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探訪結束後,楊芷盈被重新戴上手銬,懲教員輕握起她手臂,將她押出了探訪室。她們並沒有沿着原路回到活動室,而是來到了職員辦公室的四樓。看着楊芷盈既疑惑又擔憂的眼神,懲教員便對她解釋說:「Madam要見你,在這裏等一會兒吧。」

過了十分鐘,易珮瑜從辦公室走了出來。「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讓你們等了。Madam Lam你先下班吧,把她交給我就好,面談完之後我會直接帶她回倉。」

這位名叫林婉韻的年輕懲教員,是易珮瑜的屬下,但易珮瑜仍然在她的姓氏前加上『Madam』的敬稱。易珮瑜從林婉韻手裏接過鑰匙,便送走了她,自己帶着楊芷盈進了一間小會議室。走進房間,她先把空調和燈打開,然後示意讓楊芷盈坐到內側的座位,還不忘解開她的手銬。

突然被召見的楊芷盈,以帶着少許慌張的聲線,小心翼翼地問:「Madam Yick…您把我叫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易珮瑜坐到她對面,微笑着說:「沒事,不用緊張。每個新人進來4倉時,我都會親自會見她們,你也不用太拘謹,叫我易姑娘就好。進來也差不多一星期了,適應得如何?」

楊芷盈咽下口水,緩緩地說:「嗯…工作、日常生活那些都適應得還可以了,只是與人相處方面…」

易珮瑜接過話音:「…我聽說,區慧欣昨晚在倉裏找你麻煩,是這樣嗎?」

楊芷盈沉默了一會,才微微地點了點頭。

「欺凌行為是嚴重違反院所規例的,我絕對不會容許這類事件發生。如果再有其他所員欺負你的情況,你要馬上向我或其他當值的Madam報告,千萬不能私自解決。」易珮瑜說完,又把語氣放輕:「…這裏始終是懲教所,進來的人龍蛇混雜,跟你之前在名校讀書的環境很不同,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面前這位年輕長官明明擁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卻完全沒有恃勢凌人,反而是如此的溫柔。聽著她的說話,楊芷盈不禁動容。

易珮瑜從制服的胸前口袋取出紙巾,遞到楊芷盈手上。等她擦去眼眶裏打轉的淚點,才接着說:「我在資料裏看到,你曾經有自殺的紀錄,而且確診了嚴重抑鬱症。你進來這幾天,情緒還好嗎?」

「…嗯…那時候…就是有一種無法面對自己、想尋死的衝動…現在的話,是沒有那種感覺的,但想到之前的事,還是會有說不出來的…低落吧。」說到這裏,楊芷盈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易珮瑜先是頓了一頓,然後柔聲地說:「以現在的情況,我認為還是需要專業的醫生才能給你更好的意見。我們安排了你明天外出到醫院與心理醫生會面,明天的上午早上七時左右會有押解組的Madam來接你。你可以將你的煩惱,或者在院所裏遇到的問題告訴醫生。我希望你能夠走出陰影,你的人生,還有好一大段路要走呢。」

「明白了,我會努力的…謝謝你。」楊芷盈邊擦着眼角邊說道。





「不用不用,我只是做好本分而已。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呢。」易珮瑜取出了一個資料夾,並將文件放在桌上。

「這裏有兩份文件,左邊是DSE (香港的高中文憑試)的報名表,右邊那份是我們懲教處的通知書。我知道你現在是還沒有完成DSE的,所以我向所長提出讓你報考明年的文憑試。」

