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莉一直跑,一直跑。即使她已經很累,還是一直在跑。
已經遠離據點非常遠,越遠離戰鬥的中央,鄰近街口所佈置的警員就越少。到這裏已經沒有再見到任何敵人了。
但是董莉還是不敢停下來。她怕。
她是一名醫生,在醫院工作過幾年。生離死別已經見過不少。但是自己的同伴死在眼前,她實在看不慣。即使在隱身狀態下,死掉的兩個反抗分子,她連屍首都沒看見。
負責救人的她看見同伴在自己面前死掉,自己永遠習慣不了。百萬暴動當日如是,今天亦如是。
身邊並沒有聽到其他人的喘氣聲。她和寶生早已失散,在轉過不知道多少個街角,跑了多少路之後,還能相遇的可能性低得不可能。
實在跑不動了,連站的氣力也用盡。董莉摔倒在地上,膝蓋叩在路面上,應該已經流血。她轉過身,癱坐在路上,低頭看看自己的膝蓋。紅色的血漸漸現形,還有自己身體的經絡、血管。
時限到了,藥劑的效力過去了。
她需要找些東西蔽體。要是裸女被發現在大街上跑,不消一會兒又會有警察來抓捕了。
她在街邊找到一個垃圾桶。垃圾桶底下有幾個乾淨的黑色塑料袋。清潔工喜歡放一疊備用的垃圾膠袋在垃圾桶底,方便更換,也讓自己不用每天把大疊垃圾膠袋帶在身上,行動比較輕鬆。




她徒手在膠袋撕開三個洞,分別作為左手、右手和頭的開孔。然後把這件簡陋的衣服套在身上,輕輕撫平,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件衣服。
待衣服準備好,她已經恢復可見的肉身。董莉收拾心情,整理好凌亂的頭髮,才開始觀察四周的建築物,試圖判斷自己到底已經跑到哪一區。
看來離家很近呢。董莉在夜色之中看到自己居住的大廈。那麼最好的選擇自然就是回家去。不知道楊安她在家裡還好嗎?要是能夠拜托她幫我煮個麵就好了。董莉跑了這麼遠,可是餓壞了。
她邁開腳步向家的方向走,但沒走兩步又停住了。因為她留意到,剛才垃圾桶正對着的那小巷裏,有一雙目光看着自己。
是誰?
董莉朝着視線的方向拔足跑起來。那個人也連忙站起來往後方跑。董莉看見他手中拿着一台手機,跑着步也不忘生硬地按着手機屏幕。
但就是這樣分神,讓他輕易被董莉追上。
「站住!」董莉抓住那個衣衫襤褸的傢伙。
「別別別打我!」那流浪漢見自己被擒,馬上就求起饒來。甚至都沒想想,按照身形,董莉未必一定能夠壓制他。
「你剛才在看什麼,看到我換衣服了嗎?說!」董莉用在反抗勢力學到的防身術,把對方的右手輕輕一扭,拉到他身後。對方「啊!」的慘叫一聲。董莉沒有讓他喘息,另一隻手再制服對方的左手,然後一舉奪過對方的手機。




的確,董莉無論如何都能壓制那流浪漢。這對反抗分子而言不算難。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你都隱形了不是嗎?」流浪漢說出了比起看到她換衣服更糟糕的事情。
「隱形?你看見我隱形?」董莉大驚地查看他的手機,他手機畫面正顯示着通話畫面。
董莉用右手壓制着流浪漢,左手在手機上點按幾下,來到了通話紀錄。不好,這傢伙真的打了電話報警。
「姑娘饒命呀!我錯啦!你不要殺人滅口啊!我家裏還有老有嫩⋯⋯」
「別說謊了。你有沒有家也成問題吧?」董莉再查看手機相簿,確保沒有自己的照片才關掉手機屏幕:「倒是你連家都沒有卻用着最新的智能手機?」
董莉凶惡地質問:「果然這是靠出賣反抗分子的行蹤來換的?現時只要是已經確定樣貌,正被通緝的反抗分子都是有懸賞金的。買這個應該綽綽有餘。」
「是啦是啦,我承認就是了。」
「你出賣了誰?他被捉了嗎?什麼時候的事?」雖然警察隨時都會出現,董莉應該先考慮自己逃亡,但她擔心着每一位反抗分子。這傢伙看來是個慣犯,今次又想用反抗分子的命來換錢。
明明反抗勢力努力地嘗試為廣大市民爭取更多權利,恢復民主、全民議事,推動還政於民,但是一般市民卻將反抗分子視作賺懸賞的道具。




要是被他陷害的人是她認識的,而且真的被捉去警察局裏了,她不會就此放過眼前的男人。
雖然溫和派的她也做不出什麼傷害對方的事。
「是一個女孩,十六、七歲。大概幾個月前了。我本身不認識她,是她自己說她逃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被捉,她就如你一樣隱形逃跑了,有沒有被追上我真不知道!」
十六、七歲的小女孩,難道是楊安?她說過自己遇到過一個流浪漢,跟她分享過食物,聊過不少天。但第二天便被警察發現,有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來捉拿她。
原來是有人舉報,而且還是可憐的楊安所相信的人。
「你這傢伙!枉那女孩這麼信任你,你居然這樣對她?」董莉生氣了,把手中男人的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不過同時,也放開了男人的手。
「哎吔!」男人連忙撲向地上的手機:「幸好沒摔壞。買保護套真是個好決定。」
董莉對着這個男人可惡的嘴臉,露出一個不屑的神情。不過男人似乎沒看見她的表情。
她也管不着。因為她必須要繼續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