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想到这儿,柳晓溪心中一动,忽有所悟的想:“就剥削阶级整体而言,是残酷压榨劳动人民的;但是就剥削阶级里的某些具体情形而言,应该在一定的情况下,也会有少数儿有良心的人对一些穷人施以善心吧。虽然人的社会属性可以分成不同的阶级,可是人最根本的属性应该是生理性的呀。人们在日常生活的具体事务中,最易被触动的还是生理属性,而非其它属性。大概这就是人性了吧。其次容易受到触动的才应该是包括政治思想在内的其它的社会性属性呢吧。我听说,在咱国的党和国家高层领导人里,也有剥削阶级出身的人。记得一九六五年春节期间,我妈的好朋友,跟她同校的一位中学历史老师,来我家看望我妈。俩人谈到当年红军长征录过贵州时,那个历史老师说:‘红军在一个乡绅家里竟然发现了好些马列的书,红军领导跟这个乡绅做了一席谈话后,他就自愿抛家舍业跟上红军一道长征去了。’一个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想到自己是哪个阶级的人呢?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以本阶级的名义决定自己的言行举止呢?更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背离自己的阶级呢?!”正当柳晓溪为自己平生第一次通过独立思考在头脑里突然冒出的、与众不同的、独特的思想火花而感到兴奋,想告诉大家自己的新认识、新思想、新观点、新问题时,突然她又意识到:“千万别显能,更别逞能。弄不好可能就得被人扣上一顶政治帽子戴戴,轻则危害自身,重则牵连全家,那可不得了!……”如此一想,她又把将要快出口的话强行咽了下去,同时在想:“好险呀!柳晓溪呀柳晓溪,今后你千万可别为自己一时偶得的一孔之见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呀!切记切记!”傅饶说:“若霜说的太对了,这是我们大家面临的共同问题。虽然我们现在还无力解决,但是各自说说想法儿还是可以的吧。春雨郝云,你们也帮我们想点儿好办法。”苗春雨说:“我能说什么呀?反正国家也不管我们农村盲生分配工作。还别说我说不出什么办法儿,就是说的出来,对我等这些农村盲生又有何用呀?!其实我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虽然国家不管我们农村盲生分配工作,但是我也非常愿意为你们的未来出谋划策。可我真是头脑空空有心无力呀。我现在就盼着谁能为我们农村盲生指一条能托付一辈子的谋生之路了,要不我们这辈子可怎么办呀?!”郝云问:“怎么也把我排斥在外了?咱校和国家可没说不管我工作的事儿呀?”傅饶说:“你有国家管着,要上班儿国家给你分配工作,不愿意工作,还有孤儿院养着你吗。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左右逢源上下无忧啊!这不是进了保险箱儿了吗,真羡慕死我了。”郝云听罢微笑无语。陶李节想:“这傅饶可真会说话。叫她这么一说,郝云这辈子倒成了因祸得福旱涝保收了。人世间的事儿什么事好,什么是赖还真难说呀?!甭管好赖,人个有命。郝云受了这么多年的思亲之苦,也该有个好命运了,谁看着眼馋也没用。”想到这儿她说:“要是咱们分配工作的时候还跟‘老四届’一样,我就不去。”秦谱悦问:“不去你这辈子吃什么呀?”宋雅诗笑着说:“陶李节,老蔫儿都发问了,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争取说出一个或几个带有普遍意义的,对咱们都管用的好办法来。”大家都笑了。陶李节说:“甭管我有什么办法儿,反正我不能吃我父母。我可以到处卖唱儿。谁要是敢拦我,我就跟着谁到他家又吃又住去。”梁秋燕笑着问:“要是警察拦你呢?”陶李节说:“爱谁谁,不偏不坦一视同仁,谁叫你往绝路上逼我的。”大家听后一阵儿赞扬欢笑。陶李节说:“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选个主儿嫁人吗。过去不是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吗?只要能想敢干就有办法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儿赞扬欢笑。