「與其他在囚考生一樣,報考的科目會是中文、英文、數學、通識四科必修課,加上懲教署規定的選修課:經濟、旅遊與款待。由於你現在身處成人監獄,資源上我們不能安排老師為你上課,但會盡量提供筆記和模擬試題讓你自修。以往,我們只會安排未成年在囚人士報考DSE。但因為你的個案特殊,署方希望能透過你的案例,達到鼓勵更生的效果,因此將以特事特辦的方式批準提案。」易珮瑜說着,將文件放到楊芷盈面前。「我認為,對你來說這次機會是難得的,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楊芷盈看著桌上的報名表,探訪時俊希向她展示成績表的畫面重新浮現眼前。她又想起高中時的自己,做完兼職回家還溫習到深夜,就是為了這個文憑試作準備。她沒有花太多時間思索,便飛快地用原子筆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此時,她早已制止不住湧流而出的眼淚,只能一邊用濕透的紙巾拭抹臉頰,一邊斷斷續續地向易珮瑜道謝。「易姑娘,除了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現在這個身份…你還幫我這麼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不然等下其他Madam經過見到,還以為我懲罰你呢。」易珮瑜伸出手,在楊芷盈的額頂上輕輕點了兩下,又拿了一張新紙巾,擦乾她臉上的淚水。

「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了,今天的面談就到這裏吧,我帶你回去。」易珮瑜邊說,邊收好桌上的文件。楊芷盈順從地站起身,走到門邊,然後主動向易珮瑜伸出合攏的雙手。

一副沉重的金屬手銬將她的雙手扣上,但手銬並沒有鎖到最緊的一格。楊芷盈低頭望著手腕上的鐵銬,易珮瑜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很乖,但這是規定,你能明白就好了。」

楊芷盈急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這樣的意思!這也是應該的,畢竟我是…是囚犯…」





易珮瑜本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她默默地關掉空調和燈,帶著楊芷盈離開了會議室。

回到監區,已經是快到晚餐時間了,她們沒有回去活動室,而是直接來到飯堂。飯堂裏的女犯人們正在排隊領取飯餐,易珮瑜解開了楊芷盈的手銬,指示她排在隊伍的最後。

打完飯後,她便走回所屬的飯桌,坐到鄺蔓桐對面。「全部人,現在開飯!」聽到長官的指令,女囚們便馬上開始吃著晚餐,唯獨鄺蔓桐沒有拿起筷子,只是坐在那裏呆望著碟上的飯菜。楊芷盈看她遲遲沒有起筷,便小聲地問:「為什麼你都沒有吃飯啊…是飯菜不合胃口嗎?還是——」

「別說話,快點吃飯!」即使楊芷盈努力壓低了聲線,但還是被在側巡邏的懲教員聽到,隨即厲聲對她喝令。她只好低下頭吃飯,對面的鄺蔓桐反覆地用筷子夾起食物,然後又放回碟上,始終沒吃一口。

飯後,她們如常地由懲教員押回囚倉洗澡、休息。鄺蔓桐一聲不發地坐在自己的硬板床上,看着她昨晚不願借給楊芷盈那本書。望見鄺蔓桐鬱鬱不樂的模樣,楊芷盈想關心她發生了什麼事,鄺蔓桐卻只是搖了搖頭,仍然沒說一句話。

晚上十時半,囚室的燈光熄滅。

「蔓桐,希望你會快點好起來,晚安。」





「……」

等旁邊傳來微微的鼾聲,鄺蔓桐才轉過身去,望着努力安慰自己的楊芷盈,忍耐已久的淚水,也漸漸地漫濕了她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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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時半的天空尚未亮起晨光,城裏的人們仍在酣夢之中,懲教所裏的押解組職員已經展開了工作。

兩位押解組的女懲教員來到4倉,她們簡單地跟看守囚倉的同袍說明情況後,便來到4C囚室門前。其中一人拿出了警棍,用力地敲擊囚室的鐵欄。巨大的「哐哐、哐哐」聲響,叫醒了睡夢裏的楊芷盈和鄺蔓桐。

「395628,現在立刻起床!你有10分鐘時間梳洗,快點!」手持警棍的那位懲教員以響亮的聲線命令著楊芷盈,鄰床的鄺蔓桐也被吵醒,但她卻毫不理會。聽到命令的楊芷盈只能努力地睜開矇鬆的雙眼,走向洗手盆開始梳洗。

