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倏地,房外傳來開門及鎖匙轉動聲,放眼望去,客廳亮着燈,亦即意味着,阿爸終於回家。 

我立刻放下手機,馬上衝出廳,隨即看到他站在餐前桌,忙於取出外賣。 

與他對視一刻,頓覺尷尬不安,耳尖傳來一陣熾熱感,腦海隨即冒出昨天與他相擁、自己大哭大鬧種種畫面,雖知昨日靈魂為媽咪,但如今仍未完全適應,依然有種陌生隔膜感,內心顯得不知所措。 

我嘗試維持對視,可他居然比我更快迴避視線,像是比我更緊張般,隨即將注意力集中在外賣,且逐一揭開蓋。 

或受他影響,我竟然一同幫忙,彼此繼續一言不發。 





完成後,阿爸才故作輕鬆,聲線卻帶一絲顫抖說:「一齊食,我都係買咗無耐,仲係暖。」

 他害怕與我說話嗎,為何語氣聽起來如此慌張。我不解想着。 

「我飽,頭先喺婆婆嗰度食咗。」我說。 聽罷,他點頭不語,無再追問下去。 

難得打開話題,我鼓起勇氣開口問:「你頭先去咗邊度?」 

阿爸淡然回答:「我去咗你阿媽嗰度。」 





起初,我還未反應過來,半刻才意識到,他居然說禁語,我意思是,他竟然主動提起阿媽,而且面不改容,全無怒意! 

「⋯⋯」我驚訝得不敢答話,生怕他自己沒發現,只是一時說錯都不自覺。

 他逕自續說:「我意思係,荃灣嗰邊。以後拜山,唔洗淨講去荃灣,直接講揾阿媽就得,仲有我諗過,之前你收埋喺房嘅相,不如擺翻出嚟掛。」 

「但你話⋯⋯唔好提。」我望向地下,越說越小聲。

 「而家可以,以後都可以。」他輕聲道。 





「點解?」這句說話,我可等了整整兩年,但當阿爸願意面對,就不解他突如其來轉變。 

「本來就唔應該咁做。」阿爸望向我,眼神帶悲傷及歉意,欲言又止似的,想說甚麼但沒開口。

 「婆婆話我知,雞飯係佢教你整。」  

「你平時翻工已經收得夜,又成日夜訓,仲買啲薯條burger,咪越食越無益,第時肥過我就唔好啦,緊係趁後生去媾女㗎。」 

我苦笑反問:「你想我快啲拍拖,所以去學煮雞飯?」

 他臉有難色,氣急敗壞地澄清:「我係想你食健康啲,唔通食外賣食成世咩,我就無所謂,你仲後生,大把世界。」他沉默頃刻,又開口說:「就算你幾唔鍾意我都好,我始終係你阿爸,阿媽唔喺度,我更加有責任照顧你。」

 「我唔洗你對我負責任,我識自己照顧自己。」我討厭,他那一句「始終是阿爸」的矯情做作說話。

 在我看來,他仍視自己為高高在上,我沒有任何自主權,只能盲目聽從及接受他好意,當好兒子角色,做好兒子責任。





 之所以對我好,也不過是出自父親責任。 

說得好聽,就是「責任」,換句話說,只是「束縛」。 

難道彼此之間,就只靠束縛維繫關係嗎?

枉我還以為,我倆有機會和好如初。 

我轉身,不想再多說一句。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