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我忘記了你: 15.「我都拼了命把你救下了,為什麼你又跟着我去死了?」
從餐廳出來的阿揚又再牽起了我的手:「我們接著去哪裡?」
「圖書館。」我回答道,然後看看時間,然後嚇得「啊呀呀呀!!!」的大叫。
「七點半啦!」
香港的圖書館在週六是8點關門的。所以我們需要在半小時內到圖書館裏找到書本,不然就會被人踢出來。
我連收起手機的時間也沒有,捉住阿揚的手就往遠方跑。阿揚被我嚇著,一個腳步不穩,差點摔倒在地上。
「慢點!女小姐!」
在阿揚被我拖行之下,我們高速掠過夜色之下仍然繁忙的街道,踏上燈火通明的行人天橋。在本已經走得不慢的匆匆人流之中,我們以讓人側目的高速跑過。拐過數個彎,繞過多棟摩天大樓之後,大會堂那相對矮小的主體建築映入眼簾。
我一邊不顧阿揚淒厲的慘叫聲,拖着他跑下行人天橋,一邊看着手機上的時間。還有5分鐘,足夠我們達陣,但夠不夠我們搜尋日記本?
「女女女小小小小姐姐姐我我我我唔唔唔得得喇喇喇喇喇!!!!」阿揚在我身後說着。
「都怪你拉我去吃這麼花時間的晚餐。不然我們為什麼要這麼狼狽?」
「那我也不知道圖書館晚上這麼早關門的啊啊啊啊?」阿揚冤枉地叫喊:「我失憶了請手下留情情情情!!!」
到了!
可憐的玻璃門「砰!」的一聲被我推開至最大角度。我和阿揚衝刺着跑進去圖書館內部,途經之處捲起了一陣旋風。顧不上撞上門頂,「咣噹咣噹!」地搖晃着的門,我和阿揚直奔往前台找職員。
「請問昨天或者今天,有沒有人拾到過一本外表用啡色仿皮包覆,紋理粗曠,書脊厚重的日記簿?」
前台的職員懶洋洋的攤在座椅上,張開手腳擺出一個大字,一副無神氣等下班的樣子。擺着這樣欠缺姿態的姿勢,這個人居然還是個穿裙子的女生,看樣子並不比我大。為什麼現在的服務業從業員,上班又無精神,快下班又懶洋洋的?香港經濟就是敗在你們這種人手上。
「啡色的,仿皮⋯⋯」那人抬起頭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說:「好像有喔。」
「真的嗎?」我聽着,眼裡都發光了。對服務對象的需要如此上心,急他人所急的好服務員,香港的經濟靠你了!
「我讓我同事幫你找找⋯⋯喂!啊草!昨晚交給你處理的那本厚厚的書最後怎麼啦?」那女生繼續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卻扯大聲門往她左邊吼。
那位阿草從後台打開門探出頭來,是個戴著眼鏡的文弱書生。他托了托眼鏡,跟前台那女生說:「怎麼啦阿花?那本是別家圖書館的館藏吧,那當然是送上車去了。」
「上車???」我激動地雙掌拍在服務台檯面上,「啪!」的一聲把那個叫阿花的女生,和我身後阿揚嚇壞了。我大叫:「上什麼車?我那本書哪裡像是館藏?」
「不⋯⋯大姐,你那本書封面封底都厚厚的,看著還真像是史地類的館藏⋯⋯」阿花戰戰兢兢地看著我說。
「別執著這些啦,當務之急是車子會把書送到哪裡?車子開了嗎?」阿揚被嚇一下竟然頭腦清晰起來了。
「送到我們中心集中處理,然後運回原本所屬的圖書館。車子⋯⋯剛剛走。」
「那還等什麼?我們追啊!」我身子馬上動起來往門外跑,但沒跑兩步又停下來,對著圖書館大門問身後遠處的阿草:「往哪個方向開去了?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吧。」阿草說:「上高速去了。」
我連謝謝都沒說就奪門而出,只消半秒便消失在眾人眼前。此時圖書館的廣播響起:「各位讀者請注意:宜家係圖書館閉館時間⋯⋯」
被我遺下的阿揚還多問了阿草一個問題:「如果發現那本書不是館藏,而是其他的東西譬如記事本或者日記本,會怎樣處理?」
「理論上應該當成失物處理,但是後面部門的人懶惰起來,恐怕會直接丟掉吧。」
聽罷,阿揚也拔腿狂奔,只消0.1秒便消失在花草的視線內。
我剛剛抵達停車場,就見到一輛貨車穿過停車場出口往左拐,沿着街道駛去。
「不要走呀!」我重新跑起來,顧不上風把我的頭髮吹亂,也顧不上腳上的鞋子鬆脫掉在地上,可是來到停車場出口時還是目送着車子再一次轉彎,再一次消失在視野中。
我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心裡難受得很。我感到我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明明就在眼前了,明明只差一點就拿回來了!可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呢邊!上高速前截住佢!」只聽到身後傳來阿揚的聲音,我一轉身便看見遠方他的背影正在朝那邊的行車天橋跑去。我沒多想便馬上跟上。
因為附近的馬路大多為單行道,車如果想要從這邊的停車場上高速公路往東邊去,需要繞一個大圈,再到圖書館另一邊的入口去。
這樣才像個偵探。我想着,然後看見他仆倒在地上。
我失望地瞄他一眼,然後跨過他。
看到了!貨車還在等上天橋前的最後一個紅綠燈。我看到司機的臭臉,他正不耐煩地敲打方向盤。為香港這彈丸之地設計這麼多交通燈,太感謝你了,路政署!
