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肆︱Αλήθεια︱阿歷蒂雅


  「もう……!嫌いだ~なぜ私がそんなこと……!」
  (真是的,討厭死了,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呀!)

  體育設備儲藏室裡,完事後的樂璇枕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而藝莉,則說著我完全聽不懂的日文,但肯定是在抱怨。

  她檢起旁邊淡綠色的高級蕾絲胸罩,穿起來,我則惋惜地看著一對深紅色的乳頭被遮起來。她又趴在軟墊上看著周圍,焦急地說:



  「どこに……私のキャミソール……!」
   (去哪裡了……我的小背心……)

  她在尋找衣服嗎?我回頭一望,看見剛才混戰時被脫下來了的紫色小背心,正落在我的背後。我小心掂起來,完全不懂日語的我,試著模仿樂璇的發音,呼喚她的名字:

  「え……えり?你在找這個嗎?」

  藝莉用討厭的眼神瞪著我,立刻把小背心搶回去,卻又發現我在打量她的乳溝,便轉身背向我,把小背心穿起來。灰色的陽光之下,她的背影隱藏著各種怒氣,我對她說:

  「抱歉了,えり……ちゃん,是我沒看好小璇。」



  我知道日本女生都會在名字後加上一個「ちゃん」(醬),去增加親密感,便試著說了。

  「ひどいひどいひどいひどいひどい!!!全部汚してしまった!!!!」
  (好過份好過份好過份好過份好過份!全都弄髒了啦!)

  她還是咒罵著我完全聽不懂的日語,是在罵我嗎?還是在罵樂璇?突然被一男一女捉住3P,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不控告我們性侵犯已經算奇蹟了。

  「藝莉……醬,」我繼續試探著說「我真的不懂日語,可以拜託你……」



  「我沒錢!」藝莉兇惡地用漢語回答。

  「啊……?」

  「我家是很有錢!但看得我很嚴,在外地的我不能亂花錢!所以你以為我能資助你們嗎?抱歉呢,如果是為了錢,來找我當隊員,那你們要失望了!而且說到體操,更沒可能跟他們要錢!」

  藝莉連珠炮發地說了,樂璇的睡夢被吵驚了而稍稍一震。

  我說:「不好意思,藝莉醬,小璇睡著了,所以可否輕聲點……」

  藝莉氣結地盯著我,又盯著沉睡了的樂璇,然後說:

  「我最討厭在外面做愛了!還要﹑還要把那些弄在我身上……!衣服身體都髒死了!又不能立刻洗澡!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呀!煩死了!」

  原來如此,她是在為這而生氣,不過聽說日本人都愛整潔,這也算可以理解。



  「對不起……」我只好一味道歉。

  藝莉穿好了衣服,綁好了頭髮,站起來,準備丟下我跟樂璇自行離開,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叫道:

  「藝莉醬!」

  本想回頭的她,卻因為已不想看到我而背向我,我說:

  「體操隊目前的練習時間是禮拜五下午三點,山下二號體育場館。到時侯見。」

  然後,藝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藝莉氣質絹秀,但大小姐脾氣卻似乎也很重,不是那麼好相處。而且,雖然她沒細述,不過從她的話聽來,她並非樂璇想象的提款機,如意算盤敲不響了。

  雖然藝莉說她想衝擊世青賽,但撇除剛才欲仙欲死的美妙性愛,她的態度總體來說仍然不算親切。



  我輕掃樂璇的髮絲。樂璇,妳強行拐她進體操隊,真的好嗎?


Ω

  藝莉醬,加入體操隊的你,幸福嗎?

  我將她的紫色浴衣從牆上取下來,抱進我的懷裡,像愛撫那已經不存在的身軀,浴衣上仍然有著淡淡的花香。這浴衣不是租回來的,而真的是藝莉自家的浴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我翻找浴衣的口袋與裡襟。生活習慣十分整潔的藝莉,連用過的廢紙,便利店的收條也會馬上拿去棄置回收,不留一點垃圾,根本沒有任何發現。

  藝莉是在昏迷時被擄走的,她自己也不自覺,又怎麼會留下線索給我們。

  「小果,你知道藝莉醬手提電腦的密碼嗎?」沚澄問。



  沚澄負責搜查藝莉行李箱。我回答:

  「不知道。但我以前用過她的手提電腦,那裡面應該沒她家人的資料。」

  「是嗎……」沚澄洩氣地說「藝莉醬的行李箱也沒有任何發現﹑都是衣服與化妝品。藝莉醬的手機﹑錢包都放在她平常的小肩袋裡面吧。」

  「嗯……全都被偷走了。」我應道。

  如果這世上有人會稱呼藝莉做「藝莉小姐」,又會擅自搶走藝莉,那可能性只有一個。

  藝莉的家人。

  不知道用何種方式,也不知道用何種技巧,她們識破了藝莉的掩飾,得知她回到了日本,更知道她在京都的行蹤,對藝莉下了毒試圖擾亂她的比賽,也偷了她的護照,然後趁藝莉到了醫院,就把她擄走,再逼我答應不再尋找藝莉。

  如果真相是這樣,我一時之間也無法接受原來她的家人都如此卑劣。我一直以為藝莉所描述的,只是大家族對她這位千金的嚴厲管教,但說到要綁架下毒,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



  「小果,澄澄……吃飯了。」

  森琪走來房門前對我們說,沚澄擠出微笑,從後抱了抱我說:「去吃飯了啦,先吃飯再想吧,老公?」

  我知道沚澄難得會這樣哄我,便點了點頭,萬般不捨地放開藝莉的浴衣,將她掛回衣架上,拉好衣服上的每一道皺痕。

  我們下了樓,步進旅館的飯堂。我在樂璇身邊坐下來,她便又噘起小嘴躲進我的胸口,閉上早就哭得紅腫的雙眼。

  雨薇也搬進了我們的旅館,鹿儀也被她拉著跟過來。雨薇替眾人倒了味贈湯,鹿儀也故且幫忙分發著餐具,絲明則替我們拿來了前菜及清水。

  我姐拿著平板電腦,專注地看完了錄像,用疲累的眼神對我說:

  「我再三確定了,藝莉進體育館以後,就再沒吃過任何食物,只是喝了幾口水。藝莉喝的是大會提供的瓶裝水,大家今天也有喝過,所以,如果是食物中毒,不是無差別下毒,就一定是更之前的事。」

  如果說在我們去體育館前吃過的食物,除了旅館的早餐,就是那盒聖護院的和菓子。

  從體育館回來後,我不顧他們的勸阻,再吃了剩下兩份的聖護院和菓子,但到現在我也沒有任何異狀。

  一盒10份的和菓子,大家也是分著吃,為何只有藝莉出事?

  更重要的,這可是戀音交給我們的伴手禮。

  戀音與藝莉素未謀面……戀音為何要加害藝莉嗎?要如何做到?如何得知儲物櫃的密碼?護照失竊的時侯,她不在體育館又如何──

  坐在我另一邊的雨薇,握了握我不覺戰抖的拳頭,像提醒我要保持冷靜。她轉頭面向所有人,以前輩的語調說:

  「好啦各位,我知道大家也很擔心藝莉醬,但如果元兇是她的家人,但我想,我們至少不用擔心她的安危。至少她們下的毒,也沒有讓藝莉醬有生命安危。」

  真的會有人對自己的家人下毒嗎?但除了家人以外,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解釋。

  「我們今天難得又再聚在一起,」雨薇拿起了白飯與筷子,語氣平穩地說「而更難得是,是你們體操隊每個人也晉級了,你們至少要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應付接著的總決賽。可能大家也未有胃口,但大家想想藝莉醬,如果她現在想著我們,也大概不希望我們連飯也不吃吧?吃飯吧,各位。」

  樂璇放開了我,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抽著鼻頭,拿起筷子開始吃起飯菜。我們每個人低頭看著自己飯菜,一席間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響。

  這是我們體操隊歷來最安靜的一頓飯,但原本卻應該是充滿喜慶的。

  不但樂璇順利高分晉級了平衡木與自由操隊,森琪表現略有失準,但也以高低槓的第五名晉級;表現恰到好處的沚澄也運氣不錯,以最後一名晉身跳馬的八強。

  當然,還有堅持到最後一秒的藝莉。她以第四名的成績晉級。

  體操隊每個隊員都成功突入決賽了。

  妳成功了,藝莉醬。

  妳知道嗎?


