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斯之火~體育部的女神們》[18+][fin.]: 陸肆︱Ἱπποδάμεια︱希波狄薇雅 δ
黑夜裡的街燈充滿了異常的壓迫感,彷彿帶著迷幻音樂般的節奏,令我緊張的小腹傳來輕微的嘔吐慾。
即使我已經在球鞋裡墊了不少防護軟料,也用上了冰涼鎮痛貼,可是我的右腳腳踝已經傳來了清晰的腫痛。
一如大部份的長跑運動員,我最初加入田徑隊,並非我喜歡爭勝,只是因為我雙腿與肺活量比一般人更有持久力。卻不太擅長其他的球類活動或是游泳。
我經年累月對抗著長跑所帶來的身體不適,疲憊的橫隔膜,痠痛的雙腿,發腫的腳踝,被摩擦得生了水泡的腳趾──此刻的我,還需要再對抗一項:左右腳著力的不平衡。
斷了三跟腳趾的我,即使是在平地上奔跑,卻感覺像走在顛簸不定的船甲版上,每一次舉步都充滿著摔倒的風險。
我看著前方無人的馬路,賽事剛只開始了約莫十分鐘,靜蜓已經不見蹤影了。
更準確地說,在起跑不到五百米的距離裡,她已經在我眼前的一個轉彎處消失了。
上次靜蜓20公里馬拉松的速度是1:28:04,這就女性業餘跑手而言,是極佳的時間,乃至可以與不少職業跑手相比。現在是11公里賽事,連帶考慮上下坡路的因素,我預計靜蜓感夠在50分鐘之內完成,甚至更快。
「呼、呼、呼……」
而我呢?我用殘障的身體奮力追趕。最快完成速度是多少?
前兩天晚上我堅持跑完全程,最快的成績是1小時18分鐘。
差不多是我20公里馬拉松的最快完成時間。
雖然我的腳掌充滿著不協調的疼痛,但我仍然堅持往前飛奔,現在大概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公里路。我經過了深夜無人的教學大樓,整所學校裡──不,整個晚上,彷彿只有只剩下我一人。
踏、踏、踏、踏、踏──我踉蹌的腳步聲摩擦地馬路地面,往看似沒有盡頭的前方奔去。
這不可能勝出。這不可能勝出。這不可能勝出。
我知道,我沒有勝出的可能。
在藝莉情深殷切的責備之前,我其實比任何都人更清楚,以我這副身驅,絕對不可能贏過靜蜓。
我抹了抹額上的汗,右腳上的膝蓋開始產生燒灼感。
是前幾天雨天帶來的濕氣,舊患比我預計中發作得更早。
「呼、呼……」
我面前又是一段上坡路,通向另一個校區,我望向那曾經舉行過聖誕晚會的禮堂,腳步吃力地往上跑。她們衣香鬢影的身影再次閃現,那天晚上,她們實在太漂亮了,下一年的聖誕,還可以看見穿著晚禮服的她們嗎?
我忍受舉起腳步的沉重,眼前這片不起眼的小山坡莫名成為了難以征服的高峰,山頂的禮堂看來是如此遙不可及。
「呼……呼……」
我停步了。
我的右腳僅剩的兩根腳趾,幾乎已經累得麻木。
現在我的右腳,就只能用作站立,再沒有前進的能力。
不可以。不可以停在這裡。一定要上山。
我深呼吸數秒,靜待我的右腳重新恢復些許的知覺。
然後我繼續往上跑,繼續向前跑,灰色的瀝清地道像抵消著我腳步的長河,我每一步都舉步維艱。我又再有了剛從昏迷中甦醒下床時的痛苦,我的身體好像再也不是我的。
以靜蜓的體能及速度,她此刻應該已繞過了這個山頂,在下坡路上的拚命加速,可能已已過了5公里……不,甚至可能已經快完了一半賽事了。
根據我參加馬拉松多年經驗,如果真的要與對手在名次上勝負,到了這個地步,已絕對可以宣告落敗。絕對沒有任何反勝的餘地。
所以我必須要到山上,至少,一定要上去。
我咬盡牙關,幾乎是拖著腿,終於走完最後的上坡,來到山頂馬路轉彎的平地上。
我撐著微微發抖的右腳,右腳掌完全承受了我身上所有疲勞,此刻已疼痛如鐵。
我拐著腳,走向馬路旁邊的林間,靠在林間的燈柱上喘息著。
在我這休息期間,靜蜓到底又跑了多遠呢?