陶李节笑着问:“怎么样宋雅诗,宋大排副儿?我的第二个办法儿,或者叫方案也行,是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千年万年都管用,具有哲学意义普遍性的好办法儿呀?应该对咱们都管用吧?!你觉得怎么样?”人们又是一阵儿大笑。宋雅诗一阵儿脸红默然无语。秦谱悦问:“盲人都难,你嫁谁呀?”陶李节说:“干嘛偏嫁盲人不可呀?我听咱校老学生里农村盲生说过,外地中小城镇和农村有的是娶不上媳妇儿的男人,里头也有不少小伙子。俗话说:‘有剩男没剩女儿。’嫁给谁不行呀?在这些如饥似渴、饶世界找媳妇儿的小伙子里,怎么就挑选不出中我心意的如意郎君呢?只要小伙子没毛病又勤快还知道心疼人就行。再说我也不能光是白吃人家呀?我慧做饭,能洗衣服,缝缝补补的也行,不用眼睛能干的家务活儿好些我都能干。就算一时不会的我还能学着干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我又是个知情达理的人,既能善待公婆,又会心疼丈夫,还懂与其它家人跟亲友和睦相处。难道这还不够吗?”芮雪莹笑着问:“陶李节,你说了那么多你能干又会干的本领,怎么把你最大的本领给忘了?”陶李节问:“我说的就够深够全的了,还把什么给忘了?”瑞雪莹笑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众人一阵儿大笑。陶李节说:“难道每天都要出太阳这么简单的常识也要拿出来专门论证一番吗?”苗春雨笑着说:“那你干脆就去我们那儿吧,咱俩还能做个伴儿呢。”陶李节笑着说:“你的想法儿还真不错,可惜我没那个命。你曾经把你们家那儿说的不那么穷,应该早就没剩男了吧?就算真有个把剩男,我一个外乡人哪儿抢得过你这本乡本土儿的人呀?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更何况我这又瞎又穷的外乡人了?”大家闻言无不大声欢笑。第53章2苗春雨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大红布。柳晓溪在人们的笑声里想:“行了,按着陶李节的办法儿,春雨可能有救了。”人们静下来后,陶李节接着说:“看来,我要走这条路就得去往老少边穷地区了。只有那些地方好小伙子才多吗。”梁秋燕问:“那些地方生活条件一定很恶劣,而且当地还是民风叵测的,你行吗?听我们大杂院儿里邻居家外地来的亲戚说,有的贫困地方可是‘穷山恶水、驴脸刁民’呀,要真是那么着你可怎么办呀?”陶李节说:“胡说,那是对劳动人民的污蔑。再说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尽量找好地儿好人吧。现在我只是把这当成办法儿之一备用,又不是马上就去。你干嘛呀?”陶李节的话惹得人们放声大笑。梁秋燕笑着说:“行啊陶李节,你为了寻找自己的生活出路,或者叫人生出路也行,居然批判起民间古训了。够勇敢,有气魄。当地人要是听见了,不定得怎么感谢你呢。”傅饶说:“俗话说:‘马瘦毛长,人穷志短。’要真是分配到‘老四届’那样儿的地方我也得乖乖儿的去,因为我实在没别的办法儿。至于陶李节说的法子我还不敢想。别的事儿马虎点儿也就算了,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要是赶不上好人,怄对了应该叫合适的人,这辈子还不得凹头死呀?!至于挣钱吗,也只好是能挣点儿就是点儿了,蚂蚱也是肉吗。我就是为受罪才到世上来的。反正我身上的苦难已经很多,再多几重又如何?人吗,有享不了的福,可没有受不了的罪。再说了,我俩眼都瞎透了,就是再不甘心又能长多大多少本事?又能飞多远儿、蹦多高儿呀?我这辈子也就任命了。反正别人能活我姓傅的也能活。”大家沉默无语。柳晓溪说:“傅饶,你也别那么灰心,‘只要过好当前一个阶段的每一天,到时候,你在回看已经走过来的录,你就会发现,情况要比当初预想的要好一些。’这是我爸以前跟我说过的话。你可以试试。”傅饶说:“晓溪,你真会宽人心。”芮雪莹说:“就是,晓溪老是那么好。陶李节,你说的还真对,我也有你这样儿的想法儿。”苗春雨笑着说:“嚯,你们俩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大家都笑了。芮雪莹说:“什么略同不略同的,任谁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得面对现实考虑吃饭穿衣这样儿的问题。