動作麻利地完成洗漱、換好囚衣,楊芷盈按照懲教員的指示站到囚室的鐵閘前,把雙手並在一起,從閘門中間的開口伸出。鋥亮的手銬牢牢地銬在她的手腕上,懲教員用鑰匙打開鐵閘,然後一左一右抓起楊芷盈的雙臂,將她押出囚室。





走過長長的走廊,楊芷盈被帶到一間搜身房。房間的角落處有另一名需要外出看病的女囚犯,正在那裏雙手抱頭蹲著,懲教員暫時解開了楊芷盈的手銬,讓她也在旁邊蹲好,等候文件處理完成。

楊芷盈走到那名女犯人旁邊,像她一樣低頭蹲身,把雙手放在頭上。蹲姿看似簡單,但身體需要長時間維持著蜷縮的姿勢,楊芷盈的手腳慢慢開始酸軟無力。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一位戴著肩章的年長女懲教員完成交接手續後,走向蹲在地上的女囚,嚴肅地對她們說:「我是押解組高級主任潘麗婷Madam Poon,將會負責押送你們前往醫院看病。根據監規,所有因故外出的在囚人士,在離監前及回監後均須接受搜身——」

潘麗婷放大了聲線:「363971,文希瞳!」

蹲在楊芷盈旁邊的女犯人舉起右手,用沙啞的嗓音回應:「到…!」

「站起來,現在Madam會帶你去搜身。」潘麗婷指揮著她屬下的另一位懲教員,將文希瞳帶走,楊芷盈則被留在原地繼續蹲著。

懲教員領著文希瞳來到一幅白色屏風後面,開始對她進行搜檢。歷時五分多鐘的檢查完成後,文希瞳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懲教員接着呼叫:「395628,楊芷盈!」

「到!」楊芷盈馬上舉手回應。





「輪到你了,過來!」聽到懲教員的命令,楊芷盈想站起身來,可是已經蹲得酥麻的雙腿卻不聽她使喚,費了好大力氣也沒站得起來。這時,一隻有力的手輕抓著她的右臂,把她拉起,正是剛被搜檢完出來的文希瞳。可是楊芷盈來不及道謝,懲教員的喝斥便傳到耳邊。「你幹什麼!你都進來多久了,不知道囚犯是不准身體接觸的嗎?!」

文希瞳沒有回話,放開了楊芷盈的手,然後默默地低着頭蹲下身去。那位懲教員還想說些什麼,但被長官潘麗婷發聲攔住:「時間不多,趕快給她搜身吧。」她接着又轉以嚴厲的語氣,對兩名女囚犯說:「你們聽着,在囚人士之間的身體接觸是嚴格禁止的。要是你們在外出期間出現同樣情況,將會被視為違反監規,我會對你們作出紀律檢控。395628,你現在馬上跟Madam進去搜身。」

管不了仍然酥軟的雙腿,楊芷盈立刻邁開步伐,走到屏風後面,懲教員隨即命令她:「衣服脫光,快點。」

一刻不敢遲緩的楊芷盈飛快地解開鈕扣,脫掉身上的囚衣囚褲,接著又把內衣、內褲、胸圍和腳上的膠拖鞋脫了下來。不到一分鐘,她便一絲不掛地站在懲教員面前。戴著膠手套的女懲教員走到楊芷盈身旁,雙手開始在她的身體上肆意遊走,檢查着少女囚犯每一寸肌膚。檢查到敏感的私密部位時,楊芷盈只能緊緊地閉起眼睛,等待羞辱而尷尬的搜身結束。

「好了,穿回衣服吧。」聽到懲教員的指示,楊芷盈就像得到恩賜一樣從地上撿起她的內衣褲和那身啡色囚服,迅速把它們套回身上。

才剛穿好衣服,懲教員便拿出手銬,命令她把手伸出。那副沉重的鋼銬,再次將楊芷盈的雙手銬起,她纖瘦的腰肢也被纏上了一條押解用的鐵鏈,並連接着手銬,大幅限制她雙手的活動範圍。可是這樣還不足夠,她的腳腕上又被戴上了一副銀色腳鐐,雙腳中間那條二十多公分的鐐鏈控制着她的步距,腰鏈與腳鐐之間,還用了另一條連接鏈鎖在一起,徹底地拘束着她的四肢。