「呼……呼……真的,沒想到那麼累……只是差了三根腳趾……」
我扶著燈柱,用我慣用的吐納節奏,盡快平順著呼吸。
我像自言自語一般的聲線,隨著夜風吹到了幽深的樹林裡,隱入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當中。
然後,只剩下了我孤獨一人的喘息。
直到風又吹起,吹回來的卻又彷彿是回音:
「我等了好久呢,差點睡著。還以為你撐不上來了。」
「不……我說好的,就在這裡等。我怎麼可能會失約。」
我望向樹林的深處回答。然後又是回音:
「大家一樣是運動員,也一樣參加過不少大賽。說實話,我不喜歡你這樣做。」
我胃部的嘔吐感仍未消除,身體與腦袋都有點昏沉,聽見這樣的指責,我卻不由分說地回嘴:
「妳什麼時候有喜歡過我?我總是讓妳感到煩厭,也為妳帶來不少麻煩吧。」
沉默。即使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知道她正默然思考著我的話。
「也不是討厭……應該是無法理解。而且,你身邊女友太多,不單是我,我想女生總不會希望成為小妾吧。對,真的無法理解。」
「我說過了,」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對話「琪琪絕對不是小妾呀。瑤瑤。」
森瑤在林中徐徐步出,手中拿著一對滾軸溜冰鞋。
Ω
「好了,撐住點,可以嗎?」
我搭著森瑤的肩膀,穿上了滾軸溜冰鞋的雙腿踩在泥地上。儘管我已經花了數天去練習,但練習時並沒有預計到此刻的疲累,卻令我幾乎的右腳平衡不住,幾乎滑倒了。
「瑤瑤,妳抱緊我的腰,對了……嗚,謝謝。」
我扶著森瑤,她的手臂用力抬起我的腰間,令我總算拿捏到了平衡度。她看著冷笑著說:
「如果你們體操隊是滾軸溜冰鞋的代言人,那你們一定能帶來不少廣告效益。」
「要說笑話,」我放開了森瑤的肩膀「就待所有事情都解決以後再說吧。靜蜓領先我有多久了?」
「剛才那個女生嗎?」森瑤想了想說「大概差不多十分鐘了吧。她跑得很快呢。」
「呼……那我倒不能在耽誤時間,就算有溜冰鞋也不一定會贏。我要去了。」
「記得別讓人發現你在作弊呀。」
即使在最後,她還是不忘要對我來一記嘲諷。
但我已經不能再耽誤時間,我拿起預先藏在短褲裡的小電筒,亮著照向林間,然後踩動滾軸溜冰鞋,腳下的滾輪帶領我的身體以高速衝向下山的山林。
是的,我在作弊。
而且是賽跑比賽當中最卑鄙無恥的作弊方式。
我踩著森瑤給我的滾軸溜冰鞋,在樹林之間奔馳。原來穿著的球鞋脫下來了,用鞋帶綁成了雙截棍掛在我的頸上。樹木在我身邊呼嘯而過,我們的大學繞山而建,彎彎曲曲的馬路也一樣,只要直線穿過馬路之間的樹林,便可以按照原先計劃好的捷經,追趕上那原來我絕對無法戰勝的靜蜓。
從第一天開始,我就認清了自己無法戰勝靜蜓。
但這場比賽,卻又是拯救小翼的唯一方法。
所以我前數天聯絡過森瑤,對她解釋了所有事情,希望她提供合適的溜冰鞋。滾軸溜冰是以雙腿的力道去作移動及平衡,所以相比跑步,這對我來說還相對簡單。
我一樣花了不少時間去練習,摔倒過無數次,也獨自在山林間探索出最合適的捷經。
我早就預計到靜蜓會一直領先在我的前方,所以最後我只要脫去溜冰鞋,重新穿上球鞋,偽裝從最後拚命追上靜蜓,那仍然有勝出的可能。
