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一年前。

鄺蔓桐慵懶地半躺在沙發上,喝着手裏的研磨咖啡。隨著她按下「提交」的按鍵,這學期的最後一份功課終於交完了,她在英國的第一個學年也正式順利完成。

「Hey Renee, have you got any plans for the summer holidays? Are you gonna stay in the UK? (這個暑假你有什麼計劃嗎?你會待在英國嗎?)」悠閒地跟鄺蔓桐聊天的英國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學,也是合租室友。

洋名叫Renee的鄺蔓桐,一邊搜索着回港的機票,邊回應說:「Nah…my family is waiting for me in Hong Kong, they gotta be missing me!! (不會啦…我家人在香港等我呢,他們肯定想死我了!)」才剛說完,她便已買下了後天直航回港的商務艙機票。





兩天後的早上,鄺蔓桐開車往希斯路機場駛去。她的座駕是一輛簇新的深藍色保時捷,是父母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當時她還特地去考了車牌。駛著跑車到學校上課,周圍的同學別說有多羨慕了。停泊好車子後,她拉著輕便的行李箱到離境大堂辦理登機、過關,由於走的是商務艙乘客專用通道,過程也是相當順利。

在英國生活了一段日子,鄺蔓桐的衣着打扮也開始帶點異國品味。簡單的一件粉藍色小背心,襯搭着淺色牛仔長褲、名牌小手袋,淺作胭粉的她已散發著秀美脫俗的氣質,配上那標緻的臉容和姣麗的身材,機場裏的路客們也禁不住駐目數秒。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些時間,她想起,要不給母親提前打個電話?畢竟之前只說學期完結就回香港,也沒告訴他們確實時間。

她拿出了手機,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嘟嘟…嘟嘟…嘟——」電話無人接聽。香港那邊現在大約是晚上七點的時間,母親應該在家裏等着傭人給她做晚飯才對…?不過鄺蔓桐也沒有多想,也許她跟父親久違地外出用餐了吧。記得小時候父母常常早出晚歸,說是要應酬客人什麼的,不過自從母親的身體變差,近年已經很少出門了。

甫登上飛機,鄺蔓桐便請來空姐幫她把座椅躺平,在軟綿綿的床墊上享受了數小時睡眠,這就是她每次乘飛機都會選擇商務艙的原因。抵達香港的時間,已是翌日的早上九時,完成入境手續的她拖着行李箱步出機場,打了計程車準備回家。





「司機,唔該九龍塘劍橋道41號。」

計程車一路顛簸,讓鄺蔓桐不禁心裏暗暗埋怨:「這的士…早知道就讓家裏的司機過來了。」過了半小時,他們回到了九龍塘,可是明明素來恬靜的豪宅獨立屋區,今天卻不知怎的堵起了車來。看着前面的車龍,歸心似箭的鄺蔓桐也沒耐性再等下去了,她從名牌錢包裏抽出一張五百元的紙幣遞給司機:「不用找了。」沒細聽司機道謝,她已頭也不回地打開車門,下了車,拿回行李箱走向自己家位於街尾的單幢別墅。

走着走着,她卻越發奇怪,平時這區清靜閒適,鮮有進來打擾的外區人,這天卻一大早就塞滿行人和來往的車輛,前面好像還有來採訪的記者。「不好意思,請讓一讓…」

鄺蔓桐艱難地撥開人群,好不容易才拖着行李回到自己家門前,但眼前的狀況卻讓她不敢置信。只見自家的別墅被圍上警察封鎖線,成批的便衣探員正在把家裏的物件搬上泊在門前的警車,還有荷槍實彈的警察在封鎖線外把守。

「…等等,這是什麼回事?!」





身旁一位扛著攝影機的記者大叔,看鄺蔓桐驚詫又茫然的樣子,便對她說:「你這都不知道嗎?最近弄得滿城風雨的鄺富榮夫婦涉黑案,今天是重案組的搜證啊。」

聽完這話,鄺蔓桐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因為大叔口裏的『鄺富榮』,正正就是她的父親。她努力地壓着顫抖的聲線,再問那位大叔:「那…鄺富榮他…他人在哪裏呢?」

