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 第三十一章
2018年8月26日,我離開匈牙利,進入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迪斯拉發。其實我對斯洛伐克毫無認識,在到達匈牙利之前,連斯洛伐克這國家名也沒有聽過。只是我的目的地是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夾在匈牙利布達佩斯與捷克布拉格之間,於是作為中轉站,順道到訪。
在佩斯的火車站向睡眼惺忪的售票員買到往布拉迪斯拉發的車票後,見尚有一點時間,便在車站附近逛逛,也好好的再多看這城市數眼。古典的大火車站旁是一座非常現代化的商場,猶如香港的一般,光鮮亮麗的商場,林立的店舖,交錯的扶手電梯,唯一不同的是,來往的人流說著的都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在我眼中,他們是外國人,在他們眼中,我也是外國人。在熱鬧的商場裡找一個位置坐下,肚子餓了起來,便把背包裡昨晚剩下的面包吃著充飢,也好打發時間。出國前對吃飯很有要求,一個人絕不在外吃飯,在街頭在商場講求面子,恐怕有礙觀瞻,不會進食,亦不敢進食。如今一日三餐隨便飽腹,食無定時,富麗的堂食是捨不得的,便吃著超級市場的派、蛋糕、三明治,餓的時候也顧不得面子,雖然略感害羞,但只好厚著面皮在人前進食。有時自我安慰:你一生只見我一次,我一生只見你一次,留下甚麼印象也好,時間都會沖淡,更何況我們都不會再見,那有甚麼必要要照顧對方心情呢?
到了發車時間便持票上火車,火車車廂如《哈利波特》的列車一般,一節車廂四個乘客,左右各二,面對面坐著,頭頂設有架放行李,都有趟門設計,把門拉上可以算是一間小房間了。我糊里糊塗地隨便找座位坐下,卻被不久過來的一位乘客請示離開。原來火車票分為留位票與白票,價錢相同,但留位票有指定車節編號及座位,而白票只限沒有留座的座位才可就座。而我臨時買入,手上的是白票,那位乘客手上持有的,自然是留位票。幸而那位乘客彬彬有禮,沒有計較,他樣貌是中歐人,指了指車節上的指示牌,原來指示牌有顯示該卡節是否已被留位,留位的位置會攝入一張小紙片,上面紅色的字詞我看不明白,但大概意思便是「已留座」。我推著行李順著車廂看指示牌,終於找到一節恰巧空一個位的,便坐了下來,同座的都是中歐人,語言不通,點頭打聲招呼後便各自放空,靜待火車前進。
布達佩斯與布拉迪斯拉發距離不遠,火車在不知不覺間進入斯洛伐克領土,不到三小時的車程,便到達目的地。待火車停泊後便取出行李下車,卻被同車一位男士叫著,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才發覺我把褲袋裡的零錢溜了出來。原來我離開匈牙利太急,沒有把匈牙利福林用光,剩下一少部分零錢。我說了聲謝謝後便把錢收在褲袋,接著起行,隨著人群走出火車站。布拉迪斯拉發火車站與佩斯的火車站相比,顯然簡樸多了,與古典風格不一樣,是現代建築,不過應用多年,明顯有些殘舊。
我拖著行李向市中心的旅舍處行進,布拉迪斯拉發市內比布達佩斯清靜很多,沒有過多的食肆、商店,行人不多,遊客更是少見。市內簡單樸實,地上清潔得一塵不染,偶爾會走過幾個小公園,老先生坐在草地上曬太陽,或運動員沿著小徑練跑。
漸入市區人流稍微增多,也多了異國面孔,我跟著地址尋找旅舍,最後卻去到一棟住宅樓房,毫無旅舍應有之感,而且進出口被大門封鎖,連一絲打探的機會也沒有。兩年來我入住過不少地方的旅舍,也沒有遇過這種情況。正當在門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路人叫了我一下,指了一指不遠處的一所旅舍,他不會英語,但明顯告訴我:「走錯門了?應該是街頭那一所旅舍。」我連忙道謝,便拖著行李到那旅舍去。負責人很客氣地接待了我,並讓我出示證件。