這是我能想到最佳的方法──我甚至想過綁架靜蜓,逼她在同意上的簽名,但這樣一來,還不如用滾軸溜冰鞋作弊,製造出我以實力奇蹟勝出的假象。
「呃呀──」
我一不小心就幾乎就在撞在樹上。
雖然我私下已練習過無數遍,但終究是晚上無光的山裡,而我也不是滾軸溜冰鞋的高手,所以我拿著手電筒,即使盡量控制腳下的速度與方向,還是無法自由避開突然出現在我前方的任何一株樹木。
我抱住樹幹,撐住雙腿不至於在野地上滑倒。我前段自行奔山跑速度比我預期來得慢,就算穿上了溜冰鞋,也需要重新估算靜蜓已領先距離。
我穿過了下坡的山林,橫過馬路,又衝進了另一片山林裡。
剛才是最後一段上坡路,接下來的路段基本都是平地,我只要照原先預計的捷經追上去,那就可以──
「嘩──呃呀!」
我顧著趕路,沒有注意到腳下的一顆岩石,滾輪卡住了,收不住的加速度令我整個身體往前疾衝。我慌忙抓住最近的樹枝想保持平衡,卻樹枝承受不住我的體重而斷了,還是摔在地上,撲了一臉的泥土,眼前一整片閃爍的流星。
我搖了搖頭,確認意識仍然清晰,扶著身邊的樹身站起來,林間翳悶的空氣令我的胃部強烈收縮。
然後,我右腳的斷指處又傳來刺痛。
我踩了踩右腳的溜冰鞋,刺痛很明確,可能是本來並非用在溜冰鞋的鞋墊,已經在運動中擦傷了腳掌。
我深吸了幾口氣,繼續劃過崎嶇的泥地與稠密的夜色,鼻頭與嘴間都是泥沙的草腥氣。我是不是落後太多了?這樣可不行,我必須要往前進。我必須要追上靜蜓,贏過靜蜓──
我往雙腿傾注力度,疾步加速,我跌跌撞撞又穿過了一片樹林。雙腿肌肉充滿濃烈的酸痛感,是我太催谷了嗎?我無法完全控制雙腿的節奏。馬路上空無一人,但我聽見了──
是靜蜓的腳步聲。
頻繁的腳步在遠處交錯飛奔,距離終點還有大概不到3公里路,這對靜蜓來說太簡單了,一下就能跑完。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腦裡傳來某種異常而低沉的叫喚,我再次衝進了樹林裡,再橫過這裡就可以了──就有希望在終點前方重新追上靜蜓──
「呼、呼、呼……」
我在迷宮的樹林之間擺動遊走,溜冰鞋的輪子傳來怪異的聲響,是泥石摻進了去了嗎?可惡,那已經沒有時間清理了。我祈求這雙鞋子還可以繼續撐下去,然後──
「嗚嘩───!!!!」
我的右腳突然撞上一塊硬物,可能從泥土突出來的樹根。
黑夜像漩渦般捲起我的身體,將我整個人擲向密林的深處。
喀!
我的後腦撞在某種硬物上,劇烈的痛楚頸間從頸間流遍全身──
啊呀──不行──要站起來──不能、不能暈倒在這種地方──
「嘔~~~~~!!!!」
我扶著濕冷的泥土地,吐出了過多的胃酸。
這到底是什麼?我眼前一片隱約的光茫,然後又是扭曲的黑暗,一片白一片黑,不行──站起來呀──
啊啊啊呀呀──
她們在終點等著我。小翼在終點等著我。
我必須要戰勝靜蜓──
我的腿呢?為什麼不聽使喚,不行,快站起來,快點──
但就這在時候。我的身體離開了地面。
冰冷的黑暗在我眼前左右搖晃,我的胸口傳來體溫的暖意。
「嗚……你是……?」
有人將我揹在了背上,向前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