「他?警察只抓了他老婆,沒抓到他,大概丟下家人跑路了吧。香港警察也真是沒用,這樣的一個黑幫頭子也能改姓換名幾十年,還當上了有錢佬,現在肯定在不知什麼地方風流快活去了…」

自從鄺蔓桐懂事以來,父親和母親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既慈愛又和藹可親,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吵架。對自己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從小便能在學費高昂的私校就讀,住的、吃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東西。爸爸是事業有成的地產業商人,媽媽則是城內的上流名媛,怎會跟黑幫有關?她急急地走離那位大叔,口裏還小聲念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

這時,一位年輕男警走出了別墅,手裏抱着一隻灰白色短毛貓。貓咪狀甚驚恐、不斷掙扎,正準備將牠送上警車之際,牠用爪子在警員的手臂上劃出深深的血痕,並趁警員痛得咬牙咧齒,逃出了他的臂彎,向著人群中的鄺蔓桐飛撲過去。

「小妮…小妮你沒事吧?」鄺蔓桐蹲身把愛貓小妮摟在胸前,試著安撫因驚慌而不斷低聲嗚吼的牠。那位男警摀住了滲血的手臂,也快步走向鄺蔓桐,並對她說:「小姐,這隻貓是屬於鄺家的,請你合作,把牠還給我。」鄺蔓桐急向後連退數步,一手抱緊懷內的小貓,另一手作勢攔住警員,提高嗓門緊張地喊說:「你別過來!我就是鄺家的女兒,誰也不能帶走我的小妮!」

旁邊的記者一聽見鄺家的獨生女居然在搜證現場出現,紛紛立刻提起攝影機簇擁過來。鄺蔓桐雖然有點嚇到,但還是努力地穩住嗓子對警員說:「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什麼…我爸媽是做地產生意的,怎會跟什麼黑幫有關係?!我媽身體不好,快點給我放了她!——」四周的攝影機不斷地拍攝著這位鄺家千金小姐,生怕錯過了這起大新聞。不斷閃爍的閃光燈卻令她連眼都睜不開。

年資尚輕的警員大概也沒預計到這樣的情況,竟愣在原地,不懂反應。他身後轉出一名蓄幹練短髮的中年女警官,她立刻指揮着部下十多名警員將封鎖線推前。「所有記者,麻煩退後!請不要阻礙警員工作!立刻退後,謝謝合作!」





等記者們都被趕到數米外,那位高級女警官便走到鄺蔓桐面前,邊展示着手裏的委任證,邊對她說:「鄺小姐,我是重案組指揮官張君華。這起案件有很多事情需要您協助調查,要麻煩您跟我們來警局一趟了。」站在一旁的男警這才反應過來,從腰間掏出了手銬。見狀生怕的鄺蔓桐緊張地摟緊了胸前的小貓,結結巴巴道:「為…為什麼要戴手銬…我又不是罪犯!你們不能拘捕我!」

張君華揚手攔住下屬,盡量以溫柔的語氣回應說:「對的,對的…你不是罪犯,我們只是需要您到警局協助調查而已,並不是在拘捕你。請您放心。」她又轉頭吩咐那名男警:「你,快去把車子駛來!」年輕警員聽完,連忙收起手銬,小跑著往旁邊移車去了。

不一會兒,他駕著警用的寶馬私家車回來,張君華貼心地幫鄺蔓桐拉開車門讓她上車,又親自替她拿過行李箱。即使萬般的不願意,鄺蔓桐還是只能懷着不安的心情上了車,雙手緊緊地抱着愛貓小妮。

車子剛駛出馬路,大批記者便直接衝了過來圍拍,經過警員一番驅散後,才得以走出路口。「可以開快點嗎?我們在辦緊急案件,你不用管超不超速了!」在張君華的催促下,坐在駕駛席的男警使勁踏深油門,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就近的警署,而是位於港島區的警察總部。後座上鄺蔓桐一直沒發一言,只是不時瞟望身旁的張君華,車廂裏唯剩小妮偶爾的貓嗚聲。