多高尚伟大的人物,真到了吃不上穿不上的时候,他也高尚伟大不起来。你们看看、想想,咱们在这儿都空耗鬼混了多少年了?!六五年来的时候,咱们都是两手空空双眼儿瞎的小盲孩儿,难道等咱们所谓毕业的时候,在空耗了九年的时光,白白的向学校交足了九年的各项费用以后,还是两手空空双眼儿瞎的以成年人的身份离开这儿吗?!要照这么着,咱们在这儿又白花钱、又白费事儿、还又白耽误时间的,算干嘛地呀?!没人交给咱们谋生办法,难道咱们自己就不能想点儿办法吗?!”梁秋燕说:“陶李节、芮雪莹,你们说的真棒!我也经常想现在的学习和将来的工作的问题。可一直没想出办法来。今天听你们俩在这儿一说,我还真有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我不敢说一定用你们说的法子,但也不敢说不用你们说的法子,到时候再说吧。”柳晓溪笑着问:“梁秋燕,你这么模棱两可的说话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大家都笑了。梁秋燕脸一红说:“我不是模棱两可,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实在不行,也许可能用她们俩说的法子。”傅饶想:“这梁秋燕怎么还跟上午唱歌儿时的态度一样啊?又想说点儿什么,又瞻前顾后的没个痛快劲儿,到底怕个什么呀?”宋雅诗说:“行了,咱们都说了不少了,也说的都是心里话,说的也很实际。从这些话里表明了,大家不在像以前那样一说起话来就是五洲四海、古往今来的了。也知道从自身利益思考现在未来的了。我看这就是大家脚踏实地的真正的进步与成熟,更表明了咱们自我意识的觉醒,平生头一次知道关心自己的现实和思考自己的未来了。只是这些话也只能在咱这儿的晚上说,今后还不能常说,特别是外人儿在场的时候就更是一丁点儿也不能说了。利害关系就用不着我跟大家多废唇舌了吧。明天在排里讨论忆苦报告时可只能说忆苦报告的事儿,今天在这儿说的话可一个字儿也不能说呀!谁要是一时疏忽漏出了口风儿,就是我不说什么,凭着常老师的个性跟为人也绝对放不过,你们各位就小心在意多加留神吧。”人们都笑了。梁秋燕问:“宋大排副儿,您的意思是不是以后咱们白天在排里说古往今来、五洲四海,晚上在宿舍说抱怨现实、畅想未来吧?”听了梁秋燕的话,宋雅诗想:“梁秋燕如此说,岂不是把我往沟里带吗?想我一个一连二排的排副儿,别看是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多的多的官儿,但是在排里要担的政治责任却要比西瓜大得多的多呀!平日里一言一行的得有多少人注意呀,不谨小慎微细心从事行吗?!”想到这儿她说:“梁秋燕,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在教室等一类的公共场合儿里,要认真学习两报一刊。两报一刊传达的是毛主席、林副主席和党中央的声音。我们不但要认真学习,还要认真学好。在宿舍自然可以议论一些个人关心的问题了。前者是发挥人的政治作用,后者是表达人的生活意愿。要把这看成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二者都不可偏废。做到了这些,才算得上是全面的观察问题、分析问题、认识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正确做法儿吗,这也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良好学风对咱们的要求呀。虽然刚才大家说的话里有些听起来似乎是不满和抱怨,但是细想起来,可都是希望咱国的形式向着更好的方面发展的意见和建议,有希望才会有期待吗。对此我们应该把大家的言论看成是我们向往思想进步、心里成熟、意识觉醒和精神高尚的标志呀!”众人一时无语。第53章3柳晓溪想:“这宋雅诗真好一张厉口呀。四面八方面面俱到,论理充分无可驳倒。平日里还真没白看那么多书,果然在思想上又进了一大步。傅饶、冷若霜、陶李节等人说的也挺广泛深刻的。想必我排男生里如周路平、吴运时、里小村等人,听了这次忆苦报告也应该有不少好的思想收货吧。难道这次忆苦报告真能起到把我们这届盲生的新成熟与新觉醒激发出来的神奇作用吗?”苗春雨想:“天哪,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宋雅诗的话了?