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基言視角》
14:11
「前面做咩唔行呀?」我大聲地問,為什麼全部人塞在樓梯口?「妖,再唔行又被人罰抄㗎啦!」
我抬頭一看,全是女同學的裙底,不由得笑起來,走在附近的蔡芯培投來鄙夷的目光。
「乜撚嘢事呀,快撚啲行啦!」羅雨韋不耐煩地敲打扶手。
 
「啊!!!!」「走……走啊!」突然有兩把女的尖叫聲發出。
本身擠在三樓的人,一臉驚恐地推開每一個擋路的人向下跑,有人更摔到地上,干脆爬下樓梯。
 
「係怪物呀!」




「好撚大隻青蛙呀!」
「媽咪呀!」
 
慘叫聲源源不絕,好奇心驅使下,我避開人群往相反方向跑,決定上去一探究竟。
 
14:13
學校的四樓再不是我熟悉的模樣,若非有過度真實的腥臭味攻擊我鼻腔,我一定以為自己在做夢。鄰近的課室裡面血流成河,仔細一望,更看到零星肉碎散落在地上。但奇怪的是入面居然連一具屍體都沒有,走廊反而有兩具屍體,其中一個更被斬成兩半,不似人型。我腳一軟,忍不住彎腰大吐突吐。
 
一隻斷腳掉落到我面前,發出令人作嘔的著地聲。我伸出顫抖的手指,摸上斷肢,一股寒意瞬間攀上後背。這隻腳還是熱的,上面更有一層新鮮的汗水,昭示着血淋淋的真相。
 




「啊……救我呀……救……命……」斷腳的主人還未氣絕,她是我們班的陳詠瑤。
 
「胡⋯⋯基言⋯⋯」陳詠瑤在地板上朝着我爬行,她右腳小腿被硬生生扯斷,僅存的左腳無力地扭動,在身後留下血路。她雙手佈滿爪痕,傷口深至見骨,但仍然竭力掙扎,試圖逃出生天。
 
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求生欲,我甚至想過去救她,但僅存的理智停止了我所有的動作。
 
怪物,那隻混身是血的巨型青蛙,舉起牠的蹼,準備把牠的獵物處決。牠暴突的眼睛,轉向我的方向,彷彿在嘲笑我的愚蠢和無知。並無所不用其極地在她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全新的傷口。怪物張開牠的血盆大口,用異常鋒利的牙齒撕開陳詠瑤的咽喉,一咬斃命。她每一道傷口都流出不絕的鮮血,臉龐卻越來越蒼白。
 
她死了。
 




死人了⋯⋯
 
學校死人了!
 
恐懼令我完全忘記了逃走這回事,陳詠瑤的短暫掙扎本應為我帶來逃生的機會,但我只顧着看戲,現在,到我了。
 
怪物抹去嘴巴旁邊的鮮血,似笑非笑地向我步近。我自知已經走投無路,求救無門。面對生死關頭,到底要硬碰硬搏取一線生機,還是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走為上著?
 
「吼!」眼前的怪物又咆哮一聲,震耳欲聾,算了,看來烏龜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轉身往樓梯方向一撲,突然腹部傳來前所未有的強烈劇痛。利如刀刃的爪穿過後背,在下腹刺出。強烈的痛楚由傷口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沸騰起來,試圖對外力作出反抗。我的痛叫卡在喉頭,利爪被牠拔出,秒間一道血柱由傷口噴出。
 
怪物似乎不急於解決我,牠把我摔到樓梯,將牠那個醜不拉磯的頭慢慢靠近我頸部。
「我唔想死!」
我捉緊這個念頭,隨手拾起地上的一個筆袋,再將它掉向怪物。怪物被我的勇氣震懾住,後退了幾吋。我把握機會,連跑帶滾衝落樓梯。不到五秒我就回到了二樓,此刻我見到生命的曙光,是上天為我打開的大門。




 
「砰!」為…為甚麼我開不到門的,快,快開門給我!我用力拍打門上的玻璃窗,留下一個個血手印。
 
課室門的另一面被大量的桌椅堵住,撞門只引起了無意義的砰砰聲。
「開門呀!」
我感覺到另一面的雜物倒了下來,加倍阻塞門口通道。
 
14 :27
「窗⋯⋯開窗比我!」我轉移目標到旁邊的窗上,課室內的人,我的同學全部都對我冷眼旁觀。
「羅雨韋!」他們把所有窗都鎖了。
 
樓梯再次爆出咆哮聲連帶幾聲令人心寒的笑聲,這次完蛋了。
 
鄭咖櫻視角》
14:15




作為今日的值日生,我必須確認所有電器都關上才可以離開,其他人都因為怕遲到被Man Sir鬧,老早就上樓了。擾攘一番後,剛剛踏出課室門,就聽到上方傳來陣陣尖叫和急促的腳步聲。
 
「啊!」
「救命呀!」
「好大隻青蛙!」
 
「Katie?發生咩事呀?」Katie正以高速跑回課室,她看起來像是見鬼一樣,雙眼因震驚而瞪大。她的裙子上,咦,那些是血跡嗎?
 
