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二部曲 《蟑螂》: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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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大廈，怪人、鍾巧言和孫覓然才作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四人又互相交換了聯絡方法。

夜尋幽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今天先回去吧，話說怪人你沒有電話不會很不方便嗎?」

怪人說:「不會，你們想找我到我扮蟬那棵樹就可以了，我不在就留下些印記吧，我會找方法聯絡你們。話說回來，今日的事真的很有趣呢，最近我扮蟬也扮得悶了，如果蟑螂真的進化了，會多麼有趣!」他一副期待的表情。

孫、夜二人心中都不禁想:「如果是真的，可一點也不有趣。」





鍾巧兒嗔道:「如果有趣要用死作代價，我寧願一世也悶得發霉好了!何況，只要跟夜哥哥在一起，我就覺得很有趣了。」言畢一副嬌憨可愛的神態。

夜尋幽苦笑說:「不跟我一起也可以很有趣的。」接著摸摸她的頭，一臉哥哥慈愛妹妹的神情，道:「回家吧，小心點。」

鍾巧兒笑嘻嘻道:「好，夜哥哥你會打電話給我嗎?」

夜尋幽道:「嘿嘿，或者會，或者不會。」

鍾巧兒露齒一笑，道:「那麼我打給你!我走了，夜哥哥拜拜!」轉身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啊，忘了跟你們說再見。孫表弟、阿怪，拜拜!」又可愛地揮一揮手，才真的走了。





夜尋幽心想:「有個這樣的妹妹還不錯，可惜她不是真的把我當哥哥。」

孫覓然失笑道:「她怎麼也叫我孫表弟?」

夜尋幽搭著他肩膊，笑說:「那不是很好嗎?你一直想要個姐姐。」

孫覓然笑著用手肘向夜尋幽肋部一撞，道:「去你的，姐姐怎也不會比自己小吧!」

怪人把這些情景都看在眼內，油然道:「你們關係真好呢。」





夜尋幽笑道:「你早晚也能與我們變成這樣的關係，因為我們已是朋友了。」

怪人笑道:「今日能認識你們這幾個朋友，真開心。好了，再見。」

孫、夜二人微笑與他道別，看著他的背影慢慢遠去。

夜尋幽道:「我覺得阿怪他好像一直都不太開心，由第一眼見到他，我便有這種感覺。」

孫覓然點頭道:「我也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很孤獨。不過既然我們已是朋友，朋友是會令朋友也感到快樂和不再孤單的。」

夜尋幽笑道:「好了，你小子也回家吧。」

孫覓然一笑，揚起手，手指前後動了幾動，便也走了。

夜尋幽微笑目送他離開，心中感歎。





朋友，真的能令人忘憂。

他回到家，正是吃飯的時候。自從在班老村回來，他搬了回來跟父母一起住。

他的父母覺得今天的夜尋幽，好像開心了點。

雖然這一個月，夜尋幽扮得若無其事，但他不說，自己也不問。

父母始終是父母，兒子開不開心，總看得出點端偽。

做父母的，子女開心，他們就開心，這種情況已不必再問甚麼。兒子已經是大人了，做父母的應該相信他，一切交給他自己處理。

何況，夜尋幽本來就是個你為他憂心也沒有用的人。





他們笑笑說說吃完一頓晚飯。

夜尋幽回到房，坐在床上，一切變得寂靜起來。

他突然於這個沉默的空間，開口說:「你在吧?」

一切沒有變化。

他又說:「不用躲了，出來吧。」

一隻黑褐色的物體，突然從他的身後，緩緩在床上爬，現身在他眼前。

蟑螂，一隻蟑螂。

夜尋幽雖然剛才這樣說，但他仍忍不住現出一種表現驚奇的笑容，說:「原來蟑螂真的進化了，你出來起碼顯示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





夜尋幽又道:「怎麼你不作聲?說起來你們沒有發聲器官的吧，該不會進化並不能使你們說話?」

蟑螂出聲了。難以看到牠有任何的動作，卻聽到:「不，我是在想，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是一道略帶沙啞的男聲。

夜尋幽笑道:「好險不是，如果你們模仿了人類的思考模式，卻不能說話就太好笑了!」

蟑螂依然重覆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夜尋幽微微一笑，道:「可能是出於我的經歷吧，我曾經與某種蟲打過交道，甚至我體內可能就有一隻。所以，我對你的存在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在肥虎家討論時，總感覺被人偷聽監視般。直到離開時，我感覺到有生物爬到我身上，現在更加是證實我的感覺了。」

蟑螂道:「你果然有點不同於普通人。你既然知道我在，那時為甚麼不揭穿?五個人去殺一隻蟑螂，應該很容易吧?甚至是現在，你要殺我也不是件困難的事，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殺意。」

夜尋幽道:「因為你也不是普通的蟑螂，這一刻，我們是作平等的對談。」





人從不會對人以外的生物，抱持對等的立場。

現在，或許是首次。

蟑螂道:「你想問甚麼?」

夜尋幽從蟑螂這一句話，明白到眼前的蟑螂說話比一般人更簡潔、更直接，由自己的行動已推斷到自己的意圖。

對談，了解彼此的立場。

夜尋幽若無其事道:「你聽了我們的討論，應該知道我想問甚麼。」夜尋幽把球丟回給蟑螂，雙方沒有表現得劍拔弩張，但實際已是針鋒相對。

蟑螂略一沉默，便道:「我們厭惡人類，而事態的確將會向你們預想中，最壞的狀況發生。」

蟑螂的回答正中核心，種種關鍵的問題通過這句話，都能得到解答。

夜尋幽覺得牠比一般人要來得聰明。

簡單地表達牠的意思是——人類絕種吧!

夜尋幽像是早知道牠的答案，道:「就不能找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法嗎?」這句話彷彿在做沒意義的掙扎。

蟑螂道:「你應該知道不能。原因就如你們人類一般，對蟑螂有種與生俱來的敵視，我們同樣看你們不順眼。以往只是委曲求全，既然我們現在擁有完全壓倒性的實力，我們為甚麼要白白讓你們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生物，加速滅亡屬於我們的世界?不過放心，未必只有人類會絕種，很多動物亦會追隨你地。這點是我們跟你們很大的不同，你們需要其他動物，而我們並不需要。」

夜尋幽頹然笑道:「你說得這麼直接，就不怕我殺了你洩忿嗎?」

蟑螂道:「你明白殺了一個我，還會有千千萬萬的我。純粹出於憤怒，沒有意義的殺戮只有白痴去做，而你不是白痴。」

夜尋幽心想:「一隻蟑螂竟然能明白很多人類不明白的道理，那牠們滅絕了人類，對人類是壞事，對地球卻未必是壞事。」然後乾笑兩聲，道:「想不到世界會發展到隨便一隻蟑螂都能理解我。」

蟑螂說了一句:「我並不普通。」。

夜尋幽苦笑道:「是的，能說話的蟑螂並不普通。」

牠走了，離開了床，也離開了夜尋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