平时一罐自称‘眼里不揉沙子’的她宋雅诗,说起话来一向都是不管不顾见棱儿见角儿的,甚至在有的事儿上说话还是横着出来的。对人对事儿也都是旗帜鲜明嫉恶如仇的?怎么今天也能把话说的这么八面玲珑、格外圆滑的呢?!看书能让人得到知识,能更新人的思想,能提高人的能力,难道看书还能改变人的个性不成吗?!人们不是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吗’?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儿呀?!”傅饶想:“这宋雅诗为了不叫人家抓住把柄,都快成了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了,居然能把话说的晶莹光滑、滴水不漏的。”宋雅诗想:“其实我是个直性子,本不该这样儿说话。就因为是副排长,一言一行,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人抓住辫子。我当不当副排长是小,要是影响了全排的政治荣誉甚至引火烧身那就非同小可了。所以遇事儿时,也就只能尽量把话说的全面妥帖了。至于人们怎么看我,那就由人们去吧。反正甭管我用什么方式说话,我的政治立场和思想观点是变不了的,因为我确实从内心里非常真诚的相信这些东西。”陶李节说:“刚才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觉得从六八年咱第一次听忆苦报告以来,这次是最好的一次。以前咱听过那么多场忆苦报告,除了一次次跟着人家傻哭以外我从没往心里去过。这次就是不叫说我也想说说心里话,因为它直接间接的起到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作用,把咱们这些人多少年来,有意无意,自觉无觉的积压在心底深处的话都给激发了出来,使人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虽然刚才我倾吐了梗喉之言,从表面看,我的话跟忆苦报告似乎也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如果没有这次忆苦报告的激发,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说不出以上的那些话的。虽然现在我一时也没什么具体事儿要说的了,可是我想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感觉还很强烈呢,大概这就叫言有尽而意无穷吧。”梁秋燕问:“陶李节,你的内心世界还真够丰富的呀!你现在的感觉是心旷神怡心花怒放还是心血来潮心潮澎湃呀?!”瑞雪莹笑着问:“梁秋燕,你一下子连用了四个‘心’字头的成语,到底是想夸陶李节的心还是想刮陶李节的脸呀?你这四个成语一个也没贴近陶李节眼下的心思。我要是说出四个‘心’字头的成语,一定能贴近陶李节此时此刻的心态,不信我就说给你听听。这四个成语是:心猿意马、心驰神往、心有灵犀、欣喜若狂。陶李节、梁秋燕,你们觉着怎么样?”梁秋燕听罢无语。陶李节说:“岂有此理,夸大其词。”人们无不鼓掌大声欢笑。柳晓溪在人们的掌声和笑声中想:“这芮雪莹还真会凑趣儿,这趣儿凑的倒也真有些意思。”傅饶笑着说:“陶李节说的就是对。好的忆苦报告自然会激发出好的情绪反应和好的心里愿望吗。”苗春雨说:“我觉得,以前咱听忆苦报告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心里应该也会或多或少、若隐若现的留下印记的,一次一次的忆苦报告,形成了量变,加上被这次忆苦报告一激发,就形成质变了。这不就是马哲里‘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等三大规律之一的‘质量互变’的道理吗?”秦谱悦说:“春雨,你真够棒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能把这些纯理论的核心性重要内容记得这么完整、这么牢固,而且还说用就这么会活学活用的,我真佩服你!”宋雅诗等好些人纷纷说:“春雨,被老蔫儿夸赞可真不容易。”“就是,她都多少年没夸人了。