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 第二十二章

2018年8月15日，我抵達Lisboa。畢竟是葡萄牙首都，相比冷清的Faro，Lisboa確是一片繁華，路上交通工具很多，路邊是泊滿的汽車，人多熱鬧，又以遊客最盛。車站與宿舍頗遠，但捨不得用錢，唯有硬著頭皮拖著行李箱走了將近半小時抵達宿舍。宿舍位置不算好，離車站遠，離市中心也不算近，或許是地理因素，入住率很低，有些房間一兩個人，有些甚至空空如也，幸好那接待員很有禮貌地接待了我。

「你好！先生！請問有預約嗎？」

「有的。這是我的護照。」我指一指枱子上的護照。

「我為你準備一下，請稍等。」

「請便。」我便在枱前等著。





「先生第一次到Lisboa嗎？」她邊忙邊問。

「是的。」我微微一笑。

「留三晚對吧？」

「是的，暫時如此。」

「知道Sintra這個城市嗎？」





「不知道。這是甚麼地方？」

「抽一天到Sintra走走吧，那裡有世界的盡頭。」

「甚麼世界的盡頭？」我頗不解。

「Cabo da Roca，就是歐亞大陸的最西邊，以前我們葡萄牙人在大航海時代前都以為那裡就是世界的盡頭。先生有興趣到那裡看看嗎？」

「我非常感興趣，離這裡遠嗎？我該怎樣才去到？」我內心極度興奮，但表面仍在克制。





「乘火車去吧，就在這裡往市中心的路旁會有一個火車站，在那裡買票，包一天來回火車票及Sintra的一天巴士費。火車由Lisboa到Sintra只需2個多小時，出車站後會有巴士，記著：左面上山，右面去Cabo da Roca。」

「哪麼我怎樣從那裡回來？」我正在手抄筆記。

「原車載回，你就等下一班車便可，單程一個多小時。你到時隨機應變就可以了。」

「票價貴嗎？我一會兒去預約還是到時買？」

「不貴不貴，不到20€，算好時間臨時購買便可，而且火車班次很密，非常方便。」

「啊！非常感謝妳，我明天會去一趟。」我感激地與她握手。

接過鎖匙後我依指示找到自己的房間，開門入內，空間不錯，而且整潔，三張雙層床，六個床位，除了一個下層床位放著行李及一些日用品外，其他床位都空空如也。我便佔了那床位旁的一個下層床位，正當我整理之際，背後忽然傳來一把女子的聲音：

「呀！我總算有一個室友了！」聲音頗為興奮。





我轉身一看，一位年輕女性便笑著站在我身後。她一頭烏黑秀髮，燙得蓬鬆，鵝臉蛋形，微黑的健康膚色，身材小巧，我本身不高，她仍比我矮一截，胸脯豐滿，薄薄的背心上衣裹不住雙乳，逼出一條很深的乳溝。我遇上的歐洲女人因爲身材高挑，普遍都是帥氣、典雅的風格，而她卻是難得的可愛風。

「嘿！妳好！」我們便禮貌地一個擁吻，然後又交換了稱呼。

「你是哪裡來的？」她坐在床沿上看著我執拾行李。

「我香港來的。妳呢？」

「我是巴西人，但在德國讀書。你來旅行對吧？」她笑著指了指我的行李箱。

「是的。」我笑了笑。「妳也是旅行吧？」

「也算是旅行吧？我是在這裡等我姊姊的，順道逛逛，她明天會到，所以明早我們會回到德國去。」





「所以妳們一起讀書？」我整頓完畢後便坐在床上跟她聊了起來。

「是的，一起住，一起上課。」

「這樣不就很難搭上男生了嗎？哈哈！」

「也是吧。」她靦腆地微笑著。

「要一起出去走走嗎？我初到此地，要一位有經驗的導遊領路呢！」

「呀？這就是旅行認識朋友的方法嗎？可以呀！我是第一次跟別人外出喔！」

「妳很少旅行對吧？我遇過很多旅行家都說他們即使有錢，寧可選擇住宿舍，也不願住酒店呢，因為這樣才可以認識幾個朋友。我到此之前也是住宿舍，晚上就在宿舍約一大群人去酒吧喝酒，聊天，有趣得很！」

