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銀暮之城》・´) ~: 大殿
24.大殿
即使他戴著一邊眼的黑面具,遮住了鼻上的疤痕,那雙綠眼睛還是騙不了人。加上他深灰的亂髮和高瘦的身影,很容易便能認得出他。他穿著有兩條尖尾巴的西裝,內裡是簡單的黑襯衫和長褲,可他的魅力……就是在人群中,眾人都聚焦在他身上,亦因為他正邁步向柔雅拉走去,大家都對他竊竊私語。他站在柔雅拉面前,紳士地伸出手,讓她牽上去。
這是在邀請她跳舞吧,所謂的女王第一支舞,意義非凡。
我看得出神,見到他們扶了腰牽起手,隨著音樂起舞,我整個人定了格似的,內心卻不這麼平靜,有樣東西揪住揪住,連眼睛都覺得不適,害我無法再看下去。我發現胸口有種悶悶不樂的感覺,是不是詛咒的關係?可能喝一點水會比較好。
於是我起來覓水,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行動不便,拖著痛一口氣就走到自助餐點區,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但感覺仍是不妥。
「魯斯柔雅拉跟譏爾看起來真配!我老早就覺得他們有什麼!」
「不是吧?他可是僕人而已。」
「專屬僕人,沒聽過嗎?」
那些人在我旁邊七嘴八舌,讓我的思緒無法安定,腦裡再度回播他出場的畫面,睜開眼又見到他們正在舞會中心輕盈地跳起一波又一波的舞,看了就怒。
不是說聽他發落嗎?他竟有時間在這裡跟別人共舞,還樂意至極的樣子,明明第一天見到這個柔雅拉時,拒人於千里,現在就喜歡了?
我深呼吸,想快把這種揪住揪住的感覺打散,現在卻有另一鼓莫名其妙的憤怒賴在心頭。我閉眼按住自己胸口,試圖平息一切,但似乎有人乘虛而入:「你這臭丫頭跟魯斯古丁又是什麼關係?該不會是哥哥二號吧?」
我睜開眼,是剛才那位鳥嘴小姐。
「我認識你嗎?關你什麼事?」我吐話,連帶心中的怒憤一拼釋放出來。趁我還能壓制著自己不拿起臭雞湯灑向她時,我轉身就走,吃著小腿上的痛,打算靠輪椅推自己回房,不想留在這種馬戲表演的地方。可是下一秒,那女的就拿起臭雞湯向我腳下的地板灑去,突然有滑溜溜的雞油,讓我措手不及,滑倒在地,屁股狠狠地坐在湯水上。
「你這瘋女人!」我轉頭一喊,她若無其事地放下湯碗,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不好意思,手滑。」
我正想起來還撃之際,有人在她身後將臭雞湯由頭倒下來,而且飄著滿滿熱騰的白煙。她「好燙好燙」的叫,跳彈著閃開,同時喊著:「誰!?!?」
那雙綠眼鎖定住我,沒瞧過半眼鳥嘴小姐,她見狀立刻護住自己的鳥嘴跑離現場。
我別開臉,避開他的眼神,他伸手過來欲想扶起我,我隨即甩開他的手,吃著痛自己站起來。
但我的不憤只換來他的霸道。我一站起來,他就二話不說將我橫抱起來。
「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我聽到圍觀的人嘩然,也有人看向舞場中心的柔雅拉,她可能獨個站著心急地等這個譏爾。這令我更不屑,他怎能這樣伺服兩邊人?
可是任我怎樣用力踢腿或是推開他,他就如石像一樣一動不動,最後他快步帶我離開了會場,去到無人的角落才將我放下。
我一自由,便拔腿就跑,他反應比我好,伸手撐住冰牆不讓我逃。我蹲下打算從下面逃走,他就順勢把我當沙包那樣捧起我,架在他的肩膀上。
「你這個混帳想幹什麼?」我無用地呼喊著,只能用力搥他的背。
他再度帶我去到某個角落才將我放下,不同的是走道空間非常狹窄,而且是死胡同。
「你帶我來這幹什麼?不用去跳舞嗎?」
他蹙眉打量著我,我已一頭亂髮又衣衫不整的,眼裡卻充滿火苗,內心難受得要命。
「你怎麼了?」他淡然地問。
「沒怎樣,心情不好別惹我。」我別開臉說。
他站在我面前,該死的松雪味今天特別濃烈,討厭得讓我心癢。
「那人欺負你就別放在心上,區區一個練了像術的僕人不值一提。」
我鎖緊了眉,心知才不是,但若不是,是因為什麼?柔雅拉和他?妨礙到我什麼了嗎?我為什麼要心情不好?這不合常理。
「嗯?」他在等待我的回應,我回神過來才發現他靠得我很近,走道窄得只容得下一個人的身位,他卻似是碎碎步的越靠越近,臉龐籠罩著我。
「你別靠過來。」我抵抗不了,低頭說,話中帶著霧氣,感覺冷熱難分。
他定住,沒再動,但又不走開,繼續這樣困住我。
我只好低頭問他,或許他會不耐煩地走開:「你為什麼和柔雅拉跳那種舞?」
他向我攤開自己的手,有一顆五角形的黑石。「為了拿這個啟動門匙。」
竟是如此。
我抬頭看他,他靈光的綠眼像寶石一樣耀眼好看,但被他這樣近距離盯著渾身不適,因此我別開臉又低頭看他的西裝,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穿得這麼正式,他筆直的身材穿這種西裝禮服,格外有皇室氣質。
他收起五角石,仍杵在我面前。
「你腳傷好了?」他問起,身子不動了,他就動手,竟奇怪地觸弄我臉頰旁的髮絲。
「只是走到幾步。」我如實說。剛才那份熱烈的怒意突然蕩然無存,換來迷惘和一樣東西,害我的心跳不斷上揚,是什麼?