「請等等......讓我為你查看......」
「慢慢,謝謝你。」我鬆了一口氣。
「奇怪......請等等......」負責人的語氣讓我又焦急起來。
「有甚麼問題嗎?」我悻悻地問。
「我們找不到你的預訂,先生。」他抬起頭看著我。我心馬上涼了一截。
「請你替我看看這個地址吧,我是依著地址找的,這條街不是只有你們一家旅舍嗎?」
「地址不是這裡,但也在這條街道,很近。但據我認知,除了我們都沒有其他旅舍了......」他盯著地址,顯得非常疑惑。
「好,讓我再找找,打擾了。」我強忍著內心的不安。
在街上再走一遍,最後確定是一開始找到的住宅樓房。除了大門擋隔,連門鈴也找不著。細心查看大門上貼著的名牌,終於發現角落裡一個簡單的小門牌,對上我的旅舍名字,但除了名字之外,便是一行數字。我大概猜測是電話號碼,但我手提電話電話卡只有流動數據,不具備致電功能,於是只好再去街頭的旅舍一次,負責人還是很客氣地接見了我。
「你好,我找到了一則電話,但我手提電話沒法致電,請問你方便替我打過去嗎?」我顯得有點害羞。
「沒問題!」於是負責人提起電話打出,電話通了之後,便說起了外語,我猜是斯洛伐克語。最後他放下電話的時候,他笑著對我說:「放心先生,旅舍的負責人正在過來的路上,請你在門外等他吧,他大概十分鐘後會抵達。」
「真是非常感謝你!」我激動地與他握了一下手。
不到十分鐘果然有一位中年男士為我開了門,高瘦的男人,下巴蓄著鬍子,明顯的當地居民,英語發音難辨,但面上都是親切,笑著請我入內。樓房共五層,旅舍在最低層,但如非他帶領,我看不出這麼一個單位原來是一間旅舍。入到屋內迎面放著一張工作臺,掛著一塊大黑板,板上用英語寫著宿舍規矩,就如旅舍的接待處一般。他在接待處的櫃內找出一本筆記,讓我出示證件,資料對上之後,便連鎖匙證件一併交給我。示範如何打開大門,一些廚房電器用法,還有澡房的暖水爐調控方法。住處其實是大廳,保留了大部分家具,甚至電視,若非多放了三張雙層床,就是一家簡單的家庭單位了。
「你就隨便選擇床位吧,今天晚上就像回家一樣,隨便一點,不必拘束。」他親切地笑了笑。
「今天除了我,還有其他住客嗎?」我見屋內無人,也擔心澡房只有一個位置,輪候時間長。
「有,是一對情侶,也是剛剛搬來的。你們好好相處吧!」他環顧了四週,「如果有問題的話,請致電給我,聯絡方法在黑板上會找到,」他指了指黑板的方向,「好,我先離開了,最後歡迎你來到布拉迪斯拉發。」說完便從後門離開,聽到汽車發動聲,然後行駛聲慢慢遠去。
相比起布達佩斯的民居,裝修猶新,廁所廚房都非常乾淨,家居整齊,一切都像家的感覺,心裡滿意,於是上網多訂了一晚。碰巧訂房後網站發來了邀請我評價旅舍的問卷,於是我便在網上分享了我的看法:「旅舍是民房改建,室內整潔,負責人親切好客。不過無人在接待處接客,需要致電查找,所以沒法即時入住,而要在門外等候。雖然掛名旅舍,但與一般概念上的旅舍不同,旅客要小心選擇。」上傳評價後便略歇一番,休息夠了才出門逛逛。
旅舍靠近舊城區,隨便走走都可以看見一座高大的教堂身影,青銅尖塔,高長彩繪玻璃,是一座歌德式建築風格的聖馬丁主教座堂。該教堂曾為匈牙利國王加冕,是如今往布拉迪斯拉發的市內最大最歷史悠久的宗教聖地。繞過聖馬丁主教座堂便進入舊城區,開始出現了遊客專屬的紀念品店、食肆、酒吧,而且路邊攤檔擺賣也多了起來,有地上鋪着白布堆著賣的地攤,也有用木頭車載著的小販檔,主要賣一些小食與紀念品,但吸引不少遊客圍觀。
