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斯之火~體育部的女神們》[18+][fin.]: 叄肆︱Αλήθεια︱阿歷蒂雅 γ
據說,在古時的日本,性工作者稱為「遊女」,而遊女的聚集地稱為「遊廓」,應運而生的料理亭﹑酒亭﹑歌舞伎﹑藝妓等表演工作與娛樂場所也聚集於此,因其繁華熱鬧,便又稱為「花街」。
明治維新後,政府頒行了《芸娼妓解放令》與《売春防止法》等整頓措施。時至今日,「花街」不再是色情場所,而是藝妓業者的聚集地,對外國人也是獨特的旅遊景點。
京都共有六個花街,分別是「上七軒」、「祇園甲部」、「祇園東」、「嶋原」、「先斗町」、「宮川町」。戀音所屬的置屋,主要出宴地點也位於祇園甲部,離我們旅館非常近,只消步行十數分鐘便可抵達。
我遠離大街上熱鬧哄哄的旅客遊人,獨自拐進一個小巷裡,沿著暗夜無光的窄道,按照戀音的指示,數算著後門的數量。
進入後巷,後巷的第五扇門。
是這裡了。
敲門要先敲下三下快的,再敲兩下慢的。
然後,我便聽見門閂鬆開的聲音,低矮的後門像被風吹開那樣打開了。一隻雪白的玉手抓起了我的手臂,將我拉了進去。
穿過後門,我便身處在某個建築物的後方,遠處傳來煮食的香氣與廚具交碰的聲音,看來是廚房的後門。
我來不及說話,戀音便緊抱著我。
「終於又見面了,很想你呢。」
我初次看見戀音工作時的模樣,不但身穿著非常厚重華麗的高級留袖和服,編好了島田髷,面上也被水白粉塗得蒼白,嘴唇點上鮮豔的酒紅色珠砂。戀音發現我在端祥她的臉,便尷尬地笑了:
「這種樣子很奇怪吧……對外國人來說,一定是很奇怪。」
「不,還是很美。」
與其說是美,不如只有以極高貴雅麗的氣質,才能駕馭這種妝容,能夠展露出毫無瑕疵又媚態萬千的微笑。戀音看著我,情深款款地把臉埋在我的胸前說:
「我還有四個酒席要去,晚點再去旅館找你好嗎?」
我注視著戀音的頭上的髮簪,問道:
「戀音醬,第一天我遇見你的時侯,你還記得嗎?你掉了一根黃色雪花形狀的髮簪。」
戀音抬起頭,從廚房氣窗透露出的隱約燈光,令她的臉蒙上一抹老照片似的昏黃。她定晴看著我,我無法解讀她的眼神,只是握起她的手,對她說:
「戀音醬,請你放心,我是獨自一人來見你的,你知道嗎?」
戀音有點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麼,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妳這要這樣做?」
戀音的雙眼在夜裡仍然閃閃生輝,我仍然緊握她的雙手,她的雙手依然冰冷,像她的身體裡根本沒有血液。
「我喜歡每一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女生,戀音醬也好,藝莉醬也好,我也同樣喜歡。」我像禱告一樣說。
聽完我這樣說,戀音的臉上初次出現了冷笑,她回答:
「為什麼,我不明白……」
我放開了戀音的手,從懷中掏出用手帕包好了的短刀。
她甫一看著見短刀,便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我再將刀柄翻到有家紋烙印的那一端。
「這是妳髮簪的那個圖案,對吧。六角形的雪花。」
我永遠無不會忘記,就是因為那天她在人群中掉下了髮簪,我才認識了戀音。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如果﹑如果戀音接近我,是為了──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戀音卻開懷笑了,用和服的衣袖掩起臉,笑得合不攏嘴。
「戀音醬……」我等待著她的回答。
戀音優雅地收起留袖,努力止住笑聲,才說:「六角型的雪花,是京都市的『市徽』。我的髮簪圖案也是來自市徽,這把短刀,可能也只是京都市的記念品。」
「是這樣嗎?」我茫然地說。
「嗯……」戀音握起我空著的右手,用柔和地語氣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請你不懷疑戀音醬,我真的好愛好愛──」
不。
我感受到出所未有的失敗感,原來被欺騙被利用是如此心如刀割。
「戀音醬,你到底是誰?」
我將手伸進褲袋裡,再拿出來,打開手心。
錦白色的御守護身符。
Ω
聽完雨薇的解釋,我的腦袋像熟鐵似的被燒得發出紅光,令我失控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是戀音!!!」