不到二十分鐘,車子便到達了警察總部大樓。張君華帶著鄺蔓桐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來到一間審訊室的門前。

「鄺小姐,請您先在房裏坐一會,我們要備一下文件,很快便回來。」

鄺蔓桐正準備邁步進入房間時,張君華卻又對她說:「…不好意思,按照我們的規例,寵物是不能進入審訊室的。麻煩鄺小姐您配合…等調查結束後,您很快就可以把牠接回了。」看鄺蔓桐猶豫了半晌,張君華朝她點了點頭,伸出雙手。鄺蔓桐只好忐忑地將小妮交給李君華,獨個兒走進了審訊室。「請您稍等,我們很快回來。」





接過貓咪的張君華把門帶上,轉身快步離開。但回到小隊的辦公室後,她並沒有急着取文件,而是打開電腦悠悠地回覆電郵、打電話給鄰組的同事閑談。那位男警員下屬覺得奇怪,便問她說:「君姐,我們不是要回去審訊室嗎?涉黑案的文件…需要我現在去準備嗎?」

張君華聽完卻笑着回應:「果然學堂只教了些沒用的東西,你連這些基本技巧都不懂嗎——」

「等等…君姐你的意思是?」

「看鄺大小姐剛才的反應和身體語言,不難看出她心裏有多焦急吧?我們要做的事,就是什麼都不用做。讓她在裏面乾等兩三個小時,然後我們才把手上的資料給她看…等着破大案升職加薪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審訊室裏呆等的鄺蔓桐不禁回想起剛剛那記者大叔所說的話。她拿出手機,想要上網查找即時新聞,可是屏幕上方卻顯示『無法連接網絡』。房裏只剩下空調吹送冷風的颼颼聲,死寂的環境使人心神越發不寧,她只能四處張望、來回踱步,嘗試分散不安情緒。

又過了半小時,張君華他們仍未回來,鄺蔓桐的不安慢慢轉成焦躁。她想離開房間,才發現房門早已反鎖,自己已經被困在審訊室裏。從閉路電視能夠清楚看見,她不斷地拍打着房門、嘶聲喊叫,可是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張君華仍沒有動身的意思。

足足等了兩小時後,張君華和她的屬下才帶着文件回到審訊室。一見他們回來,本來洩氣地倚躺在椅子上的鄺蔓桐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正待開口質問之際,張君華卻先一步走近她,冷不防地抓起她的手臂用力扭到身後,並用冰冷的鋼銬鎖住了一雙玉腕。「得罪了,鄺小姐。」

鄺蔓桐雙手被反剪,背後還有兩雙大手將她牢牢地在審訊桌上壓住。「這是什麼意思?!剛剛才說不是拘捕我,你們這樣是不合法的…快點放開我,不然我讓我爸告死你們!」





張君華拉起了連聲哭喊的鄺蔓桐,把她按在旁邊的椅子上,不疾不徐地對她說:「我不是拘捕你,而是想跟你做個交易…只是我怕你等下情緒太激動,才提前將你銬上而已。」說罷,她便把手裏的文件夾攤開,放到鄺蔓桐面前。

只見裏面釘著一張稍稍模糊的照片,相中約五十餘歲的男人低著頭蹲在地上,他被剃掉頭髮,上身穿著大陸看守所的紅色馬甲,下身則是一絲不掛。他的雙手被黑鐵土銬並攏鎖住,腳上還釘上十公斤重的死鐐。相片旁邊附著的一紙認罪書,紙上寫著『陳家強』的名字,並在下方列出十數項罪名,旁邊印上血紅色的指模為證。

看到認罪書上的陌生名字,鄺蔓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用沙啞的聲線大喊:「你們抓錯人了!你們要抓的犯人是陳家強,不是我爸!我爸叫鄺富榮!」