「我也想有這些機會......」她聽得頗為神往。





「現在就有了，走吧，我們四處看看，妳要做我的導遊哦！」

我們沿著大路向市中心走著，一如接待員所說，走到半途便是火車站，火車站相當顯眼，而且現代化。

「妳有到過Sintra嗎？我聽人說它就在Lisboa附近。」

「有呀！這個火車站就可以去了，你想去對吧？我帶你進去看看！」她便拉著我走進火車站。

穿過兩條向上爬的長電梯後便是看到一列列火車，人流很多。

「這裡是往Sintra的售票處，你明天到這裡買票然後入閘上車吧。」她指指鐵路旁一處大排長龍的售票處，然後又指指驗票處。

她又叮嚀：「Sintra頗冷，Cabo da Roca風很大，你有防風外套嗎？我怕你著涼。」





「放心，我有一件。」

走出車站後我見到路旁的雪糕車，便說：「為了感激妳的資訊，我請妳吃冰棒吧！」我觀察到她額頭上滲著一點汗水，便指了指那雪糕車。

「啊喲？我自己付就可以了。」她笑了笑，便從冰櫃拿了冰棒，迅速付了錢。

「哈哈！這樣就顯得我不夠紳士了親愛的小姐。」我們便吃著冰棒走進市中心。

市中心地勢高低起伏，一時弓著身子爬坡走著，忽然又後仰著身子下坡，偶爾遇上一輛小纜車，確實頗具風情。我們略遊一番後便在一家書店停留下來。

「不要小看這家看似普通的書店，其實它是一家百年老店哦！」她笑著用導遊的口吻介紹著，逗得我笑了起來。

誠然，一家外貌普通的書店，鑲著店名的暗雅小牌匾，看似隨便放著幾本書的櫥窗，除了牆上的藍磁磚面外，確實不引人注目，沒人提點，實在很難想像這家書店已近三百年歷史。內部裝潢簡潔，但很長很深，所以容納很多書本，可惜我們都不會葡萄牙語，而且英語類的書本並不多，便只在內略略逛逛。

走出書店我被引領著繼續南行，人流漸多，穿過一座大圓拱門的城牆建築後便去到一處廣場，廣場靠海，非常廣闊，中心是一尊大人物騎著馬的青銅雕像。

「這廣場就是Lisboa最著名的廣場了，叫Praça do Comércio。」她又指著海岸，「這廣場對出的一片海峽就是從前大航海時代的港口及造船廠了。伊比利亞半島的河流基本上都太淺大船沒法航行，此處可算是罕有的一處大船港口了。」她孜孜不倦地說著。

海岸線如今已不見船廠的蹤影了，當初水手、工人在岸邊熙來攘往的情景已被遊人取代，我們沿岸邊略微散步後便坐在堤上。

「累嗎？」我問道。

「有一點點。」她仍是笑著。

「去旅行就是會多走路哦。」我笑道。

「你很常去旅行嗎？」

「我不算旅行吧？我只是到處走走。」我想了想回答。

「那你為什麼要「到處走走」呢？」她顯得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 算是散散心吧？」有時候人真的很諷刺，你了解很多東西，明白很多道理，但最後發現自己卻不明白自己。

「發生了甚麼事嗎？感情問題對吧？我看你挺會撩女孩的。」

「我感情狀態是頗亂的。」

「哈哈！你花心的男人！」她笑著搔了我面皮一下。

我便捉住她的手笑著對她說：「是呀，妳怕不怕？」

「我可不是隨便的女人......」她滿臉通紅，但沒有把手抽走，我便順理成章地牽著。

「交過多少任男朋友？」

「一任。」

「哦？真的想像不到哦？妳比我想像中的要少呢。」

「總比你好吧！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多呢！」

「不是，我大部分關係都不算情侶關係，我真正投放感情的並不多。」

「那麼那些關係是甚麼？一夜情？」

我沒有回答，只是苦笑一下。

「這些關係多嗎？」

「多。」

「你怎樣找到她們的？」

「生活上其實有很多這種人，萍水相逢，各取所需。有時做愛時連對方的名字叫甚麼也不知道。」

「我沒法想像這種生活......」她嘆了口氣。

「你很愛妳的前度男友嗎？」

「是的。」她又嘆了一口氣。

「那為什麼分手？」

「他出軌了。」

「噢，我很抱歉。」

「你有試過出軌嗎？」

「對於我真正愛的人，我絕不出軌。」我很認真地說。

「那麼你有真正愛過嗎？」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對不起，我太多話了。」

「沒事，我們去吃晚餐吧，我肚子餓了。妳知道這附近有甚麼有特色的餐廳嗎？」

「我昨晚吃的那一間不錯，有Fado表演，你要聽聽嗎？」

「Fado是甚麼？」

「是葡萄牙民間傳統音樂哦！一般某些餐廳會在晚市時間請歌手演唱，我們到時可以一邊聽音樂，一邊吃飯。」

「那麼請你帶路吧！我親愛的導遊。」我放開了她的手。

我們爬過市內一個斜坡後便走到一家小餐館。桌子不多，室內頗感狹窄，只有四張四人桌，我們佔了一張，兩人面對面坐著。侍應不會英語沒法介紹餐牌，我們便點了沙拉、蒜蓉檸檬蝦、鱈魚餅、每人一杯紅酒。