Ω

  電話中,我聽見戀音背後是熱鬧的酒席宴樂,她說:

  「真的不用我過來嗎?」

  「不,不用了。」我溫柔地說「今天已經讓妳承受太多了。妳專心工作,然後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見面再說好嗎。」

  戀音一直想留在我身邊,但因為她晚上還要工作,所以她跟絲明報案以後,我便把她趕回去了。而且,我也不想這時候介紹戀音,更不想她陪我們一起鬱卒。

  「嗯……我會拜託京都的朋友,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別太擔心,藝莉醬會沒事的。」

  「麻煩妳了。」我說。

  我跟戀音各自欲言又止地道了晚安,便掛了線。

  戀音說,京都說到底不是小城市,要翻轉整個京都去找出一個女生,絕對不是易事。我們也沒有關於藝莉家族的資訊,只知道她的老家在靠近北海道的北方,但到底是在青森縣還是岩手縣,在那個城市那個地域,我也不得而知。

  我跟絲明嘗試用藝莉的姓氏在網絡上搜尋。絲明看了半天,說的確有藝莉家族企業的相關資料,但卻沒有直接的聯絡方式。大財閥與舊公家,底細一定不會輕易曝光於人前。

  我獨自坐在旅館的交誼廳裡,思忖各種可能性,但眼前有兩項最逼切的事實:第一﹑決賽在下禮拜舉行;第二﹑如果總決賽當天前找不到藝莉,或藝莉無法出賽,那麼藝莉等於自動放棄參賽資格。

  無計可施的悲觀化成了粗糙的沙礫,在我的血管中流動。我坐立不定,只好拿起入浴的工具,步向男子澡堂,脫下浴衣,拿著毛巾,步入滿眼迷霧的浴室裡,將熱水澆往身上,試圖洗刷身體裡的哀傷。

  溫熱的空間裡迴盪著水聲,澡堂中似乎就有我一個,這旅館說到底不在京都市中心,價錢也不特別便宜。對旅客來說,現代化的大酒店應該更為舒適,所以不是旺季的現在,幾乎沒有像我們長期入住的旅客。

  就在我這樣想著,澡堂的門打開了,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步進澡堂,不過晚上會進澡堂洗澡的人,還是比較多,是吧。

  我擠出洗髮精再沖洗頭髮,進來的人經過我身後,踩在水窪上的腳步。

  「お客樣~これは特別なサービスです~」(客人先生,這是特別服務喔~)

  「咦!?」「丫!!!!」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望,卻聽見另外一個女生的尖叫。我抹去額上的泡沫,卻看見是兩人的肉體。

  「不要跑啦小鹿儀~~反正都進來了嘛~~」

  「為﹑為什麼是男子澡堂!?」

  我看清楚了,雨薇拉著鹿儀的手,而鹿儀卻想不斷掙脫。

  雨薇全身赤裸,而鹿儀則包著浴巾。

  「哎喲~~我忘了跟你說,藍色的布簾就是男生澡堂,紅色才是女生嗎?」雨薇繼續妖言惑眾地說。

  「你﹑你﹑你……」鹿儀的雙頰,不知是因為蒸氣﹑還是羞愧﹑還是氣結而漲紅了。

  因為這是老式旅館的緣故,所以男女澡堂的布簾都只有「ゆ」字,而以藍紅兩色分辨性別。我不知雨薇是故意說錯了顏色,還是拉著她就進來,總之看來鹿儀不虞有詐,又被雨薇耍了一次。