「戴著了?」他鬆開髮絲,手指輕拂到我的脖子,觸碰他的項鍊,一陣麻酥的感覺鮮明地打擾到我。
「嗯。」
那隻手碰了脖子好像還不夠,他繼而向上,將手貼上我左邊的臉頰,那松雪的香氣在他掌心裡,靠近我的鼻間,瞬間鎖住了我的官感。他的手冰涼而粗糙,貼住我的臉頰沒有多餘動作。
「很熱。」話畢,他隨即鬆開手轉身離開走道。
我站在原地,摸摸他剛才觸摸的左臉。
臉頰的確很熱。
‡
我獨自走出這條走道,搞不清楚剛才是怎麼了,他為什麼要堵住我,還那樣……看似是沒時間思考這些有的沒的,他居然在外面等我,一臉無常地對我說:「走吧,去頂樓。」
於是我也一臉無常地上前說:「門匙在那邊對吧?有什麼要注意?」
「你怎麼知道?」
「有個人告訴我的。」
「誰?」
「某個在城堡的人。」
他皺眉,但沒追問下去,並且將左眼的小白袋拋給我,說:「我們用最偏遠的路上頂樓,那裡極寒,漆黑一片,最好穿多點。」他瞄向我這一身暗紫露背裝,可笑地加一句:「雞湯味很濃。」
我嗅一嗅自己的衣服,肯定是沾上滑倒在地的雞湯,可惡。
我們快速回房更衣,我只有長袖的連身裙可以穿,並將小白袋放進自己的胸口裡,這是我認為最安全又不易遭人碰到的地方。安放好時,才想起我未將項鍊還給他,但他似乎有點焦急,一開門見我準備好後,便拉我出去趕著上路。
我跟在他身後,捱痛拐著腳走。可能是嫌我慢,他忽然蹲下來,叫我上他的背。我沒異議,爬上他的背便起行。他的背真硬,我雙手圍在他的脖子,他就抱住我兩邊的腳。我的臉貼在他的後頸,一不小心便被他的氣味吸引,稍稍地將鼻子埋入他的衣領,嗅著他那木質的香氣,感覺糟極了。這不應該,我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這不正常的心癢癢會害人的吧,該有的是提防,而不是迷迷糊糊。
我在他那氣味與內心糾纏之間往來了一會,他便快步來到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將我放下,什麼拉閘的電梯升上去我都沒留意到,只知越來越冰冷,手腳迅速僵硬起來。
「到了嗎?」
他立即摀住我的嘴巴,再帶我向前走。
這裡陰森恐怖,總是傳來不明的呼呼聲,像是在洞穴裡,但我多努力觀察都看不出來這裡有些什麼,如像初時我來黑城時的冷意與未知,不同的是這裡寒冷極了,比在幽山時更是冷入心。
我不敢再作聲,步伐輕輕的跟著他。他鬆開掩我嘴的手,改為拉住我的手腕向前,走著走著便踩上樓梯,漸漸聽到有細碎的聲音。
譏爾停住,我們靠緊牆身,只差幾十步就上到去。
「這門完全開不了。」
「太黑了,我們什麼都看不見。」
「再不走,就走不了,他們一定知道我們在這裡。」
「應該是欠缺一樣東西去啟動它。」這把帶點沙啞的聲音毫不陌生,聽了這麼多年,我閉眼全黑都能認得出這聲線的主人,是葛萊。
「那怎麼辦?往哪裡找?」
「離開這座城堡再說。」葛萊道。
本來擔心他們會朝我們這邊走,誰知另一端忽然傳來一把尖銳又奸詐的聲音:「你們認為經過了卡瑞拉斯大人的大殿,能無人發現兼安全離開嗎?」
感覺不止這奸詐的人在,還有其他人,五個?六個?