但在我感嘆之時,居然已經綠燈了。為什麼紅燈那麼短?我恨你,路政署!
幸好我已經來到馬路邊,伸手便能截住貨車⋯⋯
才怪!
那是貨車,伸手截住會被撞死的。何況除了貨車,還有跑的更快的私家車呼呼地駛過。
「停車!」我看著來來往往的車龍,只敢一邊舉高雙手瘋狂揮動,一邊跳起來吸引注意,期望能夠被司機看見。我知道我已經哭出來了,可是我連擦眼淚的手都騰不出來,就怕動靜不夠大,司機看不見。
然而他似乎真的看不見,倒不如說是連看都沒看我,逕自往前開車。
這時,阿揚從我身邊跑過,揚起一陣風。他也不知道有看路還是沒看路,直接就是往馬路中央衝!他在高速的入口停了下來,擋住行車線的中間,大字形展開身子,上演一齣螳臂當車。
都站在路中間了,司機還會看不到嗎?刺耳的煞車聲馬上響起,巨大的貨車慢慢減速。
還真是慢慢地減速啊!因為貨車質量大,減速需要長距離和時間,搞不好真會撞上阿揚。我心頭一緊,捏一把冷汗,腿不經意就動起來了。
手一把抓住阿揚的衣服,然後腳踝急煞,一扭腰,擺手,阿揚朝我來的方向飛去,馬上便飛離了車子的路徑。
而我,還在原地看着車頭燈的光線與自己越來越近,來到自己的鼻子下。我還真的沒想過自己要怎樣逃脫。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都只剩幾厘米了。
那本日記簿……就在這車上吧?那麼即使我死掉了,也不用怕阿揚忘記我了。
我們在一起的證明,終於找回來了。雖然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好想多讀一遍啊!那些屬於我們的第一次。
我閉上眼睛,腦海裏回憶着寫在日記簿裏的種種片段,心裏有一種甜甜的感覺。
「喂!女小姐!」
別嘈!沒見到我在回味人生走馬燈嗎?
「女小姐!別甩開我的手啊!不是要一起去找日記嗎?」
我猛地張開眼睛,只見本應被我救下的阿揚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我。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我都拼了命把你救下了,為什麼你又跟着我去死了?」我哭了。用力地捶打著阿揚的胸口。這個笨蛋!要是你也死了,那麼我為了救你而犧牲自己,又有什麼價值?
「你說什麼啊?誰死了?」阿揚疑惑地撓撓頭:「我們不都活得好端端的嗎?」
我這才發現,遠處還有貨車司機、阿花和阿草都在注視着我。就像在看傻瓜一樣。
「啊!找日記本對吧?那我們趕快去吧!哈⋯⋯哈哈!」我想像到我的臉此刻有多紅。
阿揚和我被阿花和阿草帶領著上車,開始一箱箱書打開尋找。其中一直聽到貨車司機的抱怨聲:「就是因為這種原因讓我差點撞死人?你們是怎麼幹活的?送上車之前都不檢查的嗎⋯⋯」
我和阿揚在這背景音樂襯托下找了好久好久,卻不見我們那本厚厚的日記本。形狀顏色相似的倒是有,但仔細看看便知道那些全部都是有條碼的館藏,不可能是我們的筆記本。
「不是這本嗎?」當我們最沮喪的時候,阿草在我們身後問。
「找到了?」我和阿揚異口同聲地大叫,連忙轉身看看他手上的東西。
他拿着的,只是我們剛剛篩選出來,很像但是卻不可能是日記簿的其中一本館藏。
「這本上面有條碼的,是館藏來的。」我失望地說:「我們在找的是我們自己的書,可能混進館藏去的,但是沒有條碼,不是館藏的書。」
「可是我昨天晚上從阿花手上拿到的就是這一本啊?」
什麼?你們一直在說的就是這本?你們是笨蛋嗎?當圖書管理員當得連館藏和非館藏的圖書也分不清了,你們上班就是為了看海綿寶寶嗎?你們腦穿孔的嗎?
阿花這時走過來:「誒就是這本啦!啡色的,厚厚的,你們不是找這一本嗎?」
「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