欄杆伸首向下張望，看見1樓的陽台有一名穿著手術服的男醫生一手拿著一瓶玻璃瓶裝的可樂，另一隻手試圖抓緊差點掉到地上的傳呼機，還踉蹌了好幾步，畫面有點滑稽，我不禁竊笑。好不容易接住了傳呼機，那個人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放好傳呼機後那個人吸了一大口可樂，一臉幸福的看著月亮，不知怎的，這個人有點搞笑。我看了月亮一眼，又再觀察那個人的表情，一種平靜自若的感覺，我就這樣待了15分鐘，這輪皎潔的明月和清涼的秋風，在往後一些難熬的日子裡，成為了我的安慰。
我在奔波勞碌之中又渡過了幾個月，今天清晨在鏡前整理大衣時才醒覺今天是平安夜。公眾假期不在醫護人員的字典裡，日夜顛倒的生活也與節日氣氛沾不上邊。醫院就像個恆溫的溫室，不管外面天崩地陷抑或普世歡騰，甚至外星人侵襲地球，醫院裡也會照常運作。尤其是急症室更是千年如一日，在狂風暴雨，連專科門診都暫停的日子裡更是最重要的存在。成為人無常生命裡的恆常，這種不變雖然有點鬱悶，卻也給了我安全感。
我繫好鞋帶，站起來拿起手提包準備出門。
「今晚也不回家吃飯嗎？」媽媽不知何時起手執玻璃杯，睡眼惺忪的站在廚房門旁。
「嗯，這兩天要當值，後天才回家。你回去再睡一下吧，還很早呢。」
「好吧，後天晚上才跟你切蛋糕。生日快樂，我的寶貝。」媽媽放下杯子，走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
「謝謝媽，我出門啦，聖誕節和爸爸周圍逛逛，吃頓好的吧，我請。」我向她揮揮手，出門上班去。
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大了什麼都不再稀奇，還是因為冬日灰暗而短暫的白天，又或許其實是因為距離張俊軒的忌日只有一週，潛意識把年尾的日子和傷感掛勾，每年到了生日前後就被一股隱約的窒息感籠罩著。但其實我對自己的生日真的沒有什麼牴觸，在英國的時候每年也有朋友買來蛋糕和我簡單吃頓飯慶祝。我知道意外發生後他們一直很擔心我，加上平安夜又是個適合歡聚的好時機，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抗拒別人的一番好意。我還能如常社交工作，三餐吃飽喝足，哪怕已經很久沒有從心底感到振奮或滿足，我也很清楚自己這樣算是過得不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當自以為過得最苦最慘，殊不知原來每天都有人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拼命掙扎著，漸漸我學會不要再先入為主的認定什麼。我也不太會再主動向比人訴苦，恐防萬一對方正經歷比我更大的難處，我說出來豈不是小巫見大巫？就算對方不反感，願意耐心聆聽，心裡恐怕也不好受吧。人在悲傷中沉浸久了的話痛覺會開始變得遲鈍，想著想著最後就覺得其實也沒什麼非不吐不快不可，別人問起也是習慣性的含糊敷衍的帶過去就算了。
從白天一直忙到晚上，護士長Flora告訴我工會在東翼多元活動室舉辦了聖誕大食會，著我去吃點東西再回來。我對這種半生不熟的尷尬場合實在不感興趣，本想婉拒，下一秒Flora卻指著護士站牆上貼著的生日之星圖表，得意的示意自己知道我是今天的壽星，接住便拉著我往東翼方向前進。
活動室裡人不算多，這個時間點本來就只剩下當值的醫護人員在醫院，加上大家都是輪流休息，因為看來大食會也是採取流水式的方法，定時添上食物，讓忙裡偷閒的員工可以隨時來參與。雖然有十多個來自不同科室的同僚，但氣氛還是不出我所料的尷尬。我拿了一隻紙碟，夾了幾隻鹵水雞翼和菠蘿腸，還有公司三明治，然後找了一張在角落的椅子坐下。果然無論是在小學還是醫院，普天下的聖誕聯歡會都是一樣的配置。Flora是急症室的外交官，整座醫院上下三十多個部門都有她的朋友，我上週才發現甚至連飯堂的阿姨也跟她很熟。我坐下邊吃邊看電視機播放的聖誕特備節目，她就一直跟她那一村好友聚舊。過了10分鐘，Flora拉著一位男醫生走過來，跟我說：「這是婦產科的鄭醫生，你今天生日，他是25號聖誕節生日，真有緣呢！」
面對這突如其來，沒頭沒尾的新資訊，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和那位男醫生面面相覷。Flora說罷再次拉著鄭醫生走向其他人。我咬了一口雞翼，對剛才20秒間發生的事還是一頭霧水。
差不多到午夜，活動室裡反而越來越多人。我心想差不多是時候回去工作，於是站起來從人群中尋找Flora。此時剛才那位鄭醫生拿著一瓶可樂向我揮手，急步向我走了過來。看見他一步步走近，我突然認出了他，原來就是中秋節晚上在1樓平台上穿著手術服喝可樂的那個人。
他看一看手上的腕錶說：「平安夜還未過呢，happy birthday！」時針和秒針恰好就在此時搭正12點，電視機裡的明星歌手開始唱起聖誕歌，活動室的一眾同事也互相祝賀Merry Christmas，現場洋溢著歡欣。由於現場實在太過吵鬧，我挨近他的耳邊說：「多謝。也祝你生日快樂。」他低頭側耳，聽到我的話後抬頭大聲回答：「Thank you! Merry Christmas! 」我還未來得及回應，突然我們的傳呼機同時傳出震動，知道急需要回到工作崗位的我們只簡單向對方點點頭後便立馬衝出活動室。我慣性往右邊走，跑了兩步發覺走錯了方向於是馬上回頭，豈料卻一下撞上了同樣跑錯方向的鄭醫生，同時舉手表達抱歉後又朝各自崗位的方向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