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前 印筠紫☁☁☁☁☁☁☁
為免受到感染,我忍着呼吸,好不容易才擠過了數人,卻又突然被人碰了。起初我以為只是跟之前一樣被發抖的人不慎碰到,但當我發現無論怎樣用力也前進不了時,我才察覺到我的手臂正被別人緊緊捉住。
「快點放開我!」我一邊驚惶地大喊,一邊回頭尋找捉住我的手,好讓我可以將其拉開,然後繼續逃走。然而,我們雙方的手臂都被淹沒在人群之中,不用說對方的手了,就連自己的手也看不到。再加上這裏被逼得水洩不通,我的另一隻手根本就不可能擠進人群裏把對方的手拉開。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沒法掙脫此人。只要我用全力拉扯對方,再突然放鬆,對方一定會失去平衡,並因此而鬆手。雖然我也有跌倒的風險,但這裏周圍都是人牆,所以應該不至於會受傷吧。
我馬上執行計劃。幸運地,一切都如我所料,對方為了保持平衡而不得不放開我,我也因站不穩而倒向了旁邊的人。不過,我平安無事地掙脫對方了!
可是對方就沒有這運氣了。在我倒向人牆的同時,人群的另一邊先後傳來了「砰」的一聲和一道有點耳熟的慘叫聲。這道聲音該不會是……
「空守?」我向傳來慘叫聲的方向問道。
慘叫聲的主人馬上有氣無力地回答︰「沒錯,是我。」
「你沒事嗎?」
「都怪你突然放鬆,害我失去平衡,不小心把頭撞到牆了。」




「真是非常抱歉。」空守是把我帶來月之女神協會的大恩人,我相信他是絕對不會陷害我的。他剛才拉住我的手臂想必也是為了幫助我,而我卻恩將仇報,真是太令人羞愧了。
「不要緊,我沒有擦傷。你才是沒事嗎?活動都快要開始了,你還那麼慌張地趕去哪裏?」
「你看不到這裏的人……」一想到我現在正被一群異常無比的人緊緊地包圍着,我就變得無法暢所欲言了。為免被他們聽到我說他們的壞話,我把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地收回來,害我無法向空守解釋我的擔憂。
「這裏的人怎麼了?」
「你等我一會。」我再次擠過人群,但這次我不是往後逃走,而是向着空守說話的方向往前走。雖然十分諷刺,但為了尋求協助,我不得不走回令我害怕不已的人群之中。
「不……不會吧,怎……怎麼連你也……」我原本打算走到空守身旁後在他的耳邊說悄悄話,好讓我可以在其他人聽不到的情況之下說明我的擔憂。然而,我的期望落空了。因為想不到就連空守也跟其他人一樣處於極度不健康的狀態,令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臉青青的?你真的沒事嗎?」空守一邊病發着,一邊慰問我道。
但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要再次逃走!剛才跟空守對話時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要跟緊緊貼着我的一大群病人一起吸了不知多少道氣。既然現在知道他無法幫助到我,我就再也沒有必要冒險繼續逗留在這裏。所以我再次忍着呼吸,並回頭逃進人群裏。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不是因為我已經受到感染,而是因為在我擠過第一個人時,背後突然傳來開門聲,緊接而來的是一個男人的大喊︰「今天的活動開始了。」
在時針和分針形成一線,由時鐘的最高點橫跨至最低點的這一瞬間,塞滿走廊裏的過百人都同時興奮地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害我不得不把用來推開人群的手收回來,改為用來掩住自己的耳朵。然而,此舉動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因為我不但幾乎阻止不了撞進耳朵的噪音,還因此而失去了對付人群的僅餘手段。




對活動期待已久的人群湧進比走廊還要狹窄的門口,形成了一浪接一浪的人潮,硬生生把我推回特別活動室的方向。
我見狀馬上把手放下來,嘗試擠過迎面而來的人潮。然而,他們實在是太貼近我了,根本就沒有空間供我把抬起了的手放回人群之中。當我終於放得下雙臂時,我已經身處於特別活動室之內了。
明明房門沒有關上,走廊的燈光卻不知為何照不進來。漆黑一片的環境害我馬上就失去了方向感,不知應該向哪一個方向逃。雖然也可以靠人潮推進的方向來大致推測門口的位置,但我早已被推到不知哪裏去,所以不要說人群了,現在我就連半個發抖的病人都感覺不到。
既然碰不到人,就碰牆壁吧。只要我一直向前走就一定會走到牆邊,到時候只要用破解迷宮的方法—一邊走,一邊摸着右邊的牆壁,就一定可以走回特別活動室的門口。
走了不知多久後,我開始感到累了。然而,除了幾個在原地等待活動正式開始的人之外,我就甚麼都碰不到,看來我的方向感已經被影響到連直線也走不到了。
行不通的除了視覺和觸覺外,還有聽覺。明明剛開門時眾人同時發出了震耳的叫聲,進入了特別活動室的他們行徑卻馬上轉變,變得一聲不響,就連腳步也放輕得完全聽不到,就仿似身處於莊嚴的宗教場所一樣。而尚在走廊的人們也不知為何在我進入特別活動室後突然安靜了下來,害我無法由此判斷門口的方向。雖然他們因為冷靜了下來而停止了呼叫會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但我卻總感覺是籠罩着此房間的黑暗將包括光和聲音在內的一切都阻隔在外,並同時把我們關在裏頭。
不過就連成績不好的我也知道在物理學的角度上來說這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黑暗又沒有實體,怎麼可能真的把人困住呢?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快點離開這裏吧。
在視覺、聽覺、以及觸覺都被剝奪了,味覺則因為附近空無一物而沒有機會使用的情況之下,我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覺間轉移到僅餘的嗅覺上,我也因此而留意到充斥着特別活動室的微弱氣味。
這是一股腐臭的氣味,發出氣味的不是堵塞了的臭水渠,就一定是腐爛了的屍體。然而,雖然這是一股令人作噁的惡臭,我卻沒有掩着鼻子停止呼吸,而是上了癮般忍不住大口大口地聞了起來。
這氣味聞起來實在是太爽了,令我的頭腦變得一片空白,甚麼也思考不到。對了,我剛才到底在做甚麼?算了,既然這麼輕易就忘掉了,那肯定不是甚麼重要的事。反正我現在舒服得雙腳發軟,就不要再煩惱了,先躺下來享受一下再說吧。




