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天堂 I -天上人間: 第十一章
人子是長什麼樣子呢?大概每月只可在市中心教會會堂舉行的集氣大會中,當衪站在至高無上的祭壇上面時,教徒才有機會遙遠目睹祂尊貴音容。平時人子是個神出鬼沒,不容易暴露真實面目,且少與平民有直接交流之幕後主腦人物。
衪到底是何方神聖呢?人們心中猜疑不絶。
聽人說他可操縱物質,展現反物理的神奇力量,看過祂現身的人,無不俯伏叩拜,被衪的超自然現象嚇得驚惶失措。
我要如何接觸這個非一般之流的人子呢?確實使得我萬思苦索,處處受困。
衪只與祭司、聖女等親信交涉的固有習慣,此一局限性可能讓我難於進一步深入調查,我無法打探衪棋盤的下一步是如何行走,我抓不到任何犯罪實證,什麼也空爬泥沙,抓不住切切實實的理據,將之以人贓並獲拉進牢房。
現在……我和警方能做的……只有一個機會……一個讓祂現形的機會!
……
這次瑰麗村的集氣大會邀請很多會內會外的人來參加,聽阿瑤的說法,教會事先已調查清楚與會人士的底細,看是否有背景「不乾淨」、或有可能從事臥底刺探主辦方情報的人士滲透在蒞臨者當中,如果有嫌疑的話,一概已被排除在邀請名單之外,門檻資格甚嚴。
而會方為怕消息廣傳,亦非常小心派發邀請信函,盡可能的話就不將集氣大會這件事宣揚出去,就算新人的話,也只能是有可靠背景受教徒引薦的人才可到場。為防在肺炎疫情期間被警方以違反限聚令為由驅散會眾及參與者,團長和祭司都叮囑各人不要洩漏半點教會動向及活動消息給陌生人知道,邀請函看完即毀,企圖封鎖資訊。
集氣大會一開始就以電子節拍奇重的舞曲,配合樂隊獻唱禱文,引領每個人進入如夢似真的迷醉氣氛之中,讓眾人達到忘我境界之餘,再加上分發一些藥物給各會員注射,令與會者的精神幾近達興奮至瘋癲的精神狀態。會埸設在一所黑沙海灘磚屋的大堂,面積廣闊,能容納六、七百人,室內燈光打在牆壁之上,紅紅、綠綠的,構成一個富迷幻色彩而又漠視法紀的暗黑空間,再混合起歌曲的歌詞,內容全都是有關人子教導信徒違反道德、放縱情慾、否定罪疚的教義,像軟性毒品般,逐漸植入和滲進每一個人的思想和情緒意識中,慢慢地,它令參與者身子放軟,無力站直,不由自主地跟着音樂節拍搖擺身子。
人子搞這個迷幻派對就是一心為了鞏固會社在澳門對公眾的感染力,令更多民眾着迷於衪的學說和儀式之中。在場工作人員派了一些汽水和有酒精的雞尾酒飲品給所有與會者飲用,情緒達至前所未有的高漲,我試了口雞尾酒後一下將之吐了出來,顯然酒內含有令人失去常性的致幻劑LSD,但眾人卻不能自拔地墮入這失控的深淵之中,懵然不知!
「嚟到呢一刻,各位可以自由脫下衣物,舒舒服服咁……隨心所欲……!」此刻由另外一位祭司在廣播器說出:「嚟喇!……釋放你哋嘅本能同自我喇!……要毫無保留咁先至感受到自由,……救贖就會響你哋面前實現㗎喇!」
眾人聽了此話後都紛紛情緒高昂,逐一地脫下身上的所有衣服,血管膨脹,腎上腺素上升,赤裸裸的一個個身軀漸漸展露人前。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在激昂的氣氛下,男的露出陽具,女的露出乳房、陰唇。大家開始按耐不住此刻破體而出的慾火,順勢而上有人與身旁的異性進行起火辣辣的愛撫。
事已至此,我忽然想起那留守在會場外面的一支整裝待發警隊,知道他們會在合適時間衝進來,將人子偵辦逮捕,我的心情既嚴陣待之,亦不斷提醒自己此刻不容有失。現在只欠缺人子的現身,只要祂真身一現,我一個訊號通知,然後警方人贓並獲,實行將祂繩之於法,事情便可一次過完結了。
其實我一早已經和接洽人馬sir取得共識,所有事亦已由他佈置妥當,一旦人子在會場出現,就算不控告他以殺人罪名,也能控告他主謀非法性愛派對,與及提供非法藥物給予未經醫療許可用藥人士之罪行,怎樣也好,只要能關他進牢房裏面,夠他好受,我們也可算是功夫沒有白費!…雖然未構成謀殺這罪名,是我們落了空而沒法對祂進行起訴的一項,因為此方面的罪名所得直接證據甚微,可說是完完全全的捕風捉影,若針對謀殺罪繼續拉鋸下去我們警方根本沒可能有把握將之逮捕,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此刻會場內的男男女女毫無保留地彼此發洩着情慾,有一對的,有集體的,一向矜持守禮的澳門人,不知何時脫離了保守內斂的社交儀態,被誘發出潛藏在內裏的好色慾望。他們不停地在地上的地氈劇烈擺動,身子搖晃不休,呻吟聲音不絶,做愛的姿勢五花百門,大家沐浴在性愛的高潮之中,離極樂之境界不遠已。此時此刻的阿瑤在我旁邊,也多少受這氣氛影響,我自問自己不是什麼道德聖賢,撫心自問其實也對阿瑤有所遐想,半刻之間閃過一道邪念,想和她親密,我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依偎着身子貼近她!……可是下一刻,我的警員身份又告訴我,要以理性行事,雖然不是聖人,但應做一些為大局着想的事情。
我手裏拿着的手機正在手裏被汗水浸透,自己心裏正猶豫,想着應否發放信息,呼喚在出面待命的警隊介入此等情景,我現在迷糊失控,拿不定主意,此刻是否該讓警方進場接手狀況嗎?
