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來愈沉重了,灰濛的雲層讓我有種難言的不安。

  「牠、牠在那……!!」

  貓從絲明的懷裡突然發勁掙脫後,一股勁地奔進了樹林中,我們急步跟上去,追在貓的身後。

  奇怪的是,貓一路往前,在快要消失之際,會停下來回頭等著我們,但我們快靠上去的時候,牠卻又再一次飛奔。

  這麼來來回回數次的追逐,我們已不覺來到樹林的外圍,追著貓往前並下了一片山坡。



  「牠、牠……呼、呼……」絲明體能向來不強,她努力挽著Lolita的裙擺一直跑「牠、好像、像……在引、引我、我們去、呼、去哪裡——」

  義工站位於市區以外的市郊,這片範圍都是未開發的農田或是野地。

  「啊,下雨了。麻煩了。」

  我與絲明來到一片尚算開闊草地,散發著雨腥與泥土味的風吹來,夾帶起確實的雨水,沾濕了我們的身體。

  我們冒著雨向前走,絲明身上的長裙漸漸濕透變得沉重,我只是穿著短袖上衣,連能擋雨的外套也沒有。



  貓繼續往前奔跑,雨愈下愈大,最遠的山後傳來震耳的雷嗚,絲明緊緊握起的手。

  「等一下,明明,」我們在雨下已經全身濕透「我們先回去吧,再找其他義工來幫忙。」

  「不,那、可能……我、我覺得、應該……快、小、小果,你看——!!」

  我們穿過了野草地,眼前出現的是一道河溪,河的兩旁都是未平整的河岸,淙淙的溪流在雨天下已顯得極為急湍。

  「喵。」



  白貓的全身也濕透了,整齊白毛變成一片片尖刺狀的軟髮,牠停在河邊,對我們一直叫嚷。雨勢愈來愈強,我與絲明幾乎快要綻不開眼,踩著已變得泥濘路的地面,來到貓所身處的河岸。

  「啊——那、河、河河的中央……」

  我伸手在眼前擋住雨水,終於看見了在河道的中央,有一片小小的沙洲,而沙洲上卻竟然有一隻灰色的短尾貓。

  我驚異地看著白貓,牠仍然帶著那像有幾份傲慢的表情,用尖銳老成的雙眼看著沙洲上的灰貓。

  泥色的河水在雨天下開始急漲,對於我們人類而言,這種水流不會造成洪水,可是如果是那在淺沙洲的小貓,就是兇多吉少。

  「明明,妳記得路吧,」我對絲明說「妳先回來求助,我試著到水裡——」

  「不、不、這、這、來來來、來不及的——水、水流快要漲了!」

  絲明用力抓住我的雙手,天空閃亮起灼眼的閃電,這陣雷雨比我想象中來得還更猛烈,河水的流量在短時間之急速飊升,飛湍的泥水甚至湧起白色的浪花。沙洲中的小灰貓發現自己的立足之地逐漸消失,開始著急起來,發出求救的尖聲。



  「可是,這河裡到底……」

  河道大概有城裡的三四道行車線那麼闊,我試著走下河坡,但完全無法估算河水的深度。我周圍張望是否可挪用的工具,可是這周邊只有幾所荒廢的老村屋,有沒有人居住也成問題,也並沒有已經開墾的農地。

  「小果、我、我們下去吧、不、不然就——來、來不及——」

  絲明在急噪的雨聲中叫喚著。我回答說:「不可能的,我們不知道水實際有多深,而且如果水流真的暴發起來,連我們也有危險——絲明!?」

  絲明把手伸到背後,快速拉開她 Lolita 服的綁帶。


Ω

  這簡直就是RPG遊戲中的支線任,卻沒想到在真實人生中出現了。



  絲明所穿的每一件 Lolita 服,都是由她親手製作的。

  或可正確一點說,她都會定期購買各種純色的長裙,再按照親自設計,或剪裁或刺繡出各種花色與圖案。

  我曾經去過絲明的宿舍,房間除了學業或與議會有關的文件,就全都是各種針線組或是設計圖,活像是一間小型的製衣所。

  從京都回來之後,絲明在我的勸導之下偶爾會穿穿便服,但那多數仍是各種形式的長裙。大多數時候,絲明仍總以 Lolita 服裝示人,而在我眼中,那亦始終是她最自在的裝扮。