我沿著地圖指示找到斯洛伐克國家劇院,是一座四四方方、典雅非常的文藝復興建築,正門前是一個石雕噴水池,噴水池附近空間很大,可以是一個小廣場,廣場上人流很多,當地人與遊客混在其中,大人休憩聊天,小孩子追逐嬉戲。劇院週六休息讓我吃了閉門羹,看戲劇的心情化為烏有,於是便坐在噴水池的石壆上休息,默默看著一片熱鬧的氣氛。忽然廣場來了一個街頭表演藝人,與一般表演者不一樣,他用兩支長枝挑起一張網孔頗大的小網,把網浸入他預先調好的溶液,然後舉在空中,把網在空氣中一拉,便拉出了無數個又大又圓的肥皂泡,如此數次整個廣場都漂著肥皂泡,肥皂泡隨風飄逸,在空中一浮一沉地浮游,又消散在空中。太陽斜曬在我的面上肩膀,肥皂泡在陽光的散射下表面都是一層一層的彩虹彩妝,孩子們笑著爭先追逐彩虹般的肥皂泡,成年人面露笑容,感受著眼前的時光。那表演者一旁豎着紙牌,寫著:「分享快樂,收集快樂。」
廣場之後,還有一條長長的林蔭行人大道,道旁兩邊栽著一行林木花卉,樹下是各式販檔,兩邊的販檔沿道路兩邊聚集,便成為了一個市集。販檔仍是出售紀念品,但與別不同的是,一切紀念品都是即場生產,即時出售。檔主除了販賣,還要親自制作。有兩位鐵匠合作使用鼓風機,一位燒火生熱,烤紅鐵支,一位趁熱打鐵,把鐵支敲打成不同形狀,形狀滿意之後往一旁早已預備的水盤一放,滋的一聲把水蒸發,工藝品亦隨之降溫定形,再擺出販賣,檔面放著黑鐵馬蹄、鐵條砌成的雕像、打扁了的鐵塊塑成人像、甚至打成手搖鐘。一旁也有做木工的,拿著砍刀切割著一大塊厚木頭,隨便的可以切成方形,用工具淘空中心,便是一個方盒,細心的可以切成圓狀,削平低部挖空中心便是一個大碗,當然粗枝木也可以挑成餐具,木刀叉匙羹等一應俱全,只是滿地木屑需經常打掃。也有陶工工人帶著制陶機器在樹蔭下擺檔,在旋轉器上放上黏土,慢慢旋轉塑形,漸漸堆高,太多磨擦便沾一點點兒水,順滑表面,均勻厚度。圍觀群眾裡一個小女孩好奇心起走近去看,陶工伯伯竟邀請小女孩試做,伯伯扶著小女孩的雙手塑造陶器,慢慢帶動旋轉器,小女孩緊張異常任由伯伯引領帶動,伯伯充滿慈愛,輕輕指引著小女孩雙手的方位與力度,只見陶器慢慢成形,觀眾掌聲不斷,小女孩的父母不住感謝。塑好的陶器放進小烤爐固化,然後才取出賣人,檔面放著各式各樣的陶器,非常吸引顧客搶購。繼續前行會傳來陣陣香味,原來後面攤檔都是賣小吃為主,牛肉、芝士、香腸,煎烤出來的味道讓人垂涎三尺。而且也有出售手工咖啡的,客人點豆,即時人手研磨,熱水沖刷,濾紙隔渣,一小杯咖啡便此沖成。
手工市場內的食物很是吸引,但就是捨不得用錢,在市場內流連不久便離開,趁著夜色未到便找上一家超級市場購買晚餐。有些歐洲超級市場會設有熟食攤檔,一串串烤雞在烤架上燒,熟透後便入盒保溫,英國、伊比利亞半島我沒有發現,但中歐國家,通常都有,我第一次發現是去年的德國。而且一隻烤雞並不昂貴,不過五至六歐元,於是買了一整隻雞,半條燒肉,數個桃子,托住回旅舍,結帳時才發現,原來斯洛伐克的貨幣也是用歐元。
或許夏天已過,秋天將至,歐洲的日照時間短了很多,而且黃昏時間很短,幸而趕在天黑前回到旅舍,淋過舒適的暖水浴後,便興沖沖地準備晚餐。吃著桌上的烤雞,看著異國的電視節目,雖然說著斯洛伐克語而聽不明白,但仍抱著好奇心看得津津有味,而且多餐都是面包夾火腿,忽然熱食入口,實在說不出的滋味,烤雞表皮塗滿腌料,味道可口,內部卻淡而粗糙,而且雞肉易飽,便吃剩了半隻。餐後吃兩顆桃子,調節口氣,便是滿足的一餐。
收拾餐桌後,正想上床休息,忽然門聲響起我以為是同屋旅客回來,正想迎上之際進來的卻是一面氣沖沖的旅舍主人,他一見到我便過來叫罵。
「你這個騙子!你在網上給了我的店甚麼評價?甚麼叫沒法即時入住?你為甚麼要亂寫抹黑我的店的明譽?」他滿面通紅,顯然非常激動。