可是人子呢?遲遲都未見其出現,我方的部隊是否得這樣一直等待下去?這次要考驗耐性了,若繼續等下去行動說不定有可能要擱置,所以我很是着急:人子……人子……快啲出嚟喇。
這時又播放一段有人子講話的聲帶:
「各位,天上嘅父畀咗我哋呢副線條美好嘅身軀,本應要好好利用,貢獻全人類……可惜宜家人類正面臨前所未有嘅重大災害,人類進入大滅絕嘅時代來臨喇!……除咗嗰啲身中病毒嘅人,你哋有着健康强壯嘅軀體……呢啲就係天父賜畀我哋天道教信徒享用生命嘅機會,你哋千祈唔好浪費呀!……原罪始於我哋人類祖先一個對罪性嘅領悟,亦終結於靈魂脫離罪性嘅綑綁……嚟喇!我哋一齊抛開受罪疚纏繞嘅身軀,讓我哋靈魂得到釋放!……用性愛達到肉體極至高潮,靈性同精神一齊提升到進入極樂世界中,用盡所有精力喺人間開枝散葉,然後人類再次得到再世救贖!……你哋今日嘅使命就係於人間生兒育女,生養眾多,令人類子孫不斷延續落去!……大家盡情嚟做,做完後,我哋有份小禮物畀大家!但首先,你哋先要留低一份對教會嘅回報,對教會回饋嘅小小心意,然後我哋就派發禮物畀大家。」
聽完人子的聲帶後,祭司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對眾人廣播:「大家用完我哋份禮物之後,記得返去大手買入康泰藥業!然後投資賺返嚟嘅錢再用嚟回報我教會……記得使命嘛?我哋要幫全澳門嘅人謀求解脫!要所有人都得到救贖!得到呢個從天上而嚟嘅好處!不從者必被執行師滅絕!」
邪教能得以廣泛傳播不是沒有它存在的因素,它不但是一個有好處放送的利益渠道,亦是好高慕遠者高攀人際頂峯的社交網絡,但是它真正存在的價值在於邪教能填補人性的某種脆弱盲點。
男人不外乎追求金錢及事業上的成就感,而邪教不斷的鼓勵人們完成任務,不斷的給予金錢、物質、性愛上的慰勞,在權力核心運作下給予男人操弄權力的機會、給予他操縱敵人生死之權,將人就地正法,排除理性判斷,隨心所欲,置人的性命於股掌中,刻刻就是邪教灌輸於人腦的順從專權、鞏固無上權威的意識形態,就是對個人崇拜的巨大營造,大多數的普羅大眾尤其學識不多的,是無法抗拒被權力薰陶的吸引力。你每執行一個使命,權力地位相對也越來越逐級提高,在沒有安全感的弱肉強食世界裏面,邪教的權力思維就是這樣形成和鞏固的。
相對地,女性的需要是一個暖男角色的誕生,需要一個完美的對象來完整自己所憧憬的美好一生,社會上一半的女性希望有給予自己無限溫柔的另一半存在着,她們的心裏需要填補無時無刻出現的空虛和被疼愛的感覺。
這些種種人性裏面存在着失去的安全感,每每是指向一個終極的弱點,但凡邪教都能很大程度給予這缺陷一種慰藉,是什麼終極弱點?那就是戰勝人類對死亡恐懼的安撫,令信者生活在人間的同時有如活於天堂上的超然生命,自我感覺良好,突破肉體的罪孽而迎來新命運到來的救贖。
人類兩性間不斷尋覓的這些慰藉,可以說是赤裸裸的某種為舒緩心理的一種自瀆,信奉者都不期然同時祈求一個奇蹟的出現,一個在自己身上都缺乏的奇蹟……竟在教會內找到,給心靈一種極大安慰和回報,這正是邪教所穩穩站得住腳的重要基石,它的存在植根於人性對它莫大的需求而歷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