  此刻在暴雨之下,絲明卻親手將一套 Lolita 服,撕開拉成長條狀。我明白她的用意,便協助她狠心將整件典雅的長裙,拉扯破壞成一道綿長的布碎。

  「明明,妳待會把其中一端綁到那邊的樹上,我會下河去——」

  「不,我去!」



  絲明打斷了我的話,我不解地搖頭反駁:「妳怎麼可能——」

  「小、小果、你……你會捉、捉貓、哄、哄貓嗎?」

  絲明在雙眼在雨水下澀出了紅絲,反問著我。貓始終是怕陌生人的野生動物,我想象如果待會那頭灰貓救到手,卻又半路反抗的話……

  絲明見我沉默不語,卻突然抱向我,她柔軟的身驅濕得一片冰冷。

  「沒、沒事的、小果——我、我們……再危、危險的事情、都、都做過,這次、這次,也一定會……」

  在雨聲與雷聲之間,絲明的語言化成了斷裂的詞語,像禱告般敲打著我的耳窩。

  我抱起絲明的背,不論是目前的客觀狀況或是她的體能,也不應該讓她去,但我卻說不出一句阻止的話。

  我只好把身上僅有而且也已經濕掉的短袖上衣脫下,勉強套在絲明身上,我不知道那有多少作用,但她至少不會只穿著胸罩就到河裡去。



  「感、感謝你……小果、來吧、快、快點——」

  我們急步來到河邊的樹木前,將 Lolita 長裙拉成的布料緊綁在樹上,然後另一端綁向絲明的腰間。我再三確定綁結牢固後,便跟絲明來到河邊,河裡的水位又比剛才我觀察的時候漲急,河中的沙洲已快被淹沒了。

  我連要絲明小心的話來不及說,她已經直接踩進水中,混濁的河水湧撲到絲明玉白的身驅上。

  「嘩!!!明明、妳別急——!」

  絲明不算矮身材,但平常連太陽也不太曬的她,走到河邊水深及腰的位置,就幾乎因為急流而歪跌進水裡。我惶恐的大叫著,幸虧絲明還是一步一步的向前進。

  雨勢完全沒有竭止的跡象,晦黯的天色掠過兇猛的電光,整片天空像被人搓皺著擠壓出轟然的雷嗚,深棕色河水咆哮著海浪聲的嗚叫,絲明那頭鉑金色長髮漸次靠近水道中央,水深卻已經沖及她的胸口。

  「喵~~!!!」

  不知何時,白貓來到我的身邊,在我身邊發出一聲出奇響亮的叫聲。我驟然覺得有點不對,便用盡全力對絲明大叫:

  「明明!水來了!小心!」

  絲明在湍流中當然無法回頭,但她還是聽見叫聲音,雙手纏住布條——同時一片席卷的洪峰猛沖過來,直推著絲明的肩頭。

  那忽然湧出的浪頭淹過了絲明全身,她的肩膀稍一掙扎,身體卻失足沒進水裡。

  河道奔流,絲明再也沒有從水中出現。

  「不、這——明明!!!」

  裸著上身我的一陣冷一陣熱,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我慌亂叫喊著絲明的名字,拉著布條想把她從手中拉回來,可是水流太急了,我感到布料可能快要斷掉——