我們所有人聚在旅館的房間裡,圍成一個圓形。圓形中心的榻榻米上,放置了那把短刀。
而在短刀旁邊,是新買回來的聖護院和菓子『聖旬菓』。
樂璇﹑沚澄﹑森琪﹑絲明﹑花姐﹑雨薇﹑鹿儀。全都注視著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像要強逼我接受雨薇的假設。
但不可能,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為什麼──
先打破沉默的是怒氣沖沖,聽到一半已踏著腳的樂璇:「你、你……老公!你竟然……因為一個女人,就讓藝莉醬、這、這──!」
樂璇淚眼盈眶,她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無法相信。我自辯著說:
「不!戀音……戀音只是一個京都女生呀!這不合理!她為什麼要抓走藝莉,那些巫女又是什麼回事!」
「可是,小果……除了這樣以外,沒有別的解釋了,不是嗎?」沚澄用理智冷靜的聲音提醒我說。
昨天晚上在澡堂裡,我看見雨薇拿出了短刀,看著上面的家紋,我便下意識說了:我有見過。
雨薇再問我在哪裡看過,我細想之後,便問答:
「這是……戀音髮簪上的圖案?」
雨薇便開始詢問戀音的來歷。我也對雨薇和盤托出,如何跟她相遇,什麼時侯開始變得親密,什麼時候半推半就就發生關係。
可是,一個晚上之後,雨薇今天卻召集我們,公布她推理過後的結論:
擄走藝莉的元兇,只可能是戀音。
我對這個假設無法接受,便問:「那戀音為何會知道儲物櫃的密碼?」
雨薇卻反問:「小果,你們在選手休息做愛的那一天,你有親眼看見,戀音打開門進來的時間點嗎?」
我的胸口好像有某些牢固的事物鬆脫了。
サプライズ。Surprise。
戀音的叫聲言猶在耳,那天戀音突然抱在我的背上,而我則正開了密碼鎖,再去整理儲物櫃的物資。
「如果她早就到了體育館,只是埋伏在走廊裡,在門外監視,等你進去以外,就悄悄走進去,靜靜站在妳身邊,看你整理儲物櫃的物資,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儲密櫃的密碼,才假裝之後再到。那之後,她自己去也好,買通別日本隊的工作人員去也好,任何時侯都可以偷取藝莉醬的護照了。」雨薇解釋著說。
我無言以對,無法反駁,就手法上而言,的確可行。我當日確實沒有看見戀音進來的時間點,如果她偷看完我的密碼,才來說Surprise……
「小果,我也不想挖苦你,因為我覺得你一樣是受害者,」雨薇皺著眉頭說,又說:「那聖護院的和菓子,也是她送你的吧……」
「這我已經想過了,」我急道「我知道妳要說什麼。一盒10份的和菓子,如果只有1份有毒,那就是『沒差別下毒』,戀音不可能針對藝莉醬──」
「可是,如果戀音早就知道藝莉醬的口味呢?」
雨薇說了,像針一樣的語氣。
我望向榻榻米上的聖護院和菓子,盒子打開了,同樣一式十份。
這是剛才雨薇去新買回來的。十份同樣分別為四種口味:抹茶﹑紅豆﹑肉桂﹑黑芝麻。
只是,抹茶的口味卻有兩份。絲明問過店員,說四種口味包裝的話,任何一種口味也只少會有兩份。
──咦,怎麼只有一個抹茶口味的,是包裝出錯了嗎──
我想起了藝莉嘴饞的笑容,打開盒子,她便先拔頭籌,搶去唯一的抹茶口味。
「怎麼會,怎麼可能,不可能是戀音,不可能……」我不甘心地搖頭。
森琪卻像靈機一觸地想起了:「對了,我們以前到藝莉醬的和室裡,她也是最會沖煎茶抹茶,平常喝飲料,藝莉醬也幾乎只喝綠茶……」
我的思緒變得像夢境般混沌零碎,卻莫名想起了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當我第一次單獨去足球場找藝莉,那天,剛好碰到她跟鹿儀吵架,之後我便留下來陪她聊天,我到自動售賣機買了咖啡與綠茶──
──「綠茶。」藝莉不用選擇便回答了──
「那她被巫女挾持……」我用盡最後一份力氣,試圖挽回這絕望的真實。
「也很有可能是自編自導的一場戲,」雨薇說「她到醫院去找你,可能只是為了確定藝莉醬病房的位置,然後再引你跟小絲明去停車場,黑色房車可能只是利誘,你們會因為追不上,再加上挾持事件的戲碼,確保戀音的安全,而放棄進一步在醫院內搜尋。說不定,藝莉醬可能只是被藏在醫院某角落。」
──「會不會是用車……」戀音思度說──
昨天,引導我們去追車的,正是戀音。
原來,全都是演戲嗎?
