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扮演》: 5. 我喜歡你。
暑假結束後,又迎來了新學期。
我們這段關係,又迎來一個新挑戰。
「我說,棗到底喜歡石村同學什麼地方呢?」
良川同學的朋友們又自以為是地插到我們中間,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
雖然已經可以確認她們沒有懷疑我們,但是這種問題到底要良川同學怎樣回答?她又沒有真正的喜歡上我。
「嗯⋯⋯」
啊,在思考。
看向正托腮的良川同學,我不自覺吞了一口口水,對她的回答既期待又緊張。
「我覺得⋯⋯雖然冬夏一副冷漠的樣子,但是認識下來對我很溫柔。有時某些突然的舉動可能會透露出她天然呆的性格,但這些舉動卻偏偏會讓我很心動。」
良川同學一副唸唸有詞的樣子,就像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而不是演技般。
我就這樣把一切都聽進耳內。
——如果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不知為何腦海突然浮現這個想法,但感覺這個想法很強烈。
我就這麼希望良川同學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嗎?
「那你們是在那裏相遇的?告白過程是?有接吻嗎?有做接吻以上的事嗎?」
嘩,得寸進尺了。
「我們在宿舍是同房。其他無可奉告,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果然是良川同學,真是冷靜又成熟的發言。換作是我的話,大概會不知道該從何答起吧。
*
今天,良川同學說要和朋友們去玩,會晚一點才回宿舍。
獨自一人的回家路,上一次是我要回老家吃飯的那個時候呢。感覺很久違。
而我,又在月台上看見良川同學了。
她與朋友們有說有笑,還會無意識地進行一些親密舉動如搭肩膀、頭貼頭、擁抱之類的。
根本不用良川同學特意指示就能自然而然地親密起來呢。這就是「朋友」吧?這種近距離才是真實的。不用裝扮、不用迎合,只要膩在一起,彼此就會不自覺親密起來了。對我們這種關係簡直是一個大大的抨擊呢。
如果沒有良川同學的帶領,我們之間的相處大概半點親密也沒有吧?畢竟我朋友比較少,對這種事也不太了解。即使是現在,在與良川同學親密接觸的時候還是會有種拘謹的感覺,總感覺彼此都不能徹底放鬆下來。可能因為要扮演情侶,需要兼顧的事比較多吧。
感覺良川同學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快樂呢。
時刻都笑得合不攏嘴。
對我就只有像老師一樣的指示,獨自一人亢奮、害羞、自豪、不安。
雖然可以看見這麼多面的她使我感到很快樂也很期待,但與我相處的時候毫無顧慮,能夠一直笑得合不攏嘴,才是我應該要令她做到的吧。
畢竟我們是「戀人」,應該比「朋友」更加親密。
這樣自責的情緒慢慢昇華,演變成憤怒。
這次我沒有把焦點放回手機上。
我抓緊單肩包的肩帶,死死地盯着對面。
我不知道是什麼令我感到憤怒。就像火山突然爆發一樣,內心一股激流湧上,我突然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氣惱了。
明明我才是一直待在她身邊的人,怎麼像輸給了她的朋友們呢?為什麼她對着我時沒有展現這個樣子呢?我明明已經一直努力配合她了,為何她卻要對那些人展現笑容呢?
啊,就像在埋怨良川同學一樣。我不能這樣做。
此時,列車正好駛過。
她們歡聲笑語的畫面一瞬間幻化成一道道流逝眼前的車廂。列車停定後,我走進車廂,並強迫自己不要再轉過頭去看向她們樂也融融的畫面。
唉,真希望良川同學起碼能像對待她的朋友一樣對待我。
不對,我不是已經跟自己說好了嗎?我只是想一直注視她,而這並不建基於任何關係上。可是,我現在又在強求什麼呢?
我渴望良川同學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我渴望跟良川同學變得更親密?我渴望一直只有我伴在良川同學身邊?
真是一堆自私的想法,我不能夠這麼想。
強烈的悲傷感混雜空虛突襲心頭,到底為什麼我的內心會如此浮躁不安?