「所以你就因為我的評語半夜到此找我理論嗎?」我內心其實非常害怕,但擺出著一副討價還價的面孔,據理力爭。
「這是我的旅舍!我喜歡甚麼時候來都可以!」
「但你租了給我,現在是我的地方了。而且你說你的店是旅舍,那麼為什麼沒有接待員?而且指示不清晰,要我在街上找人致電給你,你以為每一個旅客都是可以打出電話的嗎?」
「你打不通電話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錯!而且通話後我數分鐘便到達了!」
「數分鐘後已經是遲了,你不可能要客人在門外等你。」
「你強辭奪理!你這個騙子!我們斯洛伐克人最關乎誠信,我不願意跟沒有誠信的人打交道,我不做你生意了,你現在馬上離開!」他盯著我,手指著門口。
「我離開是可以,但一定不是現在。你要求你的客人在晚上離開,這是很沒禮貌的表現。這樣吧!我原本下訂了多一晚在這裡住的,但既然如此我也住不下去。我明天早上收拾東西離開,你把明晚的錢退回給我,你看怎樣?」我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著,深怕他不肯答應。
「好。你明天早上離開,到時候我再把明晚的錢退回給你。」他想了想後回答。
「謝謝。」我內心鬆了一口氣,但面上仍是一副強硬嘴臉。他於是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直到他出門走了,我才真正放下心頭大石,正想喝口水冷靜之際,忽然開門聲又響,我全身一震,差點兒水杯都抓不住要跌碎在地。
「噢?新室友嗎?你好。」走進來的卻是一對情侶,看外貌兩位都是中歐人,女的點頭微笑,男的打招呼。
「你們好。」我尷尬地笑了笑,心情仍未調整過來。
「店主沒告訴我們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住客欸!」他頓了頓,「老兄,實不相暪,今天晚上我想與女朋友那個......」
「甚麼那個?」我滿頭霧水。
「就是做愛呀!可以請你離開二十分鐘嗎?出去走走甚麼的......」
住旅舍本來就沒有這條規矩,私人理由要室友離開是很無理的事,當初情侶旅行便一定要考慮生理需要,要私隱就應該租住酒店,而不是省錢住旅舍。但轉頭一想,我可不想半夜聽見鄰床的叫床聲,擾人清夢,不如順水推舟答應了他們。
「可以。我正想出去喝杯酒,我兩小時後才回來,足夠了吧?」
「夠了!謝謝你。」
我便穿上衣服外套重新上街。晚上氣溫急降,寒冷得緊,正感不知去向時便順著腳步隨便在街上逛逛,不料自自然然走上了舊路繞過聖馬丁主教座堂,進入了舊城區。舊城區靜悄悄的,在冷風下更顯得了無生氣。暗淡的黃澄街燈下忽然轉出一位黑人,把我叫住了。
「先生,要買些甚麼嗎?」
我記得在Porto的時候德國朋友的提醒,這人正是他們口中正兜售大麻的毒販。但至少是做販毒生意,而不是攔路行劫,頓時鬆一口氣。
「不用了,謝謝。」我見不遠處有一間開著的酒吧,便快步走了進門。
小酒吧沒甚麼裝修,就是簡單的小內室,放著四張桌子,每張桌子可坐四個人。我進店時有一張桌子被三位客人佔了,似是當地人放工後到此消遣。我便一個坐了其中一張,卻沒有菜單點酒。
「你會說英語嗎?」我問侍應。
「會一點,先生。」侍應是一位年紀並不太大的男生,約三十歲上下,英語口音有些模糊,應該是當地人。
「請為我點一瓶當地的啤酒吧。」
「好的先生。你要試試本店的水煙嗎?」
「不必了。」
啤酒上桌後我便自斟自飲起來。我本來並不了解啤酒,玻璃瓶上的商標字詞看不明白,喝入口中也分不出甚麼口味風格。我每到各國都會試當地的啤酒,但都是分不出甚麼差異,更不會留下甚麼印象,或許有心人查整資料可以說出我喝過的確是好酒,但對我而言只是牛嚼牡丹。
「可以坐在你對面嗎先生?」那侍應笑說。