「那個……我、我有一個問題……」
這時侯,一直沒有發言的絲明突然舉手了。
所有人的視線變成集中在絲明身上,她戰戰競競地說:
「可是,為什麼……一開始,戀音、只是……只是在路上碰到小果吧?小果﹑小果去買飯……那、那時候、戀音剛好路過,如果那天……那天……小、小果沒有去買飯,如﹑如果那天,小、小小果沒有走那條路,她……就、就不能短時間、親、親近小果、那麼……之後的計劃,不就,不就泡湯了嗎?」
我心頭重新昇起了戰意。對了,不可能呀。
這一連串的計劃,都是建立我與戀音的「感情」之上。第一天我們只在老街逗留,那可能是早有預謀的跟縱,但第二天,我卻在右京區閒逛,連我自己要去哪裡買便當也都不知道,戀音怎麼有可能「安排」自己遇到我?
「小果,」雨薇聽完絲明的提問,思考了片刻「從第一天起,戀音有給你什麼嗎?例如小飾物,小包裹,小盒子之類……」
「小飾物……」
黑色絲帶的死結終於解開了,揭曉出令人無法直視的真相。
我從褲袋中,拿出從第一天開始,便隨身攜帶的錦白色御守護身符。
雨薇接過,解開上面紅繩,倒出裡面的事物,那裡面不是護身符,也不是驅邪的小木片。
而是一個黑色的金屬方塊。
Ω
「這是GPS嗎?」
我將黑色的金屬方塊放在戀音的手心裡。
戀音的表情忽明忽暗,雙目像凝結成了無生命的琉璃。
「正因為有護身符,你才一直知道我在哪裡,妳才能假裝『巧遇』見我。我陪絲明去買衣服那天,妳才能知道我在哪間咖啡館後巷,說自己在附近,把有毒的和菓子交給我。」
──對了,這是和菓子,只能保存一個晚上,最好是今天晚上,或是明天就吃掉。祝你們旗開得勝──
妳還誘使我將和菓子分發給所有人。
藝莉就會拿起唯一一份的抹茶口味。
「戀音醬,藝莉醬對我很重要……請妳將她還給我好嗎。」
我懇求著戀音的回應,她掌心收起,握起了那神秘的金屬儀器。
她抬頭望看我,所有事情都變了,本來溫婉的眼神,晶螢的雙瞳,優美的微笑。如今都已經冷酷無情。她踏前一步,輕撫我的臉:
「小果,如果,由我來取代藝莉醬,可以嗎?從今以後我留在你身邊……」
「不,戀音……」我毫不猶疑地搖頭「妳絕對無法取代藝莉醬──」
喀。
我的後腦傳來震耳的悶響,然後而我眼前爆發出強烈的暈光,再又熄滅成無窮無盡的黑暗。
我的身體像失去了動力的發條玩偶,掉入黑色的漩渦裡……
叄肆︱Αλήθεια︱阿歷蒂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