懲教員再三確認完楊芷盈身上的鐐銬已經緊緊鎖好後,才帶著她步出屏風。潘麗婷讓蹲在地上的文希瞳站起身來,這時楊芷盈才能望清文希瞳的樣子。看上去年紀不足三十的她,有著一對如珍珠明亮的雙瞳,但下半臉卻被淺藍色的醫用口罩遮蔽着。她少有贅肉的身軀,也被戴上了與自己一樣的束具。

在懲教員的催促下,文希瞳和楊芷盈被押出了搜身房,兩名年輕女囚拖著腳鐐,好不容易才到達了懲教所的停車場。一輛專用作押送重犯的鐵甲囚車已經在那裏等候着,潘麗婷命令她們步入車廂,坐到指定的位置上。除了長官潘麗婷和兩位貼身押解她們的女懲教員,車廂的後排還坐着另外兩名手持自動步槍的男懲教員。女懲教員將綁在犯人腰間的鐵鏈連接着旁邊的鎖扣,然後戴好安全帶,把她們固定在座位上。

囚車啟動引擎,準備出車駛往醫院,才見最後一位乘客踏進車裏,這位乘客不是別人,正是同樣身穿白色女懲教員制服恤衫和黑色長褲的4倉長官易珮瑜。她將所長的批文交給潘麗婷,並說:「潘姐,這個楊芷盈是我管理的新人。她今天第一次去複診,所以我來看看有沒有有什麼幫忙的,所長也已經批准了,這是文件。」

潘麗婷接過文件夾,一改板着的臉孔笑着回應:「哈哈,原來是小易你的人呀。從你剛入職到現在,我們都認識多久了,這些事下次跟我說一聲就好,不用去拿批文什麼的啦。」說完,她又吩咐本來坐在楊芷盈身旁的女懲教員把位置讓給易珮瑜,一邊帶着調侃的意味對楊芷盈說:「喂,新人,你是捅了什麼婁子,要Madam Yick親自來看着你?」

楊芷盈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只好低着頭小聲地說:「Sorry Madam…」易珮瑜看見她的窘境,便接過話音說:「她才進來幾天而已,潘姐您就別拿她開玩笑了。」

潘麗婷看了看手錶,見時間已經不早,便沒有再跟楊芷盈說話。很快,車子便正式開動,穩定地駛向醫院。一路上,楊芷盈努力地透過那狹小的窗戶,凝望著外面的城市風景。進入懲教所不過才一個星期的她,卻已感覺到自己與昔日生活的城市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隔離感。

囚車穿過郊區,進入熙攘的市中心,最後在伊利沙伯醫院的停車場停了下來。易珮瑜解開了楊芷盈的安全帶和座位上的鎖扣,讓她離開座位,步下囚車。後面的文希瞳也被押了下來,懲教員接着拿出了一條鐵鏈,把其中一端扣上了文希瞳的腰鏈,另一端則鎖在楊芷盈那邊,將她們串在一起。

「進去吧。」押解行動的長官潘麗婷下達了前進的指令,易珮瑜和另一位押解組的女懲教員抓著楊芷盈的手臂走向醫院的大門,連在一起的文希瞳也被潘麗婷和她的下屬押著前行,另外兩名手持步槍的男懲教員緊隨在後,一行八人就這樣從正門走進了醫院的大堂。時間只是早上七點,大堂裏就已經坐了數十名前往公立醫院求診的病人,他們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兩位被押解著的年輕女囚,尤其是走在前面、外貌清秀的楊芷盈。身後的文希瞳則比較幸運,戴在臉上的口罩遮上了眼睛以下的容貌,只是身上那件醒目的啡色格子囚衣,清楚地向旁人標示她們作為在押囚犯的身份。