室內燈光昏暗，只靠室外陽光照射，但夜色漸暗，侍應便在每張桌子上點上香薰蠟燭。我們吃完沙拉上正餐時店內開始忙碌起來，侍應正在店內預備一個小空間，放上兩張椅子，不久兩位鬍子花白的伯伯捧着樂器坐了上去彈了起來，一個拿著吉他，一個外貌特殊，經「小導遊」介紹後知道這是葡萄牙吉他。不久室內又走出一個全身黑衣的老胖女人，向食客點頭打聲招呼後，便隨音樂放開喉頭唱了起來。那女人的聲音洪厚響亮，樂聲節奏感強，我對音律認識本來便不多，對葡萄牙傳統音樂更是一頭霧水，但眾食客看似聽得津津有味，我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聽。直到她唱完第六、七支曲子後，我們才結賬離開。天色已然昏暗，我們便慢慢走回宿舍。

「剛剛的音樂不喜歡吧？」她問著。

「我對音樂本來就不太在行。而且對面坐著一名美女，我也專心不起來了。」

「呀？你真會哄女孩子！謝謝你。」她面微微一紅。

「我只是道出事實罷了。這麼美麗的女孩沒有男朋友，可說是我們男人沒眼珠吧？」

「可以了，怎麼可以胡吹大氣呢？我可不是你那些隨便的女人。」她似是責罵，但面色卻沒一絲怒意。

「我沒有當過妳隨便呀。」說完我又牽著她的手，我略微爭扎後不見我鬆手，便任我牽著。

「你......你這樣......」也不知道是酒精影響還是她害羞起來，她連耳朵根也紅了起來。

「我什麼？」便往她面頰一親。她身子登時軟了下來，並靠在我身上。

我們便纏綿著走回宿舍，經過接待處才分開。回到房間並無說話，各自洗澡。我洗完後便先回房間坐著。直到她穿著浴衣回到房間，我一把把她拉到我床上，她仿佛預料到似的，也不掙扎，軟弱無力地躺在我床上。在一張簡陋的床上有兩個人相偎在一起，釋放着性慾，貪婪著彼此的身體。

這個世界其實很諷刺，曾經有兩個人想極力親近，最後卻又極力排斥。如今兩個毫無情感瓜葛的人，卻又為彼此帶來慾望激情。或許只有做愛才可以感受到剎那的愉悅，但所謂愉悅，又不過是一種罪。

隨著越來越急促的抽插，她的呻吟聲越來越高亢，四肢緊緊地抱著我，仿佛要把我拉進她的身體一般，我也隨之洩射，抽插緩緩而止，我們擁著對方，沒有話語。閉著眼睛，感受著對方的體溫，享受著美妙絕倫的一刻。

「你多久沒做愛了？」她忽然問。

「出走之後便沒有了。」

「我自上一任男朋友之後便沒有，至今快一年多了。」

「是嗎？」我實在不想聽她的故事。

「很久沒有試這種感覺了。」

「哦。」

「我愛你哦。」

「嗯。」

「還想要嗎？」我的雙手不斷在她身上撫摸。

「是的。」

「那麼你說你愛我。」她捉著我的手。

「我愛妳。」然後又纏綿起來。

以前我會覺得有些東西永恆不變，但事實上沒什麼是不變。我以前會為兌現不了的承諾而自責，現在卻覺得說謊算不上什麼。愛是一生的承諾，所以那時候我覺得「我愛你」不能隨便說出口。但如今我覺得這三個字沒什麼了不起，我隨口便溜出來了。世間哪有什麼永恆？有一刻快樂就好了。

次晨我一早醒來，睜眼看著面前那相距不足一寸的女人，我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我輕輕站起身來，半眼不看那副赤裸無力的身軀。我迅速梳洗整理完了，便穿好衣服，帶上外套，悄悄地閃出房間，那彷徨不安，都彷彿在我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才消失殆盡。

2019-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