  「嗚哦、咳、咳——!!」

  絲明再次站出水面,她的頭髮都幾乎泥巴掩蓋了,雙手死命地纏著布條,再逐步蹈水往前,來到差一點就要被掩沒的沙洲上。

  絲明把小灰貓抱起來,塞進她身上的T恤裡,一手抱緊胸前的貓咪,身體抵抗著洪流,從雨下的河中走回來。

  「嗚——明明,加油!快點!!」

  我叫喊著,赤裸冒雨的上身發冷抖戰,嘗試拉動那並不算十分堅固的布料,讓絲明可以盡快回到河岸上。

  絲明的肩頭、臉龐、頭髮都沾滿泥污,她一手纏住布帶,另一手牢牢把灰貓抱在胸口,涉著那幾近泛濫的湍急河水,終於回到岸上。

  「呼、呀、呼呀——小果、小果——!」

  絲明除臉部外,全身都染成了泥楬色,我衝上去,扶住雙腿發抖的她。

  她跪在草地上,把懷中的受驚發抖小灰貓放在地上,白貓看見了,立刻過來舐起小貓一樣濕透的灰色毛髮。

  「沒事啦,明明,妳做得很好。」我趕快摩擦起絲明的肩頭。

  絲明抱住我的肩頭,驚慌地喘息著,然後她那泥跡斑白的臉上,倏然展現開懷的笑容。

  「哈哈、小果、哈哈!小果,我們做到了,我們救到了小灰貓啦!!啊耶!!!」

  絲明握起我的雙手高舉起來,我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的她,幾乎不敢置信:「明明……?妳……」

  「怎麼啦?」絲明出奇地亢奮,正口齒伶俐地說「我沒事呀,剛才那水突然沖過來,我沉進水裡喝了幾口水,頭暈了兩下,還好我有抓緊衣服布條,呼~還好沒事。小果,你還好嗎?對啦,衣服先還給你,你這樣衣服都沒一件——」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連忙阻止正要拉起衣服的她說「妳先穿著,我不要緊的。」

  我抹著絲明兩頰上的泥末,注視著雙頰泛紅的她。的確是她,確實是她,是我認識的絲明。

  「呼,小果,」絲明又再次抱向我「沒事啦,我們先回去吧,貓貓們也濕著身體,要幫牠們先吹乾。對了,小果,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我嚥動喉間,絲明她終於也發現了嗎。我點頭說:「嗯,妳問吧。」

  「我可以吻你嗎?雖然我嘴上都是泥,呵呵。」

  「啊,嗯……可以呀。」

  絲明隨手抹走嘴上的污水,堅定耀目的雙眼細看著我,用力吻向我的嘴唇,一字一語清晰無比地說著:

  「小果,我愛你。」

  我望向在我腳邊的白貓,牠正抬頭看著我們在相擁親吻。

  難道我變成貓了嗎?喵。


Ω

  義工站是由鄉間的舊校舍所改建而成,所以體育更衣室當中的沖身間仍能使用。

  我終於清洗完身體,離開沖身間,藍色的舊式長椅上放著義工預先為我們準備好的衣服。

  我用毛巾擦著身體,聽見另一邊的沖身間裡仍然傳來的沖水聲,正冒著溫熱的蒸氣。

  雨聲仍未停歇,透氣窗外是幽藍的天色,老舊的更衣室只有一盞枯黃的老燈泡,白貓與那頭小灰貓也已吹乾身體,正在長椅上捲成毛團沉睡著。

  不知道為什麼義工沒有把兩隻小貓先領回貓房,可能他們直覺上覺得,這能安撫我們的情緒。

  我們一身狼狽地從河岸回來,各自抱著一頭濕透的小貓(白貓很神奇乖乖地縮在我的胸前),義工們看見我們都驚呼起來,立即幫我們安排沖身及臨時穿著的乾淨衣服。

  我在長椅上坐下來,用手輕輕摸起睡著了白貓,牠沒有被驚動,仍然與灰貓互相蜷縮身體寐寤著。

  但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絲明為什麼不再口吃了,連那畏縮怕生的性格也改變了。

  我按了按我的額頭,剛才那是我的幻覺嗎?不,不是的。此刻我嘴唇上,仍殘有絲明剛才吻過我的泥土味。

  啪躂。絲明沖身間裡的水聲靜止了,門打開來。

  「欸、明明,妳……咦——」

  絲明披散著水濕的鉑金長髮,只在肩頭上披著毛巾,身體其餘部份卻完全赤裸。

  漲碩的巨乳、柔軟濃黑的陰毛、略帶水濕的肌膚。即使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絲明如此毫不害羞地裸著身體,我一時說不出話。絲明卻溫柔微笑,來到我的身前,抱起我的肩頭。

  絲明第一次主動地索取著我的親吻,同時摸向我的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