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會覺得我馬後砲、係揾藉口,但其實由前排開始,我就想去彌補,但唔知要點講、要做啲咩,先可以令你⋯⋯令你無咁憎我。後來醒起,阿媽以前會煮早餐,所以我先去婆婆度學煮雞飯,學識咗,以後三餐就可以煮飯比你食。」

 「我食完都可以繼續憎你。」我口硬,態度卻開始軟化。 

「我怕你唔食,多過你繼續憎我。」阿爸誠懇道。

 「我唔想三餐都食雞飯。」 

「你想食咩?我都可以煮。」他語氣略帶興奮,像是認為彼此已和好如初。





 「我食婆婆煮,佢叫我得閒過去飲湯。」為免阿爸誤會,我故作冷漠,刻意拉開距離,說出口後卻驟然後悔,覺得自己過於苛刻,未有為他留薄面。 

「咁佢係煮得好過我嘅。」阿爸語調平伏下來,再無一絲興奮,顯得份外寂寞孤獨。 

但如同剛才所說,傷痕非一下子能癒合,亦非一𣊬間就能原諒,更非一息間能彌補。 

曾有好幾𣊬間,腦海都會閃過他所說的一字一句,提示着自己,身邊的摯親,竟於我最需要得到支持之時,站在道德高地,冷眼旁觀着。 

就算我墮進懸崖,他也無動於衷,將這歸咎成自作自受、罪有應得下場。 





旁人總不問緣由、不分皂白,就為小孩掛上不孝污名,放大他們行為,粉飾大人錯事。 

卻不曾過問,我站在懸崖邊的原因。 

一句批評,足以置我於死地,一句支持,足以救我於水深火熱中。 

時至今日,角色位置對調,未來變化軌跡,如同媽咪所說,似乎掌控我手上。 是要拉他一把,還是見死不救。 

說實話,要狠下心腸,徹底討厭一個人,對象更是親人,內心又怎會好過,當然難受得很。





事實上,無論是寛恕,或是請求原諒一方,彼此承受的,同樣足以苦纏一輩子,永遠活在那陰霾之下。 

沒法得到原諒,還是得不到原諒,兩者之間,看似一樣,卻是截然不同。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無法將歉意傳遞給對方的痛苦。醒來也好、沉睡也罷,也沒分別,只能困於自責旋渦中,待到肉身腐爛、靈魂消散一天。 

如果,阿爸是真心悔改,非虛情假意,可我卻以報復心態,抺殺所有退路,讓他困於黑暗中,感受我感受過的痛苦,永無翻身之日。 

恨不得他永遠消失我眼前,想他痛苦難受,終日行屍走肉,這又是我所想所願的嗎? 

這問題,換是前天,我大概會猶豫半刻,但如今,原來無須多想,就自然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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