「那女生,就是之前慈雲山血案的犯人嗎?真不敢想像…」「她就一個瘦瘦弱弱的女生,怎麼看也不像殺人犯啊。」「…就說人不可貌相了,你看她還被鎖着手腳,就算不是殺人犯也肯定是犯了重罪的吧。」「她穿的囚衣上面寫着名字呢…快去看看,等下把她的名字在網上查一查就知道了。」人們的議論聲清晰地傳入楊芷盈的耳朵裏,羞愧得臉紅耳赤的她只想趕快走出醫院大堂,可是她越想嘗試加快步速,身上的金屬束具互相碰撞而產生的聲響就越大。短促的鐐鏈又令她僅能碎步行走,向她投以注目禮的途人越來越多,她只能紅着臉、低着頭,繼續緩緩前進。

好不容易終於離開了病人眾多的大堂區域,她們乘着電梯,來到了M座2樓的臨床心理科病房。「你好,我們是懲教署的職員,今天有兩個在囚病人的預約。」潘麗婷走到接待處,對當值的護士說道。楊芷盈、文希瞳和押送著她們的懲教員也都站在接待處旁邊,等候女護士進行登記。

手續完成後,護士在等候區給她們安排了一個洗手間旁邊的位置。被連接鏈鎖在一起的楊芷盈和文希瞳坐在相鄰的椅子上,易珮瑜和潘麗婷則分別坐在她們的左右兩側。由於心理科的診症時間比較長,即使有提前預約,仍然要等上一個多小時才輪到她們。幸好早上求診的人並不多,等候區裏只坐了幾個病人,總算是減輕了成為眾人焦點的羞恥與尷尬。

等候就診期間,囚犯是不被允許交談的,她們只能靜靜地等待時間流淌。清晨五點多就被叫起床,又折騰了整個早上,楊芷盈不禁開始感到睡意。她努力地撐着眼皮,又抬頭張望四周的環境,讓自己精神一點,不想竟看見一名女犯人從旁邊的洗手間快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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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犯人穿著全身的囚服,但卻沒有被戴上任何束具。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樣子,她一踏出洗手間,便撒腿跑往升降機口的方向。「站着!別逃!」身後的懲教員高聲吆喝,在後緊追着。

眼看即將要被追上,女犯隨便抓起了旁邊一個等候就診的年老病人,挾持著他的項頸。「別再過來了!你們再行過來一步,我就把他掐死!」

一位懲教員悄悄地從腰間的槍袋裏抽出佩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槍,擊出兩發子彈。「呯、呯!」兩聲槍響過後,子彈貫穿了女囚犯的前胸,血流不止的她隨即栽倒在地。見她已失去反抗能力,懲教員箭步走近,然後把手指放在鼻孔前,檢查她的呼吸。

「她沒氣了。」

看見這樣的畫面,楊芷盈被嚇得驚恐失色,可等她定睛一看,臥倒在血泊之中那個女犯的臉容、身材竟與她無比相似。順着視線往下,囚衣上的白色名字布條也被染成緋紅,但依然能看見上面印着「楊芷盈」的字樣。此時楊芷盈的胸口突如其來地傳出劇痛,她想用手掩心,卻忘記雙手正被銬在腰鏈上,無法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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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楊芷盈突然渾身發抖,還疑似企圖掙脫手銬,敏銳的易珮瑜立刻察覺到她的狀況。「楊芷盈,你怎麼了?」

「那邊…那邊…我,我的心口…」

易珮瑜望向楊芷盈緊盯著的地方,卻不見任何異樣,只有一個坐著等看病的老伯。她賺了起來,彎下身握起楊芷盈的手,不讓她繼續掙扎而硌傷手腕,並指引她說:「你先深呼吸,現在看着我的眼睛,在心裏由一數到十。」

楊芷盈努力地把視界集中在易珮瑜的雙眼,聽從指示在心裏默數。十數秒後,易珮瑜從眼前離開。到楊芷盈再望向前方時,那個與自己很像的女犯,和地上成灘的血液,都已消失不見,她的胸口也驟然不再疼痛。

