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會客室,阿加莎、泰倫和克里都在裡面。
 
  阿加莎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泰倫坐在她對面,克里則靠牆佇立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見我進來,泰倫騰出位置示意我坐下。我故意不理睬他,逕自走到房裡另一側,跟克里一樣靠牆站著,形成四人對峙的怪異畫面。
 
  阿加莎瞟了我一眼,嘴角上翹,似乎很滿意我跟她的「未婚夫」保持距離這個舉動。
 
  泰倫沒有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只見他換了個坐姿,往後靠在沙發背上。
 
  「阿加莎,結果怎樣?」
 




  「意料之中的結果,沒得談,歐文先生不肯放人。」
 
  聽到阿加莎理所當然的答覆,我心頭一沉。
 
  「妳把我們幾個叫過來,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泰倫的語氣帶著幾分篤定,看來他很了解阿加莎的心思。
 
  「的確是有一個機會,就看你們敢不敢冒險。」
 
  「什麼機會?」我焦急地問。
 




  「歐文家族在兩個星期後舉行晚宴,我們法卡斯家族當然也收到邀請,屆時泰倫你可以以我未婚夫的身份陪同出席。」
 
  「妳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趁機暗中把人救出來?」
 
  「小心說話,我從來沒有提議過你這樣做。」阿加莎警惕地撇清關係。「我只是攜伴出席宴會,至於你不小心在大宅裡迷路亂晃,或是闖了什麼禍,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我明白。」泰倫點頭以示理解,接著撇頭看了我一眼。「那嘉莉絲達怎麼進去?」
 
  「法卡斯家族不只我一個收到邀請。」說話時,阿加莎有意無意地瞟向克里所站的方向,暗示他能把我帶進去。「反正你們曾經交往過,應該沒問題吧?」
 




  克里聞言挺直身子。「我當然很樂意幫忙,只不過……」
 
  我們三個一起看向克里,他的神情有些糾結,大概是怕我不願意做他的女伴。
 
  「我沒問題。」我爽快地答道。
 
  克里對上我的眼睛,目光夾雜著驚喜和欣慰,但很快轉換成理解和落寞。也許他認為我答得這麼爽快,只是為了報復泰倫答應逼婚一事。然而,我心裡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救人心切還是一時意氣。
 
  我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把注意力放在附近的美人魚雕像上,眼角餘光瞥見泰倫稍微攥緊了交疊在膝上的雙手。
 
  他在生氣嗎?我不知道,只覺得上天真會開玩笑。明明已經分開的戀人們,卻用這種方式重新湊在一起。
 
  我們四個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整間會客室霎時安靜無聲,充斥著一股詭譎尷尬的氣氛。
 
  半晌後,終於有人打破沉默。




 
  「你們最好看看這個。」阿加莎取出一卷羊皮紙攤放在茶桌上,用魔杖在紙上劃了幾筆,一座豪華宅邸的平面圖慢慢浮現出來。
 
  「這是歐文大宅?」泰倫問道。
 
  「沒錯。」阿加莎點點頭。「今天進去前我喝了記憶增強藥水,這份地圖是我依照記憶繪製的,只能記下視線範圍內的路線和房間。這裡有一條隱蔽的通道,如果沒猜錯,就是通往地窖。」阿加莎指著地圖上的某個位置。
 
  「妳懷疑利奧被關在地窖?」
 
  「除非歐文先生把他當作貴賓款待,不然他只會被關在地窖或屋頂閣樓。」
 
  「妳說得對。」泰倫盯著地圖沉思片刻。「地窖是未知空間,可能會有危險。那麼,我負責搜索地窖,嘉莉絲達妳負責搜索閣樓。」
 
  我還沒回應,克里便上前說︰「我不同意。」
 




  「為什麼?」泰倫不解地問他。
 
  「你們兩個一起去地窖,閣樓就交給我吧。雖然地窖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地下通道四通八達,你們比較好脫身。前往閣樓必定要經過大宅的樓梯和走廊,萬一被人抓住沒那麼容易逃走,但若是我的話,他們多半不敢為難我。」
 
