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甚麼時候,樂於助人、心地善良,成為了最不可饒恕的罪名呢?我也不知道。也許,在這個混沌黑暗的社會,一向都是這樣。只是,我不明白,為甚麼會是這樣,為甚麼應該是這樣。

每天早上,七時三十分。睜開雙眼,又是沒有她的一天。時間只允許我匆匆梳洗,換好校服,便奪門而出,趕着同一班小巴。

「喂阿仔,你又唔食早餐?」

「趕時間呀!」

我背向母親離開的時候,不會看得見她搖頭嘆息的樣子,不會看得見她擔心我的表情。





我每天都會在鐘聲響徹校園前的一分鐘跑進學校門口。記得以前的我喜歡在班房享受着冷氣,俯瞰着那些同學在鐘聲響起時奪命狂奔,衝進校門的一刻。

然後有一天,我可悲的,成為了一分子。

甚至,連在門口當值的學生長也開始認得我了。

「咦?又係你呀?」

「總之我冇遲到就得啦係咪?」通常我都會喘着氣跟他交談。





「你話哂都係 vice-head prefect 喎,咁樣會唔會唔係幾好?」他某天發現了我校服上的胸針。

「我都唔想㗎,不過冇辦法。」然後我便攤了攤手,再垂低頭,緩緩走到班房。

唉,又要見到佢。

「喂兄弟,你又冇帶notes呀?」
「喂阿顥,你又漏咗份功課喺屋企呀?」
「鄒同學,你又唔合格啦噃,再係咁我要捉你去補課㗎啦。」





上述的說話內容,每天每天都在重複。甚至,我也看開了,就把它們當耳邊風。

這個情況,跟某個人的經歷很相似,過於相似。這樣也好,因為,當我在重複經歷她渾渾噩噩的過去,便能不斷提醒我所犯下的罪孽。上課呢,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見周公。每天總會有最少一個老師走到我的桌旁,喚醒我的軀殼。

最恐怖的莫過於由訓導老師教授的化學科。因為每一次,她都會從遠遠的老師桌,向着我大叫:「喂!鄒家顥,唔好再上堂瞓覺,眼瞓嘅就去廁所洗面!」

每一次都是同一句。聽得多,我都開始會背了。

然而這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事實是每天晚上,我都會先在海旁吹一小時的海風,然後躺在床上回憶我和她的點點滴滴。

之後,便聽着一首歌作為搖籃曲。

Je suis malade
Tu m'as privée de tous mes chants
Tu m'as vidée de tous mes mots




Et j'ai le cœur complètement malade
Cerné de barricades
T'entends
Je suis malade」


我就在夜闌人靜的黑房,直至枕頭濕透,直至筋竭力疲,直至晨曦初現,才徐徐睡去。

當初,她離不開我。現在,我離不開她。就像魔咒,就像毒品。

其實我想,在上課的時候才睡覺亦不錯,因為只要我進入了夢鄉,便不需要看見阿芷的花容月貌。我亦不用強裝灑脫。

我缺席了大部分中樂團的排練,但學生長的任務依然有做。只是,在絕大部分的情況下,我都「隻眼開隻眼閉」。

甚至有一次,我親眼目睹一群中一女學生在脫一名同班男生的褲子。正常的學生長,不論職級,應該不會視若無睹。





我也曾經想像過,當有一天我親眼看見這些情況時,一定會裝出一個兇狠的眼神,大力地「嘭」那道門,威風地站在那群人細鬼大的小學雞的附近,然後大叫一聲:

「你地喺度做咩呀!全部即刻跟我去訓導處!」

應該會好型。

不過,結果我也只是口頭制止他們。沒有任何處分。

自從二月十四之後,我亦向head prefect臨時申請將阿晞調離我的組別。換來一個跟我較為熟絡的組員。

我的頭髮一天比一天長,甚至掩過了眉毛。這在校規而言是不被允許的,而且,我本身的職級,還是vice-head prefect。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在一名普通學生身上,可能還情有可原,甚至是正常不過。但是,這些事情,發生在一名考了數次第一的學霸身上,

是絕對不正常。





作為學校「奪星」的未來希望,我的情況惹來了很多老師的擔憂。他們用盡一切法寶,曾經見過家長,帶我見過社工,班主任約談過我幾次。

但每次,不論和甚麼人見面,我都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們,然後,我無話可說。

甚至連一位高高在上的人都曾經來找我。我中學生涯第一次進入這神秘的房間,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記得我就坐在他的正對面,聽他的勸勉。

「鄒同學,我同你班主任傾過,大致上都瞭解咗你而家經歷緊嘅嘢。」

「校長想你明白,雖然你遇到嘅感情問題可能對你造成好大影響,但係喺你呢個年紀,始終都要放番注意力喺學業上。」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你唔可以為咗少少嘢而放棄其他所有嘢。」

「你知唔知好多人都好擔心你?」





 充斥負面情緒的我,聽着他的官腔,在校長室迥蕩着,蠶食我的腦袋,像每一個嘗試關心我的人般,想徹底殺死我,在精神上殺死我。心煩氣躁的我漸漸積聚了無名怒火,然後在某一刻,我站了起來,拍了校長的辦公桌一下,再用一個厭世的眼神看着他,對着他講粗口爆seed,至於內容,就在此省略吧。 

最後,還拂袖而去。 

後來這段故事,在學校成為其中一個都市傳說。假如不是校長大發慈悲,體諒我的處境,我將會成為第一個因為失戀而俾人記缺點嘅傻仔,一個無可救藥嘅傻仔。 

不知阿芷過得好嗎?她與她的姊妹終於能夠整天黏在一起了,應該還過得不錯。不過,這又與我何干? 

如果不是不想父母和我的兄弟傷心,我啊,我應該會迅速被我所背負的罪壓死,不能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