——我不安於和良川同學只處於這種模糊又不思進取的關係。
那麼,我對她又抱持什麼情感呢?
*
良川同學回來後,我便直說了,想着至少傳達一下什麼的。
「我說,棗能像對待你的朋友們一樣對待我嗎?」
「⋯⋯」
良川同學先是嚇得沉默了兩三秒。
畢竟如此曖昧的話語,並不像會從我口中出來吧。
接著,良川同學又露出一個我不理解的神情,說道:
「對不起呢。我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冬夏。」
像在苦笑、像覺得為難、像覺得困擾、又像覺得內疚。
反正都是一堆負面的情緒。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什麼她要道歉?
不對。她的「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是什麼意思?是指我們連朋友也不算,所以跟我只能有限度地親密嗎?是指我連成為她的朋友也沒有機會嗎?
啊!被她一句話弄得我內心焦躁起來了!
算了,還是不要多想好了。
晚上,良川同學突然抱着枕頭走到我枕邊,渴求道:
「今天能一起睡嗎,冬夏?」
誒?為什麼?雖然像這樣向我渴求的她也很可愛。
啊,不行,我要回答。
「嗯。」
可能是因為良川同學身形比較嬌小的關係,就算兩人同睡一張單人床也不會覺得擠迫。
良川同學背對着我睡。看向她的背影,就讓我想起今天黃昏的畫面。
明明距離這麼近,卻彷彿難以觸及。一股莫名的憤怒又突襲心頭,使我變得古怪起來。
雙手不自覺伸出。我就這樣把仍然背對着我的良川同學摟進懷裏,就像想靠這物理上的「距離接近了」平衡心理上「明明是戀人距離卻比朋友更遙遠」的想法。
真是幼稚呢,我。明明就算這刻或這晚能像這樣緊緊抱着良川同學,翌日早晨她一樣會離我而去,走到她的朋友身邊。
「怎麼了?」
耳邊傳來良川同學帶有倦意的柔和聲線。
對了!忘了看看她睡着了沒。
「我說過吧,我想棗像對待你的朋友一樣對待我。」
又是這樣。比起是自己憑意識說出來,更像是無意中把卡在喉嚨裏的話語吐出來一樣突兀而奇怪。
為什麼今天我總是像這樣異常?
「⋯⋯」
良川同學又像這樣不知在思索什麼思索了一會,然後彷彿故意地帶有一種調侃的語氣笑道:
「嘻嘻,冬夏呷醋了嗎?」
呷醋。對了,就是這種情感。
在良川同學說出這句話時,內心其中一個重膽好像放開了,突然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原來⋯⋯我是在呷醋啊。
我在妒忌那些比我早認識良川同學的同學們能這樣自然地與她親近,理所當然地留在她身邊。
「總覺得今天的冬夏很愛撒嬌。但是對不起呢,我還是無辦法像對其他人一樣對待你。」
良川同學又帶着倦意繼續說道。
又是這句話。
真是的,有必要這麼抗拒我嗎?
為什麼我就不行?難道我沒有資格當你的戀人,就連當你朋友也不行嗎?為什麼偏偏要對我這麼殘忍?你很討厭我嗎?
生氣、悲傷。兩種極端的情感在內心裏不斷翻騰交錯,使我的內心變得混亂起來。
明明內心早已抱有如此激烈的想法,我還是沒有把它表現出來。
我只是默默鬆開手,語氣罕有地卑微地說:
「是嗎⋯⋯那我——」
——既然你這麼抗拒我,那我還是不要打擾你比較好。
也就在這時,良川同學突然毫無倦意地喊道:
「等等,不要放手。」
真是的,你上一秒不是還很睠的嗎?
我的雙手雖然已經沒有緊握了,但還是在良川同學腰部兩側停下了。
「誒?」
真是的。明明是她自己說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可是卻又允許我像她的朋友一樣自由地抱緊她嗎?
所以她的那句「無辦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今天就維持這樣吧,冬夏的體溫很暖和、很舒服。」
良川同學溫柔的聲線傳入耳窩。明明與平常並無分別,可是,這刻卻異常觸動。
因為是夜晚嗎?