  「反正老公都看過我們的裸體嘛,就一起洗囉,別害羞。來,小鹿儀坐老公旁邊,我們一起洗乾淨~」

  雨薇按著鹿儀的肩膀要她坐下來,我望向只包著浴巾,滿臉通紅的她,她回瞪過來說:「看什麼啦?!」

  「哎喲,小鹿儀不要那麼兇嘛,老公今天已經很辛苦了,對不?」雨薇從後抱上來,全裸而溫暖柔軟的女性身體,令人頓覺身心放鬆「還是小鹿儀看見老公會害羞?」

  「誰﹑誰看到他會害羞呀!」鹿儀握緊毛巾的領口說。

  「抱歉呢薇薇……」我握住雨薇垂在我胸前的雙手說「我們難得重聚,妳比賽成績又那麼好。我都沒法好好陪妳,今天還要妳冒險去救戀音醬。」

  雨薇個人四項的成績都名列前茅,只有平衡木比樂璇稍低而屈居其後。雨薇與樂璇的自由體操成績也都非常吃緊。

  「別這麼說……」雨薇搖了搖頭「老公的老婆也是我的老婆嘛,可能老公你會罵我,可是我覺得很非常非常非常刺激好玩咧。」

  「薇薇……」我轉身,用沒好氣眼神看著她精神奕奕的臉。

  「你想想看嘛,」雨薇認真地說「這個時侯藝莉醬會在想什麼?就假設她在家人的『保護』下,已經醒來了,身體狀況也還好。」

  就像雨薇吃飯時說的,對方看來是藝莉的家人,那至少不用擔心藝莉的安危。如果藝莉身體恢復醒來,發現自己從我們身邊被奪走了,第一時間當然是錯愕﹑憤怒﹑哭叫著要離開──

  「對嘛對嘛。」雨薇摸著我的臉說「就是被囚禁的公主殿下嘛~老公,小鹿儀,我們這次要一起去救公主了喔!Marrrrrrrrio!Woohoooo~~!」

  雨薇甚至模仿了瑪利奧跳起時的手勢。我帶著無力的微笑,握起雨薇的手無法語言。

  花姐說,樂璇自今早看見藝莉昏迷,精神就已經很浮燥不安,下午到她撐到比賽結束,我再狠下心告訴了她這一切。

  當她聽說藝莉醬似乎被她的家人擄走了,暫時尋不到下落,便「嘩啦」地崩出淚來,又哭又叫罵了半天,然後就只是流淚。我也好,森琪沚澄雨薇也好,跟她說什麼,她也只是點頭搖頭。

  「對了,我有關於藝莉醬的線索喔。」

  突然,雨薇卻揮起指頭說了。

  「咦?!」「咦!?」

  不單是我,連鹿儀也異口同聲驚叫。雨薇卻挪動身子,挪到我與鹿儀的肩膀之間,舉出了三根手指。

  鹿儀不明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意會過來,望向雨薇說:

  「薇薇,妳是認真的嗎……?」

  雨薇卻睜起熒亮的雙眼說:「我從來都是認真的耶~垂頭喪氣也沒用呀!你們現在能知道藝莉醬在哪,裸奔出去救人嗎?」

  「妳這是什麼意思?可以解釋一下嗎?」鹿儀來回看著我們兩人說。

  我望向笑咪咪的雨薇,說:「薇薇妳來解釋。」

  雨薇像變戲法般晃著三根手指:「I mean 3p, make love, no war~」

  「就是這個意思。」「搞什麼我才不要!」

  我對鹿儀說。鹿儀則皺眉放聲驚叫。

  「薇薇,」我問道「妳是真的有什麼線索嗎?」

  雨薇擺起認真的臉:「我怎麼會那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咧~我只想覺得呀,欸,老公,小鹿儀,我們先來做個愛也不會花太多時間吧,這也是讓小鹿儀跟老公感情變好的機會呀!」

  「我為何要跟他感情變好啦!」鹿儀望向雨薇,指著我叫道。

  「小鹿儀昨天喝醉了,不是說偶爾也會想念老公嗎……?」

  「我﹑我才沒有!!!」鹿儀惱羞成怒地叫著「你別看我!我真的沒有說!」

  我望向披著毛巾的鹿儀,她精妙健美的身材無法令我不想入翩翩。

  「我就問妳,」雨薇繼續說「妳這段時間會想起小果嗎?想起小果對妳很好嗎?妳不是說有嗎?」

  「那、那、那,」鹿儀臉容翻紅說「那妳只是問我會不會想起嘛!我當然是回想起呀!我、我也是人好嗎,有男人跟我做過愛,對我好過,又搞得我哭過那麼多次(鹿儀瞪了我一眼),會想起來就不行嗎?」

  「哎~」雨薇拉起鹿儀說的手「小鹿儀妳別這麼嘴硬嘛,就一起來相親相愛嘛。」

  「你們就慢慢做,我先──哎呀!放開我!」鹿儀想乘機脫身,雨薇又轉而抱起她的腰間。

  「來嘛,做嘛做嘛~不管老公還是小鹿儀,我也好想你們喔。」雨薇移到我與鹿儀中間,一左一右拉起我倆的手臂說「而且,藝莉醬知道的話,也一定會希望我們一切如常,然後想辦法把她救出來,才不是一副性冷感性無能陽萎的樣子。」

  藝莉醬,你會這麼想嗎?如果藝莉也在,她跟鹿儀會跟我一起……

  「唉,好吧。」「你幹嘛答應啦!你做別人老公的不懂得強硬點嗎?」

  鹿儀對著屈服的我叫罵說,雨薇卻咯咯笑了:

  「那我去把『清潔中』的牌子豎起來,你們等一下,不要吵架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