張君華先是冷冷地笑了一聲,接着便說:「大小姐,你爸可真把我們香港警察給玩透了啊…」

「你這…這是什麼意思?」鄺蔓桐緊張地抿著唇說道。

「由始至終,鄺富榮這個人根本不曾存在。」女警官霎時收起笑容,在鄺蔓桐對面坐了下來。「給點耐心,聽我說完吧。」

「…三十多年前,香港曾發生一宗銀行劫案,案中四名匪徒持槍挾持銀行職員,並與到場警員激烈駁火,造成五人當場死亡,其中包括三名劫匪。唯一存活的賊匪陳家強攜著數百萬現金贓款,丟下同黨從後門逃脫。及後數年,我們警方安插於黑幫社團義興的多個線人報告,成功策劃及執行多起罪案的陳家強在幫內迅速『彈起』,已經成為了最年輕的龍頭坐館,即是黑幫的主事人。」





「重案組憑藉線報,鎖定了陳家強位於深水埗的住所,並準備進行拘捕行動。可是原定行動當晚,他所匿藏的南昌街唐樓卻突然發生嚴重火災,等到場的消防員將四級大火救熄後,警員在陳家強的單位裏找到一具男性焦屍,但其骸骨已被燒至殘缺不全,無法進行身份鑑證。當時跟進此案的重案組特別小隊將陳家強列作『死於意外』,並結束了調查。」

「請注意…以下內容,都是跟據你爸爸媽媽的口供喔。」

張君華刻意地頓了一頓,才接著說:「火災發生那晚,在單位裏面裏面的根本不是陳家強,而是一個欠了數十萬賭債的冤種。他讓手下在電梯口位置縱火,製造自己死亡的假象,而他本人則自此改頭換面,並用上新的名字——鄺富榮。獲得新身份的他,拿著大筆不法資金投入地產市場,很快便取得了成功。他同時亦以幕後決策者的身份,與另一名黑幫老大的女兒李雪霏——即是你的母親一同繼續操控義興社團進行黃、賭、毒交易,涉及的贓款達數十億之多。」

「…你騙人…你騙我!我爸不可能去搶劫什麼的、我媽絕對不會是黑幫…」雖然鄺蔓桐口裏仍不願承認,但她的身體早已不再掙扎,而是癱軟在椅子上。

經驗豐富的張君華已經觀察到,鄺蔓桐的心理防線即將被擊潰,便故意問她:「鄺小姐,你還記得我剛剛說,想要跟你做個交易嗎?」

鄺蔓桐費力地抬起頭。「交易…你說什麼交易…?」

「在這二十年多年來,警方派出的臥底們一直潛伏在你父母身邊,亦成功收集到大量罪證。可是我們準備收網的前一晚,鄺富榮卻獨自一人乘洗頭艇偷渡往中國大陸,香港警方只能拘捕到你的母親。但鄺富榮在佛山市的民居匿藏了大半個月後,最終還是被中國公安發現並逮捕。他被起訴故意殺人、串謀販毒、詐騙等罪名,由於證據齊備,下個月便會對他進行一審判決。」

張君華邊說邊拿出了紙和筆,放到鄺蔓桐面前。「若被中國法庭定罪,你父親必然會被判處死刑。被如此一名重犯走脫,對於我們香港警察來說絕對是恥辱,而且必然會受到從媒體及市民而來的輿論壓力。因此…我們與中國公安商討後,希望你能代替你的父母,承擔罪名。」

「只要你簽了這份認罪書,我們能夠承諾鄺富榮將不會被槍決,只需在公安人員監視的安全屋裏生活…而律政司也會撤銷對你母親李雪霏的大部份指控,只保留一項『妨礙司法公正』的控罪,預計刑期會由終身監禁,變成三年內出獄。」