  「確實有道理。嘉莉絲達,妳有什麼看法?」泰倫轉頭看向我。
 
  「那我和你去地窖吧。」
 
  「好。」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泰倫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不過,現在唯一有點擔心的是,阿加莎今天的拜訪可能已經令歐文家族起了戒心,他們或許會有所防範。」
 
  「這個你不用擔心。」阿加莎露出優雅自信的微笑。「他們不會記得我提過利奧.韋頓的事。」
 
  「妳對他們下藥了?」泰倫驚訝地問。
 
  「雖然我們兩家是世交,但歐文先生也不是全然信任我,在我面前,他幾乎滴水不沾,所以我預先把濃縮過的遺忘藥水混入香水中。一開始談判失敗後,我故意拖延時間跟他議論其他事情,等他吸入適當的劑量才離開。比起直接下藥,這種方式的效果固然是差強人意,但只要讓他忘記我最初的來意,這樣已經綽綽有餘了。」




 
  原來阿加莎在背後做了這麼多準備?一來保障自己事後不會被追究,二來給我們鋪好救人的後路。身為法卡斯家族的長女,想必她待人處事都要顧慮到家族的名譽和利益,任何行動都要深思熟慮,計劃周全。
 
  生於上流社會,表面上很風光,但其實他們也背負著不為人知的重擔和壓力。不得不說,我心中對阿加莎多了一分敬佩。
 
  「所以我說,千萬不要跟一個精通魔藥的女巫為敵。」泰倫調侃道。
 
  「對啊,你應該很慶幸自己還能在我面前胡言亂語。」阿加莎挑眉說,接著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要交代的事情到此為止,你們接下來的討論,我就不參與了。」
 
  語畢,阿加莎離開了會客室,剩下我們三個繼續討論宴會那天的行動細節。敲定計劃後,泰倫提起另一件令人憂慮的事。
 
  「宴會在兩個星期後舉行,歐文家族可能會趁著這段時間暗中散布消息,引誘當年讀書會的人現身。我會多加留意近期進城的人,提醒他們不要中計。」
 
  「好,我也會幫忙留意。」我應道。
 




  「每天進城的人這麼多,有坐火車的,有騎掃帚的,有使用魔法燈柱的,只怕你們不可能找到所有人。」克里提醒道。
 
  「我知道,最理想的做法當然是從源頭下手。」泰倫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只不過,歐文家族若要傳遞消息到世界各地,多半會找地下情報組織代勞。無影組織收錢辦事,行動又有效率,想要阻攔消息恐怕有難度。」
 
  這時我終於想通了為什麼白魔法聯盟會允許無影組織的存在,原來是方便自身傳遞不能見光的消息。他們利用協議控制了無影組織,表面上互惠互利,實際目的卻是確保它不會背叛他們。任憑其他買家再財雄勢大,免除法律責任的特殊豁免權可不是人人都能給予的待遇。
 
  「無影組織那邊由我來處理吧。」我語氣堅定地說。
 
  「可是……」泰倫和克里異口同聲,同時對我投來擔憂的眼神。
 
  「如果有危險,我會及時抽身,不用擔心。」我故意不對他們任何一方的視線,彷彿只是跟空氣對話。
 
  討論結束後,克里本想招待我們享用晚餐,但我婉拒了。克里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多作強留。
 
  剛踏出法卡斯大宅的門口,身後便傳來泰倫的聲音。
 
  「嘉莉絲達,對不起,我……」
 
  「我明白。」我深吸了口氣,轉身面向泰倫,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大方得體。「昨晚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泰倫一時無言以對,過了幾秒才說︰「我送妳回家吧。」
 
  「不用了,反正我已經習慣一個人。」
 
  我們沉默對望,眼裡透露著複雜的情緒。我和他,明明只有幾步之遙,感覺卻好像分隔了兩個世界。
 
  「……那路上小心,再見。」他沉聲道,語氣中隱約透著幾分惆悵。
 
  「再見。」
 
  我們各自轉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如同我們注定分開的命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