「好點了吧?需要喝口水嗎?」易珮瑜輕輕地撫着楊芷盈的後背問道。

從驚恐中恢復過來的楊芷盈,仍在慢慢地調整呼吸。「易姑娘,我…我想上一下洗手間。」

「好,等我一下。」簡單的請示後,易珮瑜拿着一條鑰匙回到楊芷盈身邊。她把楊芷盈和文希瞳之間的連接鏈解開,然後扶起楊芷盈,帶著她來到了鄰近的女廁。

易珮瑜讓楊芷盈進去其中一個廁格,接着自己也走了進去,女囚犯和看押她的懲教員就這樣擠在狹小的單人廁格裏。她把門鎖好,轉身對楊芷盈說:「規矩上,你們在外時上廁所需要有人監視,所以…我先幫你脫掉褲子吧。」

對於全身被鐐銬束縛著的楊芷盈來說,就連脫褲子上廁所這麼簡單的動作也無法自己完成。易珮瑜伸手解開了她褲頭的鈕扣,替她把囚褲和內褲都褪到小腿上,她下身的私密處再次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裏。楊芷盈坐到馬桶上面,可是易珮瑜就站在面前緊密地監視着,即使本來有尿意,也沒辦法順利地排泄。

看着楊芷盈漲紅了臉,但卻沒能排出一滴尿,易珮瑜便小力地按壓她纖幼的腰腹,女犯人的下身立刻有了反應,淡黃色的尿液潺潺地滴落而下。半分鐘後,水聲又慢慢停止。楊芷盈正準備站起身,易珮瑜卻說:「等等,你先坐在那裏,把腿分開一點。」說完,她竟拿廁紙包住了自己的手,開始為楊芷盈擦拭下體。可是當廁紙觸碰到敏感的私處,楊芷盈的身體禁不住顫動、抽搐,殘留在膀胱的尿水也被洩了出來,全部流在易珮瑜的手掌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楊芷盈急忙連聲道歉。易珮瑜沒有責備她,只是拿了幾張紙巾擦去滿手的穢水,然後再次為楊芷盈拭乾下身,並重新穿好內褲和囚褲。「沒關係,手洗一下就好了。」易珮瑜雖然口裏安慰着因為內疚而急得快哭出來的楊芷盈,但本就有些許潔癖的她,還是在洗手盆前反覆地用梘液洗去手掌上的腥臊味。輪到楊芷盈洗手的時候,那副緊扣在腰鏈的手銬限制了她雙手的活動距離,就算她艱難地伸盡手掌,也只是剛好觸碰到水柱,洗完的時候還不慎弄濕了衣褲。

過了一會兒,易珮瑜牽着洗好手的楊芷盈走出了洗手間,碰上了正在外面等待她們的女護士。「楊芷盈,下一個輪到你去看病了。Madam麻煩你帶她進去醫生房。」

楊芷盈的手腳依然被鐐銬鎖住,她只能在易珮瑜的攙扶下碎步穿過等候室大堂,金屬束具互相碰撞的聲音引來了患者們的注意。艱難地走到醫生房門前,裏面一位女護士打開房門,讓她們進去。

「楊芷盈你好,我是心理醫生徐子朗。」坐在辦公桌後的是一位年輕男醫生,他在公立醫院的年資不算長,這次是他第一次接手在囚病人的個案。看見楊芷盈披枷帶鎖地走進房間時,也難免有點緊張,但他還是很快地回復了專業和冷靜。「你還記得羈留病房的葉醫生嗎?經她診斷,你現時患有嚴重的抑鬱症,而我將會跟進你的康復療程。你進入到懲教所這幾天的情緒還可以嗎?有沒有突然感到低落或躁動的異常情況?」

「情緒的話…應該算還可以吧?低落是一定有的,畢竟裏面的環境…」楊芷盈說到一半時望向坐在旁邊的易長官,便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有告訴醫生她被欺凌的事。徐醫生一邊望着電腦螢幕輸入資料,一邊說:「你剛轉到新的地方生活,情緒起伏比較大是正常的…我給你開了抗抑鬱藥,記得每天都要準時吃藥,一個月後再回來覆診吧。」

