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憂鬱是我們唯一的共同語言》: 4
「你哋要去邊㗎?」司機好像已經聊開了一樣繼續問,綠田便跟他說旺角,只見司機點頭笑了一下,然後又調低了一點電台音量地跟繼續說:「拍拖去屯門冇咩玩㗎喎⋯⋯!不過係有得畀你哋打吓卡咁嘅。」
乍聽到「拍拖」一詞,綠田的神經如像忽然被挑動了一樣,不過他看了看紅妹沉默的側臉後,還是沒有向司機澄清什麼,只是尷尬地點了點頭。後來大概是司機也意識到氛圍有點尷尬,又或者只是更專心駕駛,便再沒有多說什麼了。
不過,那還是讓綠田想到了許久以前的日子,那段被誤會二人是情侶的日子。
那段時光裡,二人經常會從學校一起回家。並不是因為誰約好誰,但就是每個禮拜幾乎都會有一、兩天的時間在離開校門時遇到對方。彼此當時都是從大角咀的學校逕自往旺角的方向走去,綠田回家,而紅妹需要在旺角的小巴站搭小巴回家。起初的時候,二人並不真的有那麼多話聊,頂多就只是說說功課和測驗內容,連平日的興趣也幾乎沒有觸及過。
直到後來有一次,紅妹問他會不會對當時她在數學老師拋綠田書本的時候替他說話而生氣——因為綠田在那件事的後來被記了一個缺點,而紅妹則甚麼事也沒有——只是被訓導主任訓斥,說要尊重老師。
聽到紅妹這樣問後,綠田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在想了想後才說出自己想跟對方說許久的話:「多謝你。」
只見紅妹聽後淺笑搖頭,但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彼時綠田才知道對方一直把那件事情掛在心頭,而那讓他有點懊惱自己不早點跟對方解釋甚麼。
結果從那時候開始,二人就漸漸更多談及彼此的事情。也就是那時候,綠田慢慢知道對方是個無話不聊的人,幾乎甚麼話題都可以拋出來,而且絲毫不覺得背後是經過甚麼思考一樣。
綠田還記得有一次紅妹問他喜不喜歡小朋友,而他說喜歡。於是紅妹就給他遞來自己的電話,是她那三、四歲弟弟的玩樂影片。當時紅妹最喜歡提及的就是她那活躍、可愛的弟弟,每每說起都總是燦爛地笑著說:「佢真係好鬼得意。」、「好正」⋯⋯綠田也覺得她弟弟很可愛,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帶的效應,漸漸地,他也覺得眼前這個笑容燦爛而眼裡有光的人也一樣有點可愛之處。
後來有一次一起回家的時候,紅妹忽然跟綠田提起:「我覺得你好似一座山。」
那時候正值五月初夏,二人慢慢走在從學校回家的旺角道上,路上雖多人但伴著點微風,而晚霞如啤酒般灑落在淡散雲彩之間。
說畢,紅妹抿嘴一笑地凝望著綠田的臉,而綠田也皺著眉頭望向對方,臉上是一個好奇又不知該否問下去的笑容。結果後來紅妹笑道,就連這個不追問,也好像一座山會做的事。
一座山會做怎樣的事⋯⋯綠田根本毫無概念。但這樣的擬人,讓綠田終於好奇地問及了原因。
「唔⋯⋯好難講喎。」紅妹的臉蛋被曬得有點透紅:「你好奇怪,好似都唔太會喐動咁,我都唔知點樣形容。」
那時紅妹其實說對了一半,但又不全然正確——因為在這一句說出來的時候,綠田以為那是貶義的句子,心忽然就像蒙上了灰雲一樣。
不過很快地,紅妹又續說:「即係⋯⋯你好似唔會被咩影響到咁,又唔會理或者聽同講其他人嘅八卦,又好似唔太care啲老師講乜咁。」
「最主要嘅係⋯⋯」在某個紅燈位前,紅妹望著綠田的雙眼,側臉正被在高樓大廈之間照來的夕陽照著:「我覺得你畀人一種好安心嘅感覺。好似同你講任何嘢,都只係擺咗入座山一樣咁樣。」
彼時綠田呆了一下,後來,好像過了半個世紀才記得害羞地點頭笑著一樣。
像是把放進一座山一樣隨意訴說,那時候健談的紅妹在夕陽前這樣說過。
但在此刻的凌晨小巴裡,紅妹卻猶如在山裡走了太久的貓一樣,疲倦而無聲地闔眼休息著。
綠田拿出手機來再次查看紅妹傳來的訊息,也再次確定對方確實傳過那段表示想自殺的短訊過來。彼時,小巴正顛簸地在快速前進的過程中,綠田閉著眼地嘗試像紅妹一樣感受那個世界——但後來他發現,原來自己極其害怕那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