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我忘記了你: 12. 「但是我已經第二次了。」

地鐵站內侷促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步出地鐵站，中環急速的車流人流，也沒有讓我感到輕鬆一點。
找不到遺失的日記簿，我心頭的重擔永遠都放不低。
在行人天橋上走着，從樓宇之間的縫隙之中可以看到遠方海邊的摩天輪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緩慢旋轉着。
「是摩天輪耶！」阿揚就像是個未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見到摩天輪便擺出一臉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的樣子。
這個比喻先前已經用過？我也沒辦法啊！吃過番茄醬的他去到哪裏都是這個樣子。
「我們去看看啦！好不好？好不好？」阿揚興奮地拉扯我的手。我的手都快被他拉脱骹了。
「去去去……啦啦啦……」被他搖動着的我，連站都站不穩了，説話也糊成一片。
陽光燦爛的日子，最大的問題就是比較熱，尤其是這樣的夏天。我們在陽光之下沒走多少步路，已經全身濕透了。
我去售票處買了票，跟阿揚一起排隊登上摩天輪。
「欸你幹嘛？」阿揚突然把我公主抱起來。我只感到天地旋轉了一下，下一秒便感到自己正躺在阿揚的臂彎之中，視野裏看到他俊俏的臉看着我微笑。




我感受到排在我們前方的情侶們都在盯着我們看。女士們羨慕的目光，和男士們驚恐的目光正在聚焦在我身上。
「把我放下來啦！」我感到自己的臉燙得不行，害羞地跟阿揚説：「大家都在看啦。」
「可是你不是説上次我們來坐摩天輪時，我們都是這樣一直到登車的嗎？」阿揚調皮地對着我眨眨眼睛。看來他是不打算把我放下來了。
「可是今天跟上次不同啊？」我説。
「有什麼不同？」
「就……時間不同啊？上次是傍晚，今次是中午……」
「那又如何？中午不能抱嗎？」
「也不是不能抱，就是有一點……」我語塞了。因為我也説不上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但我就是找不到上一次的那種感覺。
阿揚就這樣把我抱到登上摩天輪才把我放下。吊廂的門緩緩關上，空調把偷偷跟着我們竄進來的熱氣驅逐，重新換回涼爽的冷氣。
隨着摩天輪緩慢旋轉，我們慢慢上升到高處。我坐在一邊的座位上，看着維港兩岸日間的風景。碧綠的海面不時被船隻劃過，泛起白色的浪花向外擴散。城市的天際線高低不平，但每棟大廈的落地玻璃都一致地反射着耀眼的陽光。相比起晚間燈火璀璨的維港，日間的景色雖沒有那麼繽紛，但耀眼的程度是不遑多讓的。




阿揚牽着我的手，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他再次把我抱入懷中，輕輕吻着我的嘴巴。
我想要好好回應，也順着他的節奏與他舌吻起來。但經過多番嘗試，我仍然沒有找回上一次在同樣的地方，在點點燈光下與他相吻的感覺。
我對着他的胸膛輕輕一推，暫停了這一吻。
「我姑且確認一下，現在的你是失憶狀態嗎？不記得上次我們在這裏所發生的事？」
「我不記得啊。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知道我好喜歡你，所以我就吻下來了。」他露出尷尬的樣子，大概以為自己又闖禍了：「是我太心急嗎？」
「不是。」我繼續問：「所以這對你而言，是第一次與我上來。對吧？」
「對啊。」
「所以感覺很新鮮？很興奮？」
「對啊！」他興奮地笑了，就像是哥倫布……
「但是我已經第二次了。」我説：「我已經是第二次被你抱着排隊，第二次跟你在摩天輪中擁吻。」




幸福是幸福，但已經不感動。
任何事情發生第一次，永遠都是最為深刻的。無論是當下感受着或是往後回憶起，第一次的衝擊往往是最為強烈的。但是同樣的事情再經歷第二次、第三次，慢慢便會習以為常，覺得其實好像也就這樣，再也回不到第一次的感動。
經濟學原則：Diminishing Marginal Benefit。
當你第一次吃四季酒店的自助餐，你會覺得他們家的食物真是太好吃了。要是能夠每天吃，每餐吃就太幸福了。
但是到你第二次品嚐到一樣的美味，你會覺得：還是這麼美味。四季酒店應有的水準。第三次：還好。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其實食物的味道，也就是甜酸苦辣鹹。
當第一次變成每一次，就再也無法激起內心的波瀾。這就是為什麼第一次的記憶如此珍貴。這就是為什麼代替阿揚的腦袋記錄着我們各種第一次的日記簿如此珍貴。
我離開阿揚，坐在座位上回憶着第一次。
重新存嗎？可以是可以。但當他每一次都是重新經歷，而我就像是陷入輪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經歷，感動褪去後，就只會剩下煩厭。即使回憶可以重新儲，去過的地方可以再去，可是第一次的悸動，往後任何一次都無辦法比擬。
阿揚在我身旁坐下來。他依偎在我身旁，牽着我的手，靜靜地躺在我肩膊上。
「總有些不一樣的吧？即使第二次、第三次來。」他説。
他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把他的笑臉和我的失落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