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搖搖頭,對小次郎的表現有點失望,他剛才忘了怎麼把亡靈從屍體中抽離。

在我婉轉的提示下他才記起,一定要雙手插進屍體的大腦和心臟處,同時向後一拉,才能成功把亡靈與肉體分離。

然後小次郎拿起竹卷記錄死亡報告,再笨拙地綁在禿鴉背上。

今次的亡靈是一位年輕婦女,沒有上一次那麼血腥和恐怖,小次郎似乎沒有不適,算是保著了他的工作。

我拍拍雙手,開心地說:「好,我們走吧!終於可以下班了。」





小次郎禮貌地向婦女簡單解釋我們的工作和來意,還真是多此一舉…

「可以稍等一等嗎?我想再看看自己的女兒是否健康。」那女人哀求道。

小次郎向我投來懇求的眼神,我搖頭堅決拒絕,阻人下班如殺人父母。

「女兒,妳要撐著,妳會挺過來的…」

那個婦女已經自作主張地走去看她的女兒,幾個醫生正圍着那個虛弱的嬰兒進行急救。看到這個畫面,我答應了暫時延遲接送亡靈的工作。





她的丈夫在一旁已經泣不成聲,儘管醫生們已經竭盡所能地搶救,可惜,那個嬰兒仍舊沒有任何反應。最後,醫生宣告搶救無效,婦女捂著嘴巴,淚水一湧而出,她的丈夫則軟攤在地上,眼神呆滯。

一瞬間同時失去了老婆和女兒,這種打擊並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最慘的應該是活着的丈夫吧?

小次郎上前安撫婦女,我可不可以向上頭投訴這傢伙做太多無謂的事情而拒絕他上班?

總之過了一段時間後,婦女收起她的眼淚鼻涕,請求小次郎:「你可以帶上我的女兒和我一起嗎?」

「呃,我…應該可以的。」小次郎看過來我這邊。





「不行,未滿三歲的亡靈不歸我們管。」

「那三歲以下的亡靈會由誰帶回地府?」小次郎問。

「這正是我叫留下來的原因,這個問題我也想得到解答。」

一開始我叫留下來,不是着緊嬰兒的情況,而是好奇是甚麼部門,用甚麼方法帶走嬰兒的亡靈,畢竟要遇上三歲以下人類死亡的個案並非常見。

於是我們在人間繼續等下去,直至醫生在運送嬰兒屍體的中途,翼鬼突然從天而降,我立即打了個寒顫。

「啊!是天使呀。」婦女指着翼鬼說。

只見翼鬼用雙手從嬰兒的身體裏捧起一球淡金色的「亡靈」,沒有人的樣貌,像是一個會不停變幻的球體。

他拍動着雙翼,小心地帶走嬰兒的亡靈,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





「再見了,我最愛的女兒,待會天堂見。」

「嗯,我相信妳們會團聚的。」小次郎在給予假希望。

「別再嘮嘮叨叨了,現在要走喇。」我催促着他們。

「走的時候,可以順路看看我的丈夫嗎?我明白他的悲痛比我更大。」

一點也不順路好嘛?

「當然可以啦。」小次郎搶先我一步做決定。

「喂!」





「前輩,妳是監督我的工作,而這只不過是我工作時的風格而已。」他故作聰明地回應我。

我狠狠鄙視着他,但他一早轉身帶着婦女去找她的丈夫,我無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


剛剛失去了老婆和小孩的丈夫,正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數分鐘前才簽完醫院裏的幾份文件,現在正垂頭喪氣。

他走進了一間便利店內,很快手上拿着一袋啤酒出來。

現在是黃昏時段,天空上出現難得一見的火燒雲,但他沒有心情欣賞,默默經過旁邊那些拿着手機拍照的路人。

誰也沒有預料到,三個人進入醫院,只剩下一個人出來,不如一家人齊齊整整吧......





大和島入夜後,我們跟着婦女的帶領,一同進入她的小屋,只是由簡約的木板建成兩層高的一戶建。我們直接穿過牆壁走到客廳裏,只見裏頭滿枱啤酒,她的丈夫正醉醺醺地聽着電話。

「兄弟,你要振作起來,不要再說些想死的話了,嫂子在天之靈也希望能看見你生活幸福的。」

「是嗎?我反而覺得,我老婆和女兒像是呼喚着我,一家人到另一個世界團聚...」

「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要想這些了,好好睡個覺,畢竟你整個早上都在醫院沒休息過。」

「我並不覺得累,只是覺得痛,很痛…...」

說罷,丈夫流起淚來,而挨靠在他身旁的妻子,亦默默落下淚水,慢慢把頭放在丈夫的左肩上。

「不要哭,不要哭,你等我下班後拿酒過來陪你,我會順道叫其他兄弟也一起趕過來的。」





「謝謝...謝謝你們...」

「總之,你在我來到之前不要做傻事,我們一班兄弟陪你到日出。」

「嗯...」

「不說了,我還有數小時才下班,等我。」

「好的...再見了。」

掛上電話,他走到樓上睡房,拿出相簿,坐在床角一頁一頁地重新回味着,他和妻子的點點滴滴,淚水從沒停止。

看着他的背影,婦女抹去眼淚說:「再見了,我的摯愛。」

道別後,她跟着我們到地府去,這次是由小次郎走在最前,而我殿後。

之後就是一樣的流程,穿過棺材回到井底,然後跳進水中再游上岸,乘坐飛舟到口供部。

沿途上,小次郎跟婦女聊着以前的往事,關於那將近九年的愛情,從情侶到舉辦婚禮,成為夫婦,猶如小說般的戀愛故事由婦女述說着。

儘管我把「很無聊」的表情掛在臉上,但他們兩個裝作沒看見,繼續這個無止境的話題。

小次郎該不會喜歡上這個婦女吧?

畢竟她既年輕,又略帶一點性感,再加上她現在是全裸的,小次郎應該對她有好感。我用質疑的目光盯着小次郎,他似乎是在迴避着我,有點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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