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間奏曲》: 十．深層海流
「所謂的『千年之國』也許是指一個可以存在超過一千年的國家。例如早古的阿契美尼德帝國、波斯帝國、羅馬帝國和阿巴斯王朝等，雖然未必有一千年，但也曾經是繁華的大帝國。」杜雅札德邊走邊說，三人這時已經離開了占卜館，向城西走過去。
「那和攻打法國有什麼關係？」芭特問，「在英格蘭島上也可以建立一個千年帝國。」
「所以我們就需要第二個線索，那就是妳曾看過的『玉佩』。根據妳的形容，那塊『玉佩』可能是來自遙遠東方中，一個叫『明』的國家。」
「『明』國？」
「這個明國曾多次派人出海，我們要見的人，就曾經是那個船隊的人。」
「很久不見了，杜雅札德。」杜雅札德帶著兩人來到一間大屋，那家主人非常熱情接待杜雅札德一行人。那人黑髮黑眼，皮膚偏黃，感覺很特別。透過杜雅札德的翻譯，在聽聞芭特等人的來意後，那明國人說：
「安格斯？我好像有印象，是不是愛穿黑色長袍，會使用妖法的？如果是安格斯大人的話，那我見過一次，那已經有十多年了。」
話說十多年前，明國人是在一個船隊上的水手，船隊由鄭和帶領，從明朝的泉州出發。而當時安格斯和他的弟子們是船上的貴賓之一，據說是外國來的使臣，會施法術，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因而深得皇帝喜愛。
「因為安格斯大人和他的弟子正巧和我在同一條船上，所以我也有幸可以服侍他們。」
後來來到忽魯謨斯（即今荷姆斯），安格斯就帶同弟子們下船。而因為首次見到異國文化，那明國人和一些同伴也在那時偷下船。後來他成為商人，最終在亞歷山大港定居，娶妻生兒。
「我在服侍安格斯大人的弟子時，曾問過他關於他們國家的風俗，他們好像曾說過他們的國家在打仗，而且還打了一百年，所以有點感嘆，尤其見我皇登基十餘年，四海昇平，天下大治之景。」
「那他們還有沒有其他說話？」
「沒有了，就算有，在下也不知道，因為當時我只是個小小的水手而已，能和如斯大人說話，已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可不可以多說些『明』國的事？」瑪麗哥爾德突然問。
「我也離開家鄉多年，不知道鄉親的情況如何，還好在下當年沒有家室重擔，能自由自在。
「其實這裡也不錯，一片繁華景象，但就比不上南京了，甚至連泉州也比不上。自從太祖六十多年前統一天下以來，我大明就益發強盛，天下大治，甚至可以派鄭和下西洋，弦揚國威，……」
其後他一路說下去，還說到國家不單沒有戰爭，連其他國家也俯首稱臣；而且國內吏治清廉，就算是有天災出現，官員也會及時派糧救濟，國內沒有不幸福的人。聽起來好像天國的地方，竟然會出現在人間，令芭特和瑪麗哥爾德將信將疑，但一路下來，瑪麗哥爾德很在意一個字：
「什麼叫『統一天下』？」
「什麼？」明國人停了一停，然後才想起來，「啊，妳是說『太祖六十多年前統一天下以來』？那是指我大明太祖在六十多年前平定天下，把所有叛逆都鏟除之後稱帝。」
「叛逆是指……」
「那就是指那些不識大統，強作為王的賊軍。」
由於明國人的說法難以理解，再加上翻譯，令芭特和瑪麗哥爾德花了一番功夫才了解，所謂的叛逆其實就是軍閥，而明太祖朱元璋也只是其中一個，只不過是他打敗了其他勢力，才會有『統一天下』，而其他勢力才被叫為『叛逆』。
聽到這裡，芭特和瑪麗哥爾德對望一眼，明白對方想到了什麼：也許安格斯將軍是想像明太祖一樣，用武力統一法國，然後就可以做到像明國那樣的天國。
＊
「妳們是為了什麼而戰鬥？我問過芭特，她每次都裝傻。」
「她只是怕羞而已，」艾蜜妮大笑，一陣子才收起笑臉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卻只想保護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