現在的我終於都理解到這裏的人為甚麼會有如此異常的行為了。面對極致的快感,又有誰不會期待得全身發抖呢?他們當然會極度興奮地提早到達走廊等待活動開始了,而我也十分肯定我會在明天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啊!發生了甚麼事?」在我爽得頭腦迷迷糊糊之際,我的雙眼突然感到刺痛,害我忍不住彈起來大叫。
「哈哈哈!你離家出走太久,連電燈是甚麼也忘記了嗎?」空守對我誇張的反應開了個玩笑。我這才發現我的視覺和聽覺都被歸還了。
我馬上伸手搭他的肩膀,以測試我的觸覺有否一併回來。可是氣味令我爽得頭暈眼花,伸手後只覺天旋地轉,使我不小心失去平衡摔倒了。
好痛!不過,我能感覺到倒地的痛楚了!也就是說觸覺也被歸還了!我不禁興奮地大叫起來:「太棒了!哈哈哈!」
「吸入了阿佩普後整個人輕飄飄的很爽吧?」
「哈哈。阿佩普?那是甚麼?名字好怪。哈哈哈……」
「啊哈哈。阿佩普就是發出這氣味的東西啊。只要再多聞數分鐘,我們的煩惱就會得到解決了。」
數分鐘?我的煩惱早已飛到九丈遠了,根本就不用再等,還是繼續享受阿佩普帶來的樂趣吧。如此地想的我放鬆身體再次躺下,並看到了天花板發出的光。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剛才之所以會感到刺眼、視覺之所以會恢復過來,是因為特別活動室內的電燈突然被打開了。
我馬上好奇地環顧四周,打算一探特別活動室的真面目,卻發現活動內容不只是聞會令我的身心都得以放鬆的阿佩普,還有會為我帶來視覺享受的表演。
只見黑暗化為一條條的影子,並以螺旋的軌道沿着天花板、牆壁、以及地板縮回特別活動室的正中央。黑暗每後退一點,電燈照射到的地方就增加一點。直到黑暗快要完全消失,我才看得到位於房間中心、高高在上的豪華椅子,以及被放置在其上的花瓶。下一瞬間,所有影子都同時縮回花瓶裏。
「哇!好誇張的演出哦!哪是甚麼?」我指着花瓶問道。
「祂是所有煩惱的答案,只要依照祂說的話來行動,就可以解決人生中的所有難題。」
原來這令人感到爽快的氣味是來自於那個花瓶的。既然現在我知道了氣味的來源,就走近一點,聞一下更濃烈的味道,好讓我變得更加爽吧。我一邊如此想,一邊接近花瓶。走了數步後,背後突然傳來「喵」的一聲,空守隨即把我拉住,害我不得不停下來。
我一回頭看他,他便一臉認真地說︰「祂快要現身了!快點跪下!」




祂?原來他剛才不是在說阿佩普嗎?他的表情看起來如此認真,難道說月之女神會降臨於此嗎?心中充滿疑問的我循貓叫聲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只是月仔在叫罷了,根本就不是甚麼神明。
「哈哈。空守,你真是會開玩笑。哈哈哈……」我被他弄得捧腹大笑。然而,他卻還是帶着嚴肅的表情對我說︰「你看一看周圍吧。我沒有說笑,快點跪下,不然……」
砰!一道巨大的聲響打斷了空守的話,而聲音的來源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只見有一個人試圖接近月仔,但在巨響發生的一瞬間,他的上半身消失了。他的血肉沒有飛濺得到處都是,也沒有掉在下半身附近,而是留下血淋淋的下半身,獨自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到底是……
「噗哈哈哈。」反正這肯定也只是阿佩普所帶來的演出效果之一,不然這個人的上半身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完全消失呢?不用擔心。老實說,現在的我還因此而變得更加期待。接下來會看到怎樣的演出呢?真是想一想都覺得興奮!好,就聽空守的話老實下來,好好體驗一下所謂的「祂」可以為我帶來怎樣的享受!
我聽空守的話環顧四周,發現人們不但都安靜地跪下,還十分有默契地空出了一條通道,好讓月仔可以直接走向房間正中央的椅子。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開始相信月仔或許真的是神明,令我不由得心生敬畏,一起莊重地跪了下來。
只見月仔神氣地面向前方,慢慢地沿着我們製造給牠的通道走,一直走到盡頭的椅子旁。然後用力一躍,跳到椅子上,再鑽進花瓶內。
雖然不知是否純粹是我的幻覺,但在月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花瓶之內的瞬間,瀰漫在特別活動室的阿佩普好像稍為變濃了。同一時間,空守偷偷地跟我說︰「祂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