「醫生,請等等。」見徐子朗沒有問到病情的痛點,一直沒說話的易珮瑜也忍不住開腔:「我是懲教所裏直屬負責看管楊芷盈的長官,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我懷疑她有出現幻覺的情況。」

楊芷盈聽完,低下了頭。易珮瑜握住她被銬住的雙手對她說:「難道你不想早點痊愈,要繼續被這個病折磨下去嗎?你要勇敢面對,我們才能幫你。」

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大氣,楊芷盈緩緩地開始述說起剛剛看見另一個自己逃獄的幻景,血腥而真實的畫面令她仍然心有餘悸,易珮瑜在旁輕拍着她的肩膊,以示鼓勵。徐子朗醫生這才明白到情況的嚴重性,了解清楚楊芷盈的病況後,他重頭撰寫了詳細的病情報告,並為她開了抑制幻覺出現的藥物。

取完藥單後,易珮瑜帶着楊芷盈回到了等待區。楊芷盈的藥物稍後會由懲教員代為領取,經過院所檢驗後再發還給她。等了一會,文希瞳也從另一間醫生房裏走了出來,懲教員在兩名女犯的腰間重新拴上連接鏈,然後押著她們原路離開醫院。

再次穿過醫院的大堂,注視或非議的人們比剛剛還要更多,楊芷盈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泊在門口的囚車。

一雙眼睛目送著囚車離開醫院的停車場,將車裏的乘客帶回她們的住處——大欖女懲教所。有要事的易珮瑜先行下車回到辦公室,楊芷盈和文希瞳也被指示下車,並由押解組懲教員帶她們回到搜身房。

根據規例,犯人外出後回到懲教所時,也需要接受全裸檢查,楊芷盈身上的束具這時終於被解開。又再經歷一次尷尬的裸搜、蹲身起身,徹底地確認她身上沒有任何從外界攜帶的物品後,才讓她穿回囚服。她被命令在角落處蹲好,等到文希瞳也完成搜身,懲教員便領著她們往飯堂的方向走去。

即使是這樣的一段小路,懲教員也不忘給楊芷盈和文希瞳鎖上手銬,不過對於整個早上都佩戴着全副戒具的她們來說,僅有手腕被束縛已經相對自由許多了。走着走着,便來到了位於多用途大樓地面的飯堂。

由於常規的午餐時間已經結束,其他女囚已經回到期數工作,整個飯堂就只剩下她們兩人,和看押她們的懲教員。等待午餐送到的時候,她們只能呆坐望着對方。趁着潘麗婷走進廚房,文希瞳小聲地對楊芷盈說:「喂,今天是你第一次外出嗎?」

沒有想到看着冷酷的文希瞳會主動跟她說話,楊芷盈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如搗蒜般點頭。

「看你今早走得踉踉蹌蹌的,我也猜到了。唉…真是沒人性,明明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那些懲教卻還當成獅子老虎般鎖著,湊熱鬧的人們就真的把我們當動物園的野獸在那邊圍觀…」文希瞳嘆氣說:「沒辦法,進來了就只能任她們擺佈。你也要快點適應,會沒有那麼難受的。」

「閉嘴!誰讓你們聊天了?!」楊芷盈剛想回應,潘麗婷便帶着廚房期的犯人從廚房走了出來,並嚴厲地喝止了她們的對話。兩份午餐放到金屬桌上,是一杯放涼了的肉粥和一塊變硬的餐包。「趕快吃飯!你們現在有二十分鐘時間,吃完還要回去期數工作呢!」

楊芷盈聽完長官的命令,趕忙拿起勺子把粥水舀進口裏。對面的文希瞳這時也摘下了一直戴着的綠色口罩,露出了臉上那道又長又深的刀疤。

暗色的傷痕橫在文希瞳的臉頰,與她明玉般的雙曈成了對比。楊芷盈心裏暗中驚訝,但她只是繼續吃着杯裏的肉粥,並沒有說話。

她知道,每個進來懲教所的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與某些不想言起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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