「嗯，身邊最珍重的人，」艾蜜妮遠眺天際，那是和日常一樣的晴朗天，就和她小時候一樣，「記得那是好多年前，那時我們還很小，大相就八九歲吧。一天貞德大姐突然提議去附近的森林玩，這麼好玩的事我當然要去，後來芭特也贊成，三比二，小數服從多數，最後是五個人一起去。
「那天和今天一樣天氣很好，我們五個人就在森林裡四處跑，然後不知怎地就走散了，到我發現的時候，就只剩我一個人。我當然一邊大叫一邊找人，天漸漸黑起來，所以我也心急起來，越跑越快，結果跌了個吃狗糞。
「走了很久，最後我走到一處空地，見到一間教堂，還有燈火在內，所以我跑過去，一開門，竟然見到雪拉姐和芭特。過了一會，貞德大姐和瑪麗哥爾德也來到。後來才知道五個人都走散了，是各自尋得這間教堂的。結果我們在那間森林中的教堂渡過了一晚，第二日才回村，當然被人罵到臭頭。」
「但是妳們父母不擔心嗎？」
「我？不會啦，他們早已死去，要擔心也擔心不了。」
「對不起。」
「不要緊。其實不只是我，我們全部人，除了貞德大姐外，都失去了父母。瑪麗哥爾德是和她姨媽一起生活，那個姨媽根本不理她，當她透明；芭特和雪拉都被教會收養；而我和貞德大姐是遠親，那些叔叔伯伯對我雖然還不錯，但畢竟不是親生，我也只是被當成免費工人罷了。」
「是嗎？芭特的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芭特？她說了什麼？」
「不，沒什麼。」
「很可疑……」艾蜜妮盯著瑪琳，一會兒後又放棄：
「算了。因為我們五人年齡相近，所以總是玩在一起，也只有貞德大姐會接受我們，真心和我們一起玩。雖然那晚她口口聲聲說是上帝的神蹟，但我不相信，我相信芭特也不信。
「只不過，那晚當我打開門，看到雪拉姐和芭特時，後來又看到貞德大姐和瑪麗哥爾德陸續來到時，我真的很高興。那時我就在想，眼前這些人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保護她們，我想保護所以伸手可及的重要事物，就這樣。」
『但不見得每個打仗的人都是邪惡』
瑪琳想起珍娜嫲嫲的話，她開始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
那晚，芭特睡不著，一個人坐在大廳內。望著窗外滿天繁星，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同一個晚上。那晚她是第二個到達的，走進教堂時已見雪拉姐在，還升起一團溫暖的火，面帶微笑迎接芭特。每次想到那情景，芭特總會想到媽媽。
「睡不著？」杜雅札德走出來問。
「嗯。」
「在想安格斯將軍？」
「有一點。」
「妳說過妳有想要守護的事物，妳現在還這樣想嗎？」
「嗯。」
「所以妳才煩惱？」
「嗯，我也曾想過，如果真的可以有一個沒有戰亂的世界，那會有多好呢。但是我也曾想過，這個世界是不可能建立，因為我媽媽死了。要建立那個世界，要死很多人吧，如果那個世界真的那麼美好，那為什麼中間會有人死？」
「但那不也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也許吧，我不知道。」芭特閉起雙眼搖頭。過了一會，又低頭說：「但是，這不是我們之間互相交戰的理由，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接下來都沒有人說話，杜雅札德識趣地讓沉默滋長，過一陣子才說：
「要我占卜嗎？也許可以得出未來的道路。」