「難道你認為我會這樣想嗎?」葛萊處變不驚,聲音依舊沉著。「你就是坦達對吧?」
「是啊,終於見面了,久聞是雲族的心腹,如今追到來黑城,想必令千金就藏在附近了吧。」
我禁不住緊張地握起了拳頭,緊緊地躲在譏爾身後,危機近在咫尺,一個不小心摔倒或是打個噴嚏,我就會被發現似的。
葛萊嗤之以鼻:「你認為我們會愚蠢到自掘墳墓嗎?黑城藏了這麼多不為人知的東西,是你們害怕我們會拿走其中一樣吧。」
「呵呵,可真是,白城人愛偷愛搶已不是新鮮事,但今天你們休想離開這裡!」坦達說完,便聽見彈手指的聲音,一陣寒風從四方八面席捲而來,並聽見多把刀的聲音飛脫而出,幾乎是同一時間,葛萊等人燃起了一圈的火,圍著他們自己雄雄燒起,跟坦達分裂開,似乎是早有準備把火油灑在地上,瞬間亮起頂樓細小的空間,和一道巨大的石門坐立在中間。
坦達沒料到,強烈的火光瞬間令他們睜不開眼,再多的刀都只是擲向火堆犧牲。
在電光火石之間,我重新見到葛萊嚴謹的表情,還有他一如既往的黑眼睛架在臉上。
我沒機會看下去,譏爾一把拉著我下樓梯,逆風而行,吃力地埋到沒有火光的黑暗之中,遠離他們的打鬥。他將我帶到不知名的角落,只隱約能聽到那邊的火燒聲和喘息。
我們蹲下來,他緊張地向我道:「現在不是時候穿越門匙。你在這裡等我。」
「什麼?你要去哪?」我不敢相信他現在要放我一人,萬一坦達和他的手下找到我怎麼辦?
「看看能怎麼辦,十分鐘後回來。」他抽出小刀給我,然後便飛快的從我身邊離開,我什麼都看不見,只知他的氣息遠離了,剩下令人窒息的冷空氣。
待在黑暗中面臨未知的威脅,我不由得的顫抖起來,聽著細碎的刀鋒交疊,好像還有人倒下來的聲音,希望不是葛萊。
才一會兒,現在忽然什麼聲音也沒有,安靜得詭異。原來聽得見聲音還好,至少能聞一知二,如今什麼動靜也沒有,這十分鐘漫長得可怕。我不敢呼吸得太大聲,怕有誰能察覺到我在這。
一堆密集的腳步聲突然由遠至近傳來,嚇得我六神無主,整個人瑟縮一角,聽到腳步分散開去後,才敢緩緩舒出一口氣。然而,有一個人的腳步忽然停住,並往後移,漸漸拉近與我的距離。我不知道對方是否察覺到什麼,或是聽到我鬆一口氣?他放慢腳步,在我右邊停住,感覺空氣都凝住了,我不敢呼吸,身體僵硬起來。是誰?黑城人都能看清黑暗,我躲在角落會否是無補於事?
對方大概在小心翼翼地留意著附近,腳步再後挪了一分。
「葛萊?」我聽到另一端有人小聲喊道,繼後那人的腳步沒再後退,向前遠離了我這邊。我的心跳難以平伏,原來只差一些,葛莢便會發現我。他隨便用火柴劃個火,定能揭發我蹲在這裡。
這時我發現自己雙膝不由自主地抖動著。這晚到底能否順利?還是改天再來更好?一直躲在這裡也不是辦法,為何譏爾這麼久還未回來?
「你是誰?」這一聲在我面前迴盪,我雖看不見來者何人,卻聽到這尖酸刻薄的聲音,很容易認得出是坦達,感覺後面還有幾個手下。
這次死定了。
微汗在我額頭,但雙手冰凍得不像人,我沒有力氣站起來,催促腦袋趕緊運轉起來。
「我……我是琉,是譏爾的妹妹。」我說出,希望仍有免死金牌的效用。
「哦?」
我挪動自己硬化了的手,握緊譏爾剛才給我的小刀,準備妥當。
坦達毫無預警抓起我的蛋臉,他的大眼睛頓然塞到我眼前,他的手指髒兮兮且粗短,身上飄著難聞的血腥味和一種不知名的藥味,令人作嘔。他沒有長得很高,我蹲在這,他站著也只是高我一個頭的感覺。
在我準備動手打算刺向他一了百了之際,後面傳來一聲:「坦達,葛萊他們逃了去東邊。」是譏爾清脆的聲線,如像喜訊一樣讓我的心隨即緩下來,藏好小刀在背後。
坦達鬆開手,轉頭迎向譏爾。
「你怎會在這?」
「聽到上面有動靜便來幫忙。」
坦達應該給了指示,幾個手下隨即朝右邊去追,疑惑地道:「你會嗎?」
「魯斯古丁也來了,是他讓我向你帶話。」譏爾的說話從頭到尾都是平穩、毫無感情的,對他的質疑也不動搖。不過坦達對譏爾似乎沒有好感。
「這個女皮囊是誰?」
「她隨我來的。」
坦達的兩個手下忽然用力抓住我雙臂,然後一束粗大的麻繩將我的手腕綑綁在一起。
「幹什麼?」我只能問。
坦達沒理我,只向譏爾說:「你妹妹亂闖卡瑞拉斯大人的大殿,必須受罰,將她關到冰牢。」
我難以至信,但似乎譏爾不能反駁,還須聽命:「等你抓到葛萊回來,我就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