「死咗人⋯⋯」她喘着氣說,小聲得根本聽不清楚。
「咩話?」
「死咗人呀,四樓死咗好多人。」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其他人都陸續跑過來「我哋入去再講。」
 
我重新把課室門打開,馬上就有人撞開我衝進去,看背影好像是羅雨韋。大約等了一分鐘後,全班都氣喘虛虛地坐着或站着,數個女生則驚魂未定地小聲哭泣。
 
 




「究竟發生咩事,你哋唔係上咗實驗室咩?」我問。
「頭先有隻好巨型嘅青蛙-」哈比率先回答。
「青蛙?」
 
「係怪物!」另一個人大叫。
「吓?」
 
「我見到好多血,成班4E都死晒⋯⋯」
「前一秒芷茹仲喺我隔嚟,下一秒,佢⋯⋯佢就⋯⋯」程紀靜說到一半,忍不住抽泣起來。連我一個大女生,都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隻怪物一手將佢扯開兩半,佢叫都叫唔切,就已經斷氣。」Katie接着說,自從她進課室以後,她便變得異常冷靜,似在盤算些什麼。
 
「仲有陳詠瑤,佢都⋯⋯」
「你收嗲先,見唔見到呢度有人傷咗,係咪想死多件先滿意?」羅雨韋舉起他擦傷的手臂說。
「咁叻你出去拎first aid包紮囉!」張文柔小聲地反擊。




「點呀?係咪想打呀?」羅雨韋舉起拳頭,虛張聲勢。
「而家有隻殺人怪物喺我哋學校,你估玩?」麥包憤怒地站起來。
 
「大家冷靜啲先。」Katie制止了一觸即發的鬧劇,環視課室一周,口中念念有詞。「廿二⋯⋯廿三。」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敞開的大門上,果斷把門砰一聲關上。
 
「等等先,我哋應該未齊人㗎。」May問。
「廿三個人。」Katie把最近門-小年的桌椅推到門後,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竟然少了這麼多人。「我哋要假設無返嚟嘅人,以後都返唔到嚟。先幫手推啲枱櫈擋住度門,鎖實走廊窗,萬一隻怪物嚟到⋯⋯」
 
「萬一隻怪物嚟到,幾張櫈仔都唔妨阻止到佢啦。」程紀靜收起哭腔說,不少人都點頭讚同,尤其是她的追求者。
 
「聽住,如果啱啱我哋見到嘅嘢係真嘅,咁我哋有必要作出第一次嘅團結。成盤散沙咁,係無可能鬥得贏隻怪物。至少喺有人救我哋之前,我哋一定要放下成見,互相合作,保住條命先!」
 
今早的Katie還在因羅雨韋的威脅而發抖,現在她以班會主席的身份,有條有理地發號施令。此話一出,大家都自告奮勇上前搬雜物,就連幾分鐘前還在質疑計劃的程紀靜,也主動幫忙包紮傷員。我從未見過2B班如此團結。
 
14:24
「仲差邊個未返嚟?」我聽到Katie問哈比「我留意到小年唔喺度,不過頭先佢行隊頭,有機會已經走甩咗。」
「賢仔同阿Moon都唔喺度。」哈比回應「仲有由中文堂開始就失蹤嘅邱淳。」
 
「仆街,我班兄弟呢?」羅雨韋突然驚醒,如今一看,張陶傑、胡基言和Tony都不在課室。
「張芷茹同陳詠瑤睇怕都⋯⋯」
 
「啊!」一把慘叫聲打斷了Katie,課室內的人都嚇得震了震。
 
「凶多⋯⋯」
「救命呀!」
 
「吉少。」我接着Katie說,全班陷入一片沉默。
 
「砰!」突然門外傳來拍門聲,帶傷的胡基言使勁拍打窗戶,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掌印。
 
「開門呀!」佢不停地撞門發出巨大聲響,數張椅子骨碌一聲跌下來。
有幾個男生想過去移開桌椅,甚至要打開走廊的窗,但就在關鍵時刻我叫停了他們。
 
「等等,如果我哋而家開門,隻怪物好大機會會入埋嚟。犧牲佢⋯⋯我哋就可以唔使死。」
最前頭的羅雨韋停下腳步,他短暫掙扎後,眼神都變了。原本放在窗鎖的手縮了回去,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又有何所謂?
 
後樓梯那方傳來可怕的吼叫聲和冷笑聲,外面的胡基言都停止動作,他絕望的表情倒照在眾人臉上,然後他竟然更用力地拍窗,一拳拳揮往玻璃。
「佢會打爛隻窗㗎,搵人阻止佢啦!」程紀靜的閨密黃美娜大喊。
 
羅雨韋吸了口氣,面朝着外面的胡基言。
「你停手啦,係咪想害死晒我哋先安樂?」
 
「咩話?」
「死一個好過死全班⋯⋯」
「我屌你老母,快啲開窗啊仆街!佢嚟緊啦!」
 
接下來,羅雨韋做了一樣最英勇,也是最殘忍的事。他迅速拉開了窗,把反應不及的胡基言推開,後者驚訝地跌倒地上。與此同時怪物都來了,我也終於看到怪物的真面目。不是那隻巨型青蛙,而是赤裸的、自私的人性。
 
「羅雨韋!」
 
14 :27
怪物以高速凌空撲向胡基言,雙雙倒在大家視線外。在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下,外面的玻璃窗和地板濺上鮮血和米白的油脂,被扯碎的白色布料染成紅色黏在窗戶,血液在窗口慢慢流下來,整個過程不過是半分鐘。。
 
當外面的慘叫聲完全消失,怪物以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看着我們,提醒我們每一滴血每一聲慘叫都是真實的,更是在嘲弄我們的冷血。本以為牠會撞攻擊我們,但他只是拖着胡基言的屍體,心滿意足地離開。
 
「呼,好險~」羅雨韋背着走廊坐下,不去看外面的慘況,選擇性忽略自己形同謀殺的行為。
「差少少死嘅就係我哋⋯⋯」程紀靜再一次流下淚水。
 
恐懼令人類喪失本性,不,是回歸本能才對。當死的不是你自己或者係你最重要的人,所有人都會心存僥倖。更何況今次死的,只是沒有人喜歡的胡基言,唯一的朋友親手把他推出窗。很可憐,很可怕,但有誰會去同情去傷心?
 
面對絕境,只有生存才是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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