杜雅札德要芭特先到占卜之間，她換過衣服後就來。果然，杜雅札德是換回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的衣服。待兩人坐定，杜雅札德閉起雙眼，雙手放在水晶球前，集中精神，默默唸著無人能聽懂的咒語。不一會，水晶球開始發光，杜雅札德和芭特一起細看，看到的只是水流，一大片水在慢慢流動。芭特看得不明所以，但杜雅札德卻想到了什麼：
「對了，妳說過變成人魚時聽到海浪聲？還是水流聲？」
「水流聲。感覺是流動緩慢的水流聲，慢慢流過我的身體。雖然很慢，但卻有種力量，永不止息的力量在。而且人雖然在水中，但卻感到十分溫暖。」
「是怎樣的溫暖？」
「怎樣？嗯……有點在躺在雪拉姐懷中的感覺。」
「雪拉姐是妳的朋友吧，取代貞德位置的那位？」
「嗯，因為我小時候就沒有爸爸媽媽，所以年齡最大的雪拉姐就時常照顧我們。」
「像母親那樣？」
「差不多吧。」
「那麼，妳知道嘛，」杜雅札德微笑說，「曾經有個學者指出所以生物都是從海裡來的，或者說大海孕育出所有的生命。」
「但教會不是說神創造人的嗎？」
「他的想法是早在伊斯蘭教興起前，說法也有別於當時流行的祆教（拜火教），他說所有生物都需要水，就是因為生命是源於水。到底是誰說出這種理論，現在已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後來很多年後，有人找出他的紀錄並研究出來。原本所有文獻都放在『智慧宮（＊５）』內，但現在大部份均已佚失。
「如果他的說法屬實的話，那妳聽到的水流聲和溫暖，可能就是大海作為母親的擁抱，為了拯救妳而把妳緊緊抱著。」
「但是海水不是冷的嗎？不可能有這等事吧。」
「可能，如果更深海的地方呢？」
「深海的母親嗎？」
「對。最深海的海流。」
芭特點頭，感覺上好像把所有的謎題都解決了一樣，非常輕鬆。正準備伸懶腰，突然又想到：「那和解決戰爭有什麼關係？」
「這就不知道了。」杜雅札德笑說，但這次卻給人神秘的感覺，「我把水晶球的說話告訴妳，能不能參悟就看妳了。」
因為瑪麗哥爾德想多留數天，所以芭特沒事可做，幾乎每天和伊普里梓一起，接受她的測試。阿梓她不單是杜雅札德的助手，同時也是一個很出色的學者，杜雅札德的藏書她大部份都看過，有時芭特會覺得她和瑪麗哥爾德幾乎臭味相投。
這些日子，芭特和瑪麗哥爾德都留在最近的客棧市集，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才知道為什麼當初會覺得這座城市蕭瑟了：因為街道上行人不多，雖然市集人來人往，但大部份是商人，反而一般往民會比較小。芭特原以為那個市集是給予外國人所至，但從阿梓口中得知，這座城發生瘟疫已經好些年了，斷斷續續，令人口銳減大半。再加上這裡的屋大都用泥磚來建，給人不太穩固的感覺。
與此同時，阿梓她對人魚非常感興趣，所以時常拿芭特來研究研究。她試過帶芭特到海邊，想測試一下人魚可以游到多快，結果幾乎被人發現；她也試過續小續小把水潑到芭特身上，只為了要知道多少水才會令芭特變人魚。後來她知道除了芭特，還有其他人魚時，就嚷著要帶她走。把這個問題向杜雅札德反映，沒想到她竟然一口就答應，還要阿梓四處走走看看，回來再慢慢告訴她。不得已，只好也帶她只去。
回到奧爾良城後，芭特向雪拉報告結果，也從眾人口中得知到最新的情況。反正現在雙方都按兵不動，看來沒什麼大事也不會打破現在的情勢。查理七世接納了雪拉的建議，開始向勃艮地公爵施壓，再加上民間的壓力，同時也拜英國對低地國那邊的領地問題處理不當的幫助，策反漸見成效。
這段期間，一方面，查理七世開始改革軍制，減少騎士並大幅增加步兵和弓兵；另一方面，芭特和艾蜜妮她們除了繼續四處散佈謠言外，也開始四周尋找其他人魚──就是『返祖計劃』的實驗體，又或是其他方法而變成的人魚。不過這個過程並不順利，到目前為止只找到三人，其中一個還要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