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症患者的回憶錄 ── 森口奈緒美 平行線 青少年篇 ──: # 【第2部 遙距高中時期及其後】【第2章 極小】上
2.2. 【極小】
我一開始到那間醫院的時候,是在搬屋到去當地不久之後的事。說起來是因為初中畢業的時候,主要是因為我住得比較近的緣故,從池尻的公立醫院的醫生推薦我去的。那間醫院位於近外的遠處,有着濃厚的鄉郊氣色,古舊的建築突兀地鶴立在農田之中。浦踏進大門,就能見到那裏擺住巨型的不倒翁,和其他相信為院長所擁有的書和公司旅行的照片,等候室也掛起了寫上愛、奉仕的顏色紙,像是要展示給來院者看的。等候室就是醫院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道鐵閘,鐵閘的後面就是精神病房。裏面全部的窗都設置了滿佈鐵銹的窗花。除了周不時護士會帶病人從鐵閘的那一邊行出來之外,這裏的風景就同戰前的紀錄相片一模一樣,時間就停了在那個時候。
每星期覆診一次,還是在全日制高中的時候我是在每星期六告假去的,後來轉校之後也是一如既往,就在當面上堂的前一日、每星期六去醫院。不論我上午早點來、抑或是遲點來,看診時間都總是編排到去黃昏時候的最後一個。俗語有話「睇3分鐘等3個鐘」,朝早很早就來的時候已經塞滿在這裏密密麻麻的人影,到黃昏我看完診的時候經已變得空遼遼。
本來就很怕二、三手煙和人群混雜的地方,再加上叫籌叫到我為止的時間裏不知幾多個小時都要一直留意住,因此我最怕的是在醫院等候的時間。最多只能忍耐到30分鐘,再多就會開始出現頭痛。看來醫院這個地方,就是令人生病的地方。然而醫生卻沒有想過頭痛是因為這裏空氣所導致的,反而將其歸因到我的身上。
當初被轉介的那位醫生很快就掉遷了去其他地方,隨後負責我的醫生,與其說是個醫生,不如說是個在鄉下搞政治的大叔更為貼切。他沒有擺脫到這個時代普遍醫生的形象,就是坐住真皮大班椅轉過來、不論甚麼時候都噴出二手煙。
這個醫生給人的感覺就是,沒有同理心也沒有品格,莫說是人情味,恐怕連人生經驗也缺乏。他有的就只是將患者當成實驗用的天竺鼠、鬣狗般的根性。
2.2.1. 【服藥的義務】
以後,治療和發言,就成了每週的例行公事。每個星期六我都必定會去這間醫院,在看診的時候針對社會熱烈地雄辯一番。那是我對於這個閉塞的社會所作出的、可算是出盡了力的反抗。當中有不少我認為如果有錄音保存下來就好了的東西,也有足以作為年輕人主張拿去參加辯論比賽的演說。一開始打算是冷靜地講的,但偏偏時不時就會被憤怒和無處發泄的情緒為對話增添了多少熱度。我明白到自己的意見在社會上仍然是屬於違反常識的、難以立刻就被接受的東西,但反正都是獨單一人,相比起收在心底裏不講出來,單是有能夠聽我訴苦的人就已經覺得好得多了。不訴說給主診醫生聽的話,你說我當時還能夠向誰訴說?事實,醫院於我就是同社會唯一的連接點、很重要的窗口。
我爸經常跟我說,同時當時的常識也像那樣的,「本來的話是要留院治療的,但考慮到要回歸社會,所以現在是用定期覆診的方式」。實際當時世間一般是認為當一個人未能適應學校生活的時候,接受訓練或者入院治療都
是視為正常兼且有必要的。但撇除本身的殘障,我當時根本就不認為拒學是一個病,因此與其去接受治療,倒不如大肆公開自己的意見從而改變對自閉症和拒學人士的社會共識,我想,這樣來減輕我心理負擔的話也能夠更快地治癒。
但這個醫生,例如我跟他講A、或者講B、又或者是C和D,他所給我的答應都總是同一個。就是,藥,而且還是同樣的藥。我愈覺得他沒有聽入耳就愈講得大聲,但無論怎樣用心地控訴都好,他總是一面驚訝的表情,換來的只是更多的藥。的而且確我當時絕望得快要瘋了,理性也瀕臨喪失的邊緣,會覺得我異常兀奮也是無可厚非的。但無論你怎樣開藥給我,社會和制度也不會因此改變,更遑論能夠找到一個適合我這類人的容身之所?