心底傳來一股熾熱,彷彿有什麼熱流在眼膜徘徊。我默默地把雙手從良川同學腰部兩側伸出,又再度交叉在一起。
「嗯⋯⋯」
我回答道。
良川同學的腰部比平常看到的更纖瘦,隔着睡服抱住也能感受到那沒有蜇肉的輪廓。可能因為睡服質地比較單薄,甚至能感受到她骨骼的位置。我雙手交叉就能抱住而且指尖能碰到自己手肘,可見良川同學的腰圍也很小。像這樣纖瘦的小蠻腰感覺要好好保養才能維持,真讓人羨慕。同為女生,我甚至覺得羞恥了。不過,這像玻璃一樣易碎的小蠻腰,感覺只要用力一點抱住都會輕易鬆散。所以我還是輕力點,好好愛惜它吧。
良川同學的腰側很暖和,是因為在被窩裏嗎?
說起來,良川同學今天也有給她的朋友們抱着自己吧?那說不定這種程度的事她跟朋友們也有做過呢。
「吶,棗有跟朋友們這樣做過嗎?」
又是這樣了,話語不自覺從口中吐出,我就這麼在意嗎?
「怎樣?」
良川同學依然背對我,帶着疲倦的聲線淡淡地問道。
「抱着一起睡覺。」
彷彿沒有經過思考,我也直接回應道。
「沒有喔。⋯⋯我只對冬夏這樣喔,因為冬夏是戀人。」
彷彿帶有一絲害羞及緊張,良川同學像這樣回應道。
對呢,「戀人」⋯⋯
如果我們是真正的「戀人」,是不是就能一直對良川同學這樣做呢?
能比其他人更與良川同學親近;能與良川同學更親密;能更自由地隨時向良川同學像這樣撒嬌⋯⋯我們之間能有更多親密舉動,甚至進行這之上的事⋯⋯
啊,不行——真是的,我突然在想什麼?
⋯⋯不過,如果說良川同學對戀人會這樣做,那日後她是否也會允許她的男友這樣做呢?
嘻嘻,總感覺很自豪呢。畢竟我是眾人中第一個擁有能抱着這個小蘿莉睡覺這特權的人。
⋯⋯真不想把良川同學讓出去。
我想這刻持續下去。我不想其他任何人的手沾污我這個可愛的「戀人」。我想她一直都是屬於我的。
又不自覺自私起來了。
到底這種種自私的情感代表着什麼呢?
不過說到底,「真正的戀人」應該是建基於「互相喜歡的兩人」吧。
「棗認為喜歡上一個人是怎樣的呢?」
口中不自覺吐出話語,我開始懷疑只是因為現在夜闌人靜,在這種氣氛襯托下我才這樣說了。
「嗯⋯⋯可能想與那個人的關係變得不一樣吧?想與那個人變得更親密、想一直待在那個人身邊什麼的⋯⋯吧?」
良川同學並沒有因為困倦而敷衍我的問題。她思考了一會後認真地把自己思考了的東西如實告訴我。
簡單的三言兩語,卻彷彿給予了我最詳盡的解釋。
對呢,我至今為止雜亂無章的思緒、自私的妄想,全都是因為一個原因——
——我,喜歡上了良川同學。
啊,只是這樣率直地想一想已經感到很害羞了。
不過,同時又有種滿溢而出的喜悅、衝動、及期待。這種種集結在一起,就是「幸福感」了吧?
感覺一直纏繞着自己的絲線彷彿全都在一瞬間解開了一樣痛快。
原來意識到「喜歡」,是這麼一件讓人快樂的事。
此時,傳來了良川同學像補充的一句。
「冬夏不會喜歡上我了吧?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雖然語氣輕鬆自然得像開玩笑一樣,但我已經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以一知半解的態度胡亂回答了。
我不自覺把交叉的雙手靠近自己,抱緊這弱小的身軀;又把頭陷進良川同學的肩膀裏,回答說:
「沒有。」
雖然語氣還是像平常一樣冷靜,但內心就像被冰錐一點一點的慢慢刺入一樣,感到冰冷而劇痛。
——對了。我,打破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