「請吧。」
「我見你一個人飲悶酒,所以來陪陪你。遇到甚麼事了嗎?」
「也沒有甚麼特別。」
「你有試過水煙嗎?要不要嚐嚐,我免費做給你吧!」
「沒有。你自吃吧。」其實水煙我是常吃的,但不想節外生枝,更不想受人恩惠,便謊稱沒有。
「你是到此地旅行嗎?」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那麼你為什麼要出來?」
「我不知道。」
「是感情問題吧?」
我沒有作聲,只是盯著手上的啤酒。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先生。」他又找話題。
我曾經很相信,後來發現,其實世界上根本沒有一見鍾情這回事。有人說,世間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有些人你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他,其實是因為他身上的一份熟悉感。可能你在他身上,投射了某個人的身影;又或者,在茫茫人海中,你們曾擦身而過。雖然我很想對他分享我的想法,但語言差異,便就此作罷。
「我曾經相信,如今不信了。」我唯有直接說出結論。
「我是相信的,先生。不久前我遇上了一個女孩,非常愛她。但她有男朋友了,但相處得不好,我很是心痛。」
「別人有男朋友你就不要想入非非了。」
「他們吵了大架,因為她懷孕了,但男的卻不是很在乎。」他顯然有些痛心。
「女的甚麼年紀?」我喝了一口酒。
「她十八歲,跟你差不多年紀。」
「所以你想怎樣?跟她結婚,然後養她的小孩嗎?」其實我遠大於十八歲,但歐洲人看亞洲人往往會覺得外貌比實際年齡年輕,我遇到很多這裡誤判,便也習以為常。
「很有可能吧!我始終很愛她......唯有接受她的過去......」
「女的真幸福。」我帶著諷刺的口吻。年少輕狂,四處拈花惹草,最後惹出禍來,仍有男人收留,這男人可算可憐。
「但我怕她不接受我.....你看看我,讀書不聰明,工作也沒有好薪水,我有甚麼資格?我有甚麼資格?」他忽然激動起來。
「你先去收拾那張桌吧,然後好好冷靜一下。」鄰桌三位客人付錢後走了,遺留下一桌酒杯。
「好的,先生。」他便起身去收拾了。
其實他只是想找一個人傾訴,不是要甚麼建議,只是想發牢騷。有時候越親密的人越難啟齒,反而對著陌生人可以滔滔不絕,正因為我並不認識他,所以對他自身有最大保障。
這是有一位老客人醉醺醺地走進店內,嚷着要啤酒,然後吸水煙,侍應便替他點了。打理妥當後他又坐回來。
「那醉鬼快醉倒了,他一定吸不到水煙,我們很快有免費水煙吃。」侍應輕聲對我說。
「我就不用了,你自便吧。」
「好,我先去做水煙。你要一起去看嗎?」
「不用了,我這樣便好。」
不久他便捧着水煙放在那醉老頭的桌上,老頭喝了小半杯啤酒,早已眼也睜不開了,水煙放在他前頭,彷彿也不知道。
「你看?我就說得對吧!」侍應沾沾自喜。
「你們這裡甚麼時候關門?」我看一看時間,差不多兩小時過去。
「正常情況現在也差不多了,你想留下的便繼續留吧,我到時趕那老頭出去。」
「我也結帳吧。」
「這麼快就回去了嗎先生?還請你久留片刻。」
「我累了,謝謝你的招待。」說完便到付費處結帳。原來全店只有兩名員工,一位是那位侍應,一位是收銀員,四、五十歲年紀,一張撲克面,估計是店主。
「再見,先生。」
「再見。」
重回街上那毒販已經不見,可能生意不好,便回家休息了。我沿著舊路繞回聖馬丁主教座堂,不久便回到旅舍。那對情侶已相擁入眠,我便輕手輕腳地更換了睡衣,也上床睡去。
2020-0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