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 (五十三) 六月四日

離開破廟, 滿棠甚麼也沒有想, 在風雨中拔足狂奔, 他眼中只有兩個字 - 生存.
跑了大概半小時, 有兩個人在黑暗中與滿棠撞過正著.
滿棠倒地, 心裡暗忖: 『 完了! 』正要拔槍作最後掙扎.

那兩人也被滿棠撞個四腳朝天, 在水溝中狼狽地站起來, 大聲地問:『 卓先生! 別開火! 是不是卓先生? 』

滿棠被嚇得魂飛魄散, 但稱呼他為<卓先生>, 應該是自己人了.
死裡逃生, 滿棠只呆呆的回應: 『 是......是 .....我是卓滿棠..... 』

那兩人立即扶起滿棠, 邊走邊道: 『 卓先生請放心, 杜老闆吩咐我們一定要帶你安全離開北平. 』





在邊界位置被青幫的人接了, 滿棠放下心頭大石. 他知道已經安全, 事情告一段落.


夜來風雨過, 天空慢慢放睛.
在邊境呆了兩天, 直到六月四日的晚上, 滿棠終於可以離開北平.
他沒有再想綺詠, 沒有再掛念家人, 也沒有理會國華的安危;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再踏足這個地方, 一切已與他無關.
六月四日, 滿棠永遠記得這個日子; 他與綺詠相識在一九二五年的這天+, 而在一九三八年的這天, 他要永別北平.

彷彿是一個為了傷感和分離而存在的日子......多年以後, 這個地方的這一天, 發生令人沈痛百倍的慘劇......





從此, 一向無酒不歡的滿棠不再渴酒, 他只渴水.
因為酒令人熱, 而水令人冷.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冷靜, 而他確實很冷靜, 但在這個人性扭曲的亂世, 還未夠.


一路上都有青幫的周詳安排, 滿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七月, 滿棠到了廣州. 同月, 港英政府通過<緊急條例>, 表面上保持中立, 實際上積極備戰.
九月, 港英政府舉行大規模的海陸空演習, 大量難民從中國湧入香港, 滿棠也混在其中.






十月一日, 日軍在廣東大亞灣登陸, 並迅速攻佔鄰近地區, 廣州在十月二十一日陷落.

卓滿棠自此在香港隱姓埋名, 雖然地下抗日圈子仍然記得這個<北平的大人物卓先生>, 但時代在轉, 他的名聲已被其他後浪蓋過了. 而這正是擅於觀察, 擅於隱藏, 更擅於凡事抽身事外的滿棠想要做到的.








+詳見第(四)回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