開的藥是粉末狀的東西,是在醫院內後期分裝的。有時候細心一看,還可以看見藥丸原先的糖衣碎片混入其中。就算開的是藥丸,當其時的醫療系統也是若無其事地傾向隱瞞藥物的名稱。就算是用石油造出來的藥,也是「文明的利器就是為了被利人用而存在的」,我明白這個道理,但這個跟要服食來歷不知的藥在我看來完全是兩碼子的事。一想到今後都不能不把這些藥進食到身體之內就全身顫抖,背寒入骨。害怕地試了一下把藥放到口入面嘗味,立即苦的感覺穿透味蕾,舌頭麻痺了味覺也像死掉了一樣。但一有猶豫的話我爸就會說:
>>> 「即係咁奈緒美,病係要靠自己黎醫,如果你唔諗住要醫好嘅話係唔會好㗎。所以就算你幾唔鐘意都好,你都要行前一步去接受。明唔明?」
我真的不想食這些藥。
感覺上只要一食就會被恆久地削弱自己的力量,盡可能的話我想靠自己天然的治療力,但,似乎這個病是「必須食最低限度的藥」。明明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如果食了藥的話,我害怕意識當真會消失。
逐漸地,「食藥!」取代了我爸所給我的打招呼方法。「早晨」變成了「食藥呀!」,每日返工回來都問「奈緒美,今日食了藥嗎?」。
我爸每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只會講「食藥!」,幾乎再沒有其他對話。面對這樣不講情理的命令,我唯有遵從。他以為胰島素為例,不斷地說「定量地服藥的必要性」,幾乎就是錄音機一樣,機械地反覆講出不知道是不是道聽途說回來的東西。
如是者我想,如果我現在不接受治療的話,可能以後都要被這個病纏身,早一點醫治好的話,就能夠早一點邁進人生新的一頁,所以現在就只需要專心醫病,就當是為了將來作打算不就好了嗎?然後為了準確地治療好病情,我看了很多關於這個病的書。最初的3日、3個星期、3個月,我都堅信醫生給的藥能夠醫好個病,嘗試依照處方食藥。
但是無論我怎樣認真地食藥都好,從來無見到病情有過好轉的跡象,反倒愈食就愈令到神智變得不清。那恰似是由頭到腳都被看不見的鉛製枷鎖綑綁在床上面、被人固定了一樣。因此除了食飯和如廁之外,只能夠無為地過活。實情就僅得強烈的副作用,而沒有一丁點相對應的良性藥效。這只不過是一時三刻被剝奪了自由,也是為了擔保了未來的行動力,明天一定會更好的!我不斷地說給自己聽,忍耐了強勁的藥。
medication和meditation的核心是? 答案,兩個都令人眼瞓。
朝早睡覺 直到夜晚睡覺為止 都在午睡 時常都會醒過來 然後恰眼瞓
2.2.2. 【味覺】
藥物成功奪去了我感觀世界中的很多東西。就以味覺為例,幾乎是完全失去了。以為是缺乏了鋅,食了很多海藻之類的東西來補充(實際上是身體要求的),但味覺仍然不復來。精神急速地衰減,為了跟無可抵抗的睡意和疲倦感戰鬥,飲了不知幾多杯咖啡,有時真的「飲了幾乎20杯」。想要恢復力氣和體溫,在激辣咖哩之上灑了一大堆唐辛子,但即使如此,舌頭對味覺也幾乎是毫無感知。自從連辣味也喪失了之後,即沖咖啡也是原粒拿來食了,漸漸連處方藥也當成了嗜好品來食。與其說副作用上了癮,倒不如