从六五年咱们入学以来,这么多年了,被她夸赞过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你今天被她夸赞了可真够荣幸的。”“她夸你的这句话,可比大管等校头儿在全校大会上夸你一万句都实在和真诚呀。”“这才是真正的一句顶一万句呢。”苗春雨笑着说:“秦谱悦,谢谢你!”大家都笑了。郝云说:“天呐,你们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能说、会说又那么敢说的。真没在咱校两派大论战中白白的虚度光阴,人人都练出了一张辩事论理的利口。我也是从那个年月里过来的人,跟你们相比怎么就不行呢?看来人真是各走一经,你们真不得了,就是厉害。我是因为我们排女生宿舍地儿不够才跟你们住在一块儿的。其实六五年刚入学时,我们一一班女生宿舍挺宽敞的,就是北廊子上最大的五号儿宿舍。六七年按两派调宿舍时我们的宿舍也不小。六八年寒假开学后,学校为了坚决彻底、干净全面的从形式到内容,从现象到本质的消除所有派性遗迹,规定的有关措施就够多的了,没想到咱们的年级组长硬要显能邀功出风头儿,又规定了恢复两派前原有的住宿形式。”第53章4柳晓溪笑着说:“这不叫邀功,而叫‘上有好者,下必甚焉’。”陶李节说:“你们俩怎么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按照最高指示,这应该叫‘不要吃老本儿,要立新功。’”众人大笑。梁秋燕问:“郝云,你的这番话里,又是排又是班又是年级的,怎么这么乱呀?现在不是都叫连跟排了吗?”郝云说:“咱校是从去年秋冬之交学军运动时开始把年级跟班改成连和排的。要是所说的事儿是欺凌年秋冬以前的,就说年级跟班,要是此后的事儿就说连和排。这不是很清楚吗,不是我说的乱,而是你没好好儿听。”大家一阵儿哄笑。郝云笑着说:“我们班的五号儿宿舍被四二班女生从两派时起一直强占着呢,人家年级里又没有咱们那样儿的规定,叫我们怎么办呀?我们跟生活老师说了这个情况,希望生活老师帮我们要回来。可是生活老师叫我们自己解决。我们哪儿干得过高年级的女生呀,所以也就被迫住进了一间小宿舍了。就这样儿,我才被挤到了你们这儿来。”陶李节问:“我们这儿有能说的又有能打的,还有既能说又能打的,文攻武卫、咱校无敌!干吗不叫我们上呀?”郝云笑着说:“我跟文雅雅等好些人都气不忿儿,纷纷说要找你们助战。当时的班长阮柔怕打架,硬是不让我们去,这事儿也就拉倒了。”陶李节泄气的说:“这阮柔,怎么那么挼呀?真够呛。冲她这个名字就不该叫她当班长。当时你们要是前来求援,或者我们要是有所耳闻,我们保证能帮你们打赢这一仗。不但能帮你们夺回宿舍,还能镇住好些高年级女生甚或一部分男生。保证叫咱们一战成名威风远扬,看今后谁还敢小觑和欺负咱们六五届全体女生?!”柳晓溪笑着说:“陶李节,你真乃当今我校一女丈夫也。”芮雪莹也随着柳晓溪大声儿笑着说:“古有花木兰,今有陶李节。”人们听罢大声儿鼓掌连连叫好儿!郝云笑着说:“”以前,我老觉着你们一说起话来总是胸怀九州放眼四海,回顾以往展望未来的,让人老是觉着你们严肃有余活泼不足,就跟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神仙似得,有时候想跟你们说几句心里话都觉着挺难的。今天听了你们这样儿说话我才知道,你们过去那样儿说话还真不是装着玩儿的,你们说话的水平还真是实实在在的高,比我们排的女生强多了。我还真没白跟你们住在一块儿。”陶李节、梁秋燕等人学着电影《地道战》里的话一齐大声儿笑哄到:“高,高,实在是高。”人们哄嚷完了又是一阵儿放声大笑。跟着大家笑完了的郝云接着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们学学说高水平的话吧。”陶李节说:“‘陆垚知马俐,日久见人心。’跟我们都住了三年了,终于明白我们是怎么回事儿了吧。如果你要在今天以前搬走了,你今生今世都没机会见到我们的庐山真面了。”柳晓溪笑着说:“陶李节,你说的还在其次。要是那么着,郝云就得把咱们误会一生了。一九六七年,闹两派最厉害的时候,我妈跟我说:‘现在北京和全国都这么乱,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你眼睛不好,长大以后也不知会面对何等乱局。妈妈教不了你别的,就教你一首白居易的诗吧。它能让你面临乱局和杂人时,教你怎样识别人,让你不上当或少上当。’说完,我妈就教我背会了那首诗。我给你们背背:‘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需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你们听听,要了解和认识一个人该有多不容易呀?”傅饶笑着说:“柳晓溪,就算你有学问,也不带这么跟我们玩儿高雅的呀!你就不怕我们没学问的人接不上来你的话,把你尴尴尬尬的晾在那儿吗?”陶李节笑着说:“傅饶,你真厉害。本来是该有学问的晓溪占上风,把咱们晾起来的。你这么一说,结果倒让咱们这些文化白丁儿占了上风,把她这个有学问的人给亮起来了。你真聪明。”柳晓溪笑着说:“什么真聪明呀?简直是太狡猾。”大家又是一阵儿欢笑。冷若霜说:“聪明也好,狡猾也罢,你们说的都是枝节问题,我倒觉得这首诗的真正主旨并非是怎样识人,而是最后两句的性质。周公要是死早了,就一定会被人看成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王莽要是死早了,就一定会被人看成是礼贤下士的治国功臣。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看法儿在历史上注定是板上钉钉铁案难翻了。在把话说白了就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有的人生当不可不生;有的人死当不能不死。”宋雅诗、傅饶、苗春雨、陶李节等人为冷若霜鼓掌大声叫好。柳晓溪闻听此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想:“这冷若霜真是眼光儿锐利明察秋毫,出言惊世耸人骨毛!她怎么就能一下子把话说的这么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的呀?!这冷若霜也真算够冷的了,她怎么就能把问题思考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呢?让人在心里都有阴森恐怖的感觉了?!是不是常年以来,她内心深处太压抑、太冷漠了?!”柳晓溪又听冷若霜说:“你们刚才说的都挺对的。我想,今天咱们说的这么好,除了你们说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这个很好的忆苦报告正好儿赶上了咱这届女青少年盲生全面成熟的高峰期了,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自己成熟的鲜明特征和具体标志吗?到现在我们还是忽略着这个鲜明特征和具体标志的再不成熟,那不是都成了《红楼梦》里的傻大姐儿了吗?”人们又是一阵儿大笑。第53章5梁秋燕说:“我的妈呀!冷若霜,你怎么说出《红楼梦》来了?!那可是禁书呀。红卫兵到处抄家时,我就听人说过红卫兵烧这本儿书的事儿。”宋雅诗说:“梁秋燕,谁说《红楼梦》是禁书呀?去年冬天,毛主席在批陈整风运动时就已经号召大家要读《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等中国古典小说里的这四大名著了。”梁秋燕脸一红,头一低,用她那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说:“怎么又变了?天下事儿要老是这么变来变去的叫人可怎么说话呀?”陶李节问:“冷若霜,咱们全面成熟的鲜明特征和具体标志是什么呀?”冷若霜说:“所谓全面成熟的鲜明特征和具体标志就是:到现在为止,咱们的思想成熟、心理成熟和精神成熟等类现象,都已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对此,大家在日常学习生活中应该多有感受吧,特别是刚才大家畅所欲言时展示的就更加充分无以复加了。再说生理成熟吧。咱们这些六五年入学的两个排的女生宿舍里的所有女生,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她是属马的属羊的,还是属猴儿属鸡的,大家是不是都已经开始倒霉了?综上所述,这是不是咱们这届青少年女盲生全面成熟的鲜明特征和具体标志呀?”冷若霜此言一出,陶李节、傅饶放生大笑。宋雅诗、柳晓溪、苗春雨、秦谱悦、梁秋燕双颊绯红。瑞雪赢、郝云异口同声的问:“冷若霜,你说的都是什么呀?!这跟成熟不成熟的有什么关系呀?”冷若霜冷笑着说:“你们用不着大惊小怪如临大敌似得,从生理上说,这是不可阻挡的客观规律。从道理上讲,这又是无法回避的人之常情。连这个都怕,还配当女人吗?作为一个女人,连这个都不敢启齿,今后怎么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安身立命奋发自强呀?!所以如此说,我只是说我们的思想成熟不能落后于生理成熟罢了。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柳晓溪、傅饶、宋雅诗等人鼓掌较好儿。人们安静以后,柳晓溪忽然意识到:“这冷若霜果然是冷到家儿了,想问题的角度都那么与众不同、如此冷僻。她的想法儿乍听起来是那么新奇,可细想起来,人的思想成熟跟生理成熟准是那么应该必然一致吗?”宋雅诗说:“冷若霜,原来我老觉着你总是那么冷冰冰、硬邦邦、干巴巴、倔呆呆的。没想到你倒是个外冷内热、心深口讷的人呀。不得了,这可是做大事儿所应具备的品格呀。”苗春雨想:“这宋雅诗够活泛,刚才说冷若霜是超然物外;现在又说她是心深口讷,真是对什么问题说什么话。真没白看那么多书。就是能灵活机动活学活用。”宋雅诗说着跑过来紧紧的拥抱了冷若霜一下。柳晓溪、梁秋燕看见了鼓掌较好。柳晓溪问:“雅诗,以前你可从来没有这样儿的举动呀?你这样儿做,就不怕有人说你是小资情调儿吗?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苗春雨听见宋雅诗拥抱冷若霜,接着柳晓溪的话说:“宋雅诗,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呀,可别把一个好端端的意思说成了不好意思呀。”人们发出一阵儿欢笑。宋雅诗笑着说:“什么小资情调儿呀?大而言之,这是革命豪情加上无产阶级浪漫主义情怀的表现。小而言之,我是为若霜的成熟与觉醒,也是为咱们大家的成熟与觉醒而高兴呀。高兴地我都无法自持了。”人们又是一阵儿欢笑。宋雅诗说:“其实刚才大家说的两个问题我也有同感。但是任谁现在也没办法解决不是。我想现在离咱们毕业的时间还有三年呢,到时候咱国大好形势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再怎么着,咱们也不至于像‘老四届’那样儿吧。”柳晓溪问:“雅诗,你怎么知道几年以后咱们就不会重蹈‘老四届’的覆辙呢?”宋雅诗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实在的根据,只是根据事物总是要向前发展的客观规律而推想的。”苗春雨笑着说:“那不是成了光说大话,画饼充饥了吗?”柳晓溪笑着问:“春雨,你怎么自己跟自己玩儿上接龙游戏了?”傅饶笑着说:“她没请动陶李节,心里正孤寂呢呗。”大家一阵儿大笑。周路平问:“小村,大晚上的,你把我们俩都拉到这又黑、又冷、又僻静的大操场来,想密谋什么呀?”李小村说:“瞧你说的,我能密谋什么呀?我只是想跟你们请教请教点儿事儿。昨儿个是我记事儿以后第一次听见忆苦报告。以前我听过我们村儿的学生说听忆苦报告的事儿也没觉得怎么着,到了昨儿个我才知道听忆苦报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陈二更说到他闺女死的时候,我也挺难受的,可是大家伙儿一哭就跟都哭到我身上,哭到我心里一样,让人难受的都要受不了了。为什么人间要有人欺负人的事儿?怄,矿石耳机里叫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事儿呀?咱们排里能说会说的人那么多,今天第二节课全排讨论忆苦报告的时候我就想好好儿听听,跟大家好好儿学学。可是没想到算上你们俩在内的人们说的都是矿石耳机里跟报纸上的话,一丁点儿个人的话都没有。宋雅诗那么能说,说的又是那么棒的,也没有她个人的一丁点儿东西。路平运时,现在这儿又没有外人儿,你们用自己的心里话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人间要有人欺负人的事儿?怄,矿石耳机里叫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事儿呀?” 版权所有归原创作者。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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