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揚就住在旺角,所以距離我們的目的地很近。可能就是因為近他的家,可以順便上他家玩,所以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是在旺角掃街。
玩什麼?你懂的。
我承認我就是個吃貨,但怎麼吃都不胖,大概是脂肪全長到胸部去了。而旺角這裏什麼吃的都有,又便宜又好吃,根本就是我的天堂。
「嘩!煎釀三寶、咖哩魚蛋、豬大腸⋯⋯我每款要一份!」我指住櫃面一大堆食物,向老闆點餐。
失憶的阿揚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看似不怎麼自在。
這個樣子真掃興。我歎息着,把剛剛到手的一份咖喱魚蛋遞給他,說:「知道你喜歡吃,吃一份吧。」
「吓⋯⋯」他呆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一串魚蛋,這才伸手接住。
這個什麼亨氏病還帶反應遲緩的副作用嗎?
「這個好吃!」他吃了一顆,頓時容光煥發,眼裡冒出兩個心心。只見他很快把其餘數顆一一消滅,露出滿足的表情,像個吃到薯條的孩子一樣。
不對,應該是像個偷吃到薯條太滿足,忘記擦嘴的笨小孩。他的嘴角沾上了一堆咖喱汁。




「看看你像餓鬼投胎一樣。」我說着,找出一張紙巾遞給他。這次他沒有反應遲緩了,馬上伸手接住並道謝。看起來咖喱魚蛋對亨氏綜合症的副作用很有幫助。告訴醫生,讓他在醫學期刊上加上我的名字也不錯。
「那你有想起什麼了嗎?」我問,一邊從他手中咬下一顆魚蛋。
「emmm⋯⋯」他用力皺眉頭,很努力地回想着。我趁機再收下他手中另一粒魚蛋。
「想不到。」他說。我趁機再⋯⋯什麼?
他見我已經偷吃了兩粒,為免自己沒得吃,把餘下的都先塞進口中。我都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噎著。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喔?這樣也什麼都記不起嗎?」我有點挫折了。連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也毫無波瀾,這傢伙算是我的男朋友嗎?
當日我們也是來這個位置,也是把整間店的東西都幾乎吃了個遍。我還記得當日像是餓鬼投胎的人其實是我,我點的東西比起今天還多。雙手都拿滿了食物,輪流吃著的我可是很沒儀態的。當天反而是阿揚給我遞上紙巾,輕輕為我擦拭嘴角的咖哩。
雖然每一樣我都有分給阿揚一些,可是他並沒有吃多少。他說:「吃太多很油膩,不利keep fit。」
我笑了:「我都不關心我自己變胖了,怎麼你比女人還更女人?」




他也跟着笑了,用手指捏一捏我肚皮上的脂肪:「你當然不用關心,因為我不會嫌棄你嘛。」
第一次約會就展現出最無儀態的一面,還要展示出自己的脂肪。正常來說肯定要嚇怕對方,或是至少給對方一個壞印象吧。
阿揚卻說喜歡我的真性情。
雖然自一開始認識他起,就知道這個傢伙的嘴挺厲害的,不過我還是常常被他哄到。
可惜,眼前的這個阿揚不懂這些甜言蜜語。
「不咕一起吃屌食,很開冧。」眼前的阿揚嘴裡含著魚蛋,臉鼓鼓的。口齒有點不清,把「小食」說成了粗口。
他這個樣子有夠滑稽的。我忍不住伸手托着他下巴,趁他未反應過來,用拇指和食指在他雙頰按一下。
他口中咀嚼到爛掉的魚蛋碎屑向前噴出,灑在地上。我當然早就躲開了,此刻正在哈哈大笑。
「做呢哇(做咩啊)?」他掩着自己的嘴說道。雖然已經吞了所有口中的東西,但是因為嘴巴被掩蓋着,說話依然有點模糊不清。
我艱難地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既然來這裏沒有什麼幫助,我們到下一個地方去吧。」




「慢著!」
我身後傳來老闆的聲音,是一把粗曠的中年男人聲,聽起來很不耐煩。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噢對了,付錢!」我想起了剛才自己太過得意忘形,還沒有付款呢:「揚,他說付錢喔。」
阿揚又開始反應遲緩起來:「吓?」他摸摸褲袋,說:「我沒錢喔!」
無錢?不是吧!向來都是你負責付錢的,身為一個現代社會人,身上怎麼可以沒錢呢?
「沒錢你就去提款啊?」我微笑看着他,是看着會讓人不寒而慄的那種,具有壓迫感的微笑。我認為是。
「可是⋯⋯我連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怎麼可能記得提款卡密碼?」
我的微笑瞬間變成苦笑。
「小姐,他沒錢沒關係啊,你也可以付錢的。」老闆咬着牙籤,向我微笑,是看着會讓人不寒而慄那種,具有壓迫感的微笑。是真的很有壓迫感!
不對,壓迫感是因為不經不覺我們倆已經被數名店員重重圍住。
我顧不得臉上直流的汗水,展露着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安撫着老闆:「我付,我付⋯⋯」然後從手袋掏出銀包。
然後我繼續保持笑容,親切有禮又甜美可愛地說:「抱歉,我也無帶錢⋯⋯」
「食霸王餐?!」所有人即時湧上來。
「等等!」我高舉拿着空錢包的手,擺出阻止的手勢。大伙果真停了下來。「我無忘記卡密碼,我去提款。他留下來做人質,OK?」阻止手勢變成OK手勢,我裝萌地伸出舌頭,微笑問道。




「你說的。」老闆保持着壓迫之微笑,隨即有兩個店員把手搭在揚的肩上,展露着一樣的壓迫之微笑。
「女朋友小姐你會返嚟架可?」阿揚害怕地問道。
「等我!」我拋下兩個字,瀟灑地撥一撥長髮,然後箭一般離開了。
你們以為我會丟下阿揚自己逃跑嗎?我當然不會。我很快便找到提款機,拿到錢便回去了。
回到小食店的時候,我遠遠看見那個中佬老闆親自搭着阿揚的肩膀。
難道他要對阿揚不利了嗎?「且慢!」我離遠大叫,顧不得全條街的人都看着我,箭步衝回阿揚身邊。
卻看見老闆和阿揚有說有笑地互相搭着膊頭,像是很久不見的故友。
「你真有趣,兄弟!」
「哪裡哪裡!下次光顧再聊!」
不對吧,我離開再回來,前後大概只是5分鐘。怎麼阿揚已經能夠跟那凶神惡煞的男人稱兄道弟了?
「回來了?」兩人一同向我微笑。是親切的微笑喔,不是壓迫之微笑。可是我反而更驚了。
在我交出錢之前,我戰戰兢兢地問:「你沒有對我男朋友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沒有啦!老闆人很好的。」反而是阿揚幫老闆說話了。「還說真的付不出也沒關係,他多看兩眼便認得我住附近,幾十塊錢下次再還也可以。」
早說啊!剛才殺氣騰騰,原來這麼好說話。害我白跑一轉,還要破財!雖然其實也不貴。
老闆接着說:「然後我們談了許多事,由怎樣的咖喱才更加好吃,到人生目標什麼的,還有談了戀愛的事。我本身說你這樣的女孩子就像是會丟下男友自己走那種人。然後他卻說相信你。」




「這些就不用說給她聽啦!」揚竟害羞起來,臉紅了。
「怕什麼呢?猜錯的是我而已。反而你兩個其實很重視對方。這些感情很值得說出口啊!」
這樣啊⋯⋯我竟然有點甜在心頭的感覺。想不到這傢伙即使失憶了,忘記了我是誰,卻依然那麼信任我。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我甜滋滋地付了款。
等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你這樣的女孩子就像是會丟下男友自己走那種人』是什麼意思?」
「沒事我先回去開檔了。」老闆急速逃離。不知怎的現在我才變成了可怕的人。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阿揚積極地拉着我離開,也不理我「不行,我未問清楚!」的反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