「不行!我媽媽她有病在身,絕對不能坐牢的…」

「只要你表現配合,我可以保證李雪霏在服刑期間能夠得到政府醫院的醫療服務。」張君華邊說,邊把紙筆推到鄺蔓桐面前。

眼前的認罪書列寫得密密麻麻,共有21條罪名,且都是謀殺、綁架、販毒這些重罪。「簽了這個,我這輩子…就會被關在監獄裏,是這樣嗎?」

「一命換兩命——鄺小姐,我知道你是聰明人。」

鄺蔓桐的頭項在審訊桌上伏着,從眼眶湧流而出的淚水把桌子沾濕,想要伸手擦拭,但雙臂仍被那副鋼銬緊緊地鎖在身後。她的內心絞亂,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幽暗恐怖的監獄,若答應交易,她的自由將會永永遠遠被徹底剝奪。但若不簽認罪書,父親就會被執行槍斃死刑,體弱多病的母親也會在監牢裏終此一生…

徘徊於內心深處良久,鄺蔓桐終究還是有了決定。她努力制住淚滴,緩緩地抬起頭來。「…請把我的手解開。」張君華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口袋裏拿出鑰匙為她解開了手銬。鄺蔓桐揉著手腕上殷紅的銬痕,巍巍顫顫地拿起了原子筆,在那張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女警官又取出了一份保密協議,闡明若她向外泄露機密資訊,警方的所有承諾將會立刻失效。

筆墨落下一刻,鄺蔓桐的心就像被巨石壓下。她掩著隱隱痛的胸口,站了起來。

「張警官,我可以…再借兩星期的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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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鄺蔓桐所借取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天。

在倒數的自由日子裏,她聯絡了父母以往聘用的律師,將他們寫在自己名下的資產變賣。幾套房子、車位、鋪位,還有那部保時捷跑車都被減價賣了出去,加上她本來的積蓄,共有港幣八千多萬。

處理完財產的事,她看著戶口裏的數字,不禁想起這些錢的來歷,而且這八千萬也只是冰山一角,父母的公司還有更大筆的贓款…即使證據如何有力,她仍難以接受警察口中行惡無數的魔頭,竟是自己記憶裏那位慈祥溫柔的父親,還有身為虔誠教徒的母親。

從張君華口中得知,媽媽李雪霏正在監獄裏還柙看管,等候審訊。鄺蔓桐也有爭取過想去探望她,但卻因為案件有所關連而被拒絕,張警官說要等媽媽和她自己的判刑都完成之後,才能安排互相探訪。

至於父親鄺富榮…或是陳家強,在她簽署認罪書的翌日已被帶離看守所,由中國公安轉移至安全屋。警察給鄺蔓桐看了幾張他在屋裏吃飯、看電視的日常照,他手腳上的死鐐已被摘下,身後的環境雖與以往那棟獨立別墅差天共地,但起碼比燥熱潮濕、骯髒不堪的看守所要好。能見到父親的生活照,鄺蔓桐心裏也安定少許。

「妮…現在只剩下你和我了。再過一會兒,也要跟你道別了…」

總統套房裏面燈光昏暗,唯有桌上的少許燭光獨自發亮。鄺蔓桐把愛貓小妮擁在胸前,時而低聲細語。不知道是不是貓的靈性使致,這晚的小妮一直坐立不安,不斷在蔓桐的懷裏推擠、扭動。

到房服務叫來的餐點擱在旁邊,無人問津。桌子的對面,坐着另一位打扮精緻的男生,是鄺蔓桐自孩童時代認識的青梅竹馬。

「Renee…你真的不吃一點嗎?」

鄺蔓桐搖搖頭,沒回應他的話。她站了起來,並將貓咪抱起。「今天以後…小妮就拜託你了。」

「至少,也拍張照留念吧。」男生拿出了手機。

「嗯…謝謝你。」雖然以後大概看不到這些相片,但她還是坐回椅上,重新摟住小妮。

「請笑一笑…」

蔓桐把頭靠在小妮的臉頰上,努力向手機鏡頭擠著笑容。像是懂人性一樣的小貓沒有再亂動,讓少女主人深深地吻在額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外傳來急促的鈴聲。

她知道,借來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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