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5. 最初的鑽戒
程翔今次回來香港是為了籌備一年一度的珠寶展覽。對於剛剛升任這個位置的他來說這是第一件最重要的大事。幸好他的團隊也到香港之後,所有準備工作都很順利。
如果能夠讓她也參加就好了。以她的實力絕對有足夠的資格。不過沒有足夠資歷和地位,很難讓一個寂寂無名的設計師參加。
程翔自從來到香港之後就常常想起向心晴。雖然對方沒有打過電話給他,而儘管他也在店裡拿到了對方的名片自然他也沒有勇氣打電話給對方。
不過其實他自己知道,自己這樣不是辦法。既然在茫茫人海再次相遇,他怎麼說都應該為對方作出補償。儘管對方可能已經很透了他,儘管他做什麼都不會領情,但就算只是為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一點,他也希望能夠幫向心晴做些事。比如說,將她帶進頂尖設計師的舞台之類的。
不過要把她引薦給設計部門,也得先完成這次展覽再說。不然全公司上下都沒時間管一個新人,哪怕她有多麼厲害。
深水埗的夜晚也算是熱鬧。長沙灣道的車流量還是很多,至少在8點的這個時間還是如日間一樣多。
程翔把文件送給了合作夥伴之後,漫無目的地在深水埗的街頭閒逛著。
他對這個地方總是依依不捨,不知道是因為對這個自己成長的地方的情意結,還是對向心晴的情意結。總之來到了這裡,就不太想快快離開。
香港真是一個急速的城市。走在街上的人,步伐也比英國快。
看著人們如同奔跑一般在街上走著,程翔感覺自己的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時間是相對的。相對於這個城市急速的生活節奏,自己的步伐慢得像是停頓了一樣。
向心晴的時間,是不是也停頓了呢?還記得Sunny這個名字的她,還帶著那隻「戒指」的她,是不是還停留在十年前,沒有前進過呢?這是自從再遇她以後,程翔常常忍不住去想的問題。
南昌街的設計很特別:兩旁的行車線中間,夾住很長的長條形休憩區,是深水埗區不多的休憩空間之一。
程翔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椅子有點髒,不過無礙。這個時間沒多少人在休憩處逗留,有幾個老人家在散步,遠處也有露宿者在搭建臨時的家。程翔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坐在這有點破落的街頭就是格格不入。
就多坐個幾分鐘吧。程翔決定了,等下一班巴士差不多到站就走了。坐在這裡的樹下等車總比站在路邊要舒服一點。
程翔想闔上眼睛歇一歇。可是一闔上眼睛自己就會想起向心晴。尤其是現在在深水埗,與她的距離好像接近了點,甚至彷彿聽到了她在「Sunny、Sunny」的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只好又睜開眼,卻看到向心晴就站在他面前叉著腰看著他。
「哇喔!」程翔可被嚇到了。一想到她她就出現,真是驚喜。
「你怎麼會在這?」程翔問。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吧?」向心晴反問:「這麼晚一個人在公園做什麼?被炒了?」
「才沒有。就是剛剛開完會來散一下步。」
向心晴「喔!」地回答著,一邊坐了下來:「我剛打烊,下來坐坐。」
「你平常都是這樣的嗎?在這個時間下來坐?」
「間中吧,有時候心血來潮就下來坐坐。人嘛,有時候就是需要稍微出走一下。」她伸了個懶腰:「今天能夠遇到你,也算是緣份了。」
程翔簡單的回答了:「喔!」突如其來的相遇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話說,你怎麼會當上了珠寶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打開話題,向心晴問了個隨便的問題:「本身很喜歡珠寶嗎?」
「我也不知算不算是喜歡。本來我是讀工商管理的,就是碰巧進了這公司。接觸多了,就慢慢懂得欣賞。」程翔沒有把過去跟向心晴的回憶說出來,明明那個才是最大的原因,讓他在好多好多的offering裡面選了這一份工作:「你呢?當珠寶設計師是為什麼?明明可以選擇設計其他的吧?」
「當初開始設計這些,是因為想幫自己設計結婚戒指。」向心晴說。
程翔突然覺得,呆笨的自己好像又問了不該問的東西。
「明明當時只是中學生,卻有一個已經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向心晴抬頭看著對面的大樹,開始說起往事:「我記得當時也是在這個地方,我們放學後坐在樹下,拿著罐裝汽水在這裡喝。」
她將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圈:「汽水罐有個易拉環,雖然不能真的像戒指一樣戴在手上,但我們把自己各自的易拉環當成戒指那樣交換了。」
「我想,只有易拉環太沒有個人特色了。所以找到小刀在上面刻了個代表我們的符號。」
向心晴拿出她的那串鑰匙,向程翔展示那易拉環。
程翔心裡又是一陣刺痛。她還深深的記著自己。
「就是這個。」晴輕輕撫摸著它:「自此之後我就開始向珠寶設計開始努力,自己看書自己學習,目標是將來結婚能夠戴上自己設計的戒指。」
微弱的光線下,被橫著寫的S串起的W淺淺地刻在易拉環上。儘管歷史為它塗上了些劃痕,那段愛情的印記還是清晰可見。
程翔把向心晴看在眼內,心裡也在默默地流著淚。明明是自己的錯,才讓她念念不忘這麼久;可是他沒有勇氣相認和道歉,他不敢用原來的身分再次出現在對方身邊,再次勾起她的痛苦。
過去了的事情,能不能就這樣讓它過去呢?
如果這樣問她的話,她大概是放不下吧。
「雖然最後我們分開了,可是我還是保留著這戒指。他在我心中擁有一個獨特的地位,我沒有打算忘記他。所以我把戒指刮在這裡。」向心晴接著說下去:「他到底還是不是活著,我也不知道。
畢竟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叫自己忘記他。」
「你恨他嗎?」
「恨啊!」向心晴嘆氣說:「恨得不能更恨了。」
她抬頭望天,程翔留意到她眼角有淚水積聚,為了不讓它掉下來,晴才抬頭望天的吧。
「可是同時我還很愛他,也是愛得不能更愛了。」
「他給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但卻沒有成就最美的結果;反而刻下了最差最差的結局。」
「正因為我最愛他,所以我最恨他。」
程翔聽了,沈默著。向心晴也沒有想要繼續說話。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至程翔的手機震動,才打破尷尬的僵局。
「差不多有車了,我先走了。」程翔起身,戚戚然向晴道別。有點像是想逃離一般,離開了深水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