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化療後,她從紅潤飽滿,變得蒼白瘦削;由愛吃多話,變得厭食寡言;從樂觀積極,變得易哭消沉。 

每次聽見嘔吐聲、她每句「好痛、好辛苦、不想再做」,男人除為她輕掃背部、不負責任般說「有我在」、「好快就無事」之外,他甚麼都做不到,甚至痛恨自己兒時無心向學,沒當上醫生,未有好好照顧她。 

他記得,自己曾許過諾言,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將永遠愛她、珍惜她直到地老天長。 

這誓詞,男人仍記得一清二楚,亦知自己不擅於表達,逐用一生去兌現。 

可他亦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為對方好,還是讓她更痛苦。 





如果活得痛苦,豈不是與地獄一樣。 

但沒她的生活,同樣如地獄般可怕。

儘管機會低微,他也堅持到最後一刻。 

那天,她說她好痛苦,辛苦得想放棄治療,吩咐男人為她辦好身後事。 

他牽着那雙充斥針孔瘀青的手,拼命強忍淚水,強行擠出笑容,為她分配好藥丸、維他命及營養奶,安慰及勉勵妻子堅持下去。 





她卻異常清醒理智,緊握他雙手,誠懇央求他聆聽,別再無視自己。 

男人無處可逃,唯有點頭答應。

她說,她不要黑白相,想特別點,要彩色。也要挑張笑容燦爛,將回憶凝住快樂𣊬間,盼眾人記得自己。 

「但我知你會記得我。」她苦笑道,他紅着眼,只能點頭回應。 

然後,她提出要求,盼男人揀選幾張相,讓她過目。 





可他搖頭,以相信她會康復過來為由,拒絕其請求。 

不管妻子怎樣懇求,男人還是狠下心腸,一律拒絕。最終,她無計可施,只好合眼休息。 

進入夢鄉前,她有意無意拋下一句:「你話宗仔唔可以無咗我,但其實我最放唔低嘅,係你。」 

也許聲線過於微弱,男人似乎聽不見、亦無作任何回應,僅一言不發,默默陪伴在側,盼她能打消放棄念頭,堅強撐過去。

但他沒料到,那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半夜時分,那尖銳無情的機械聲,奪走他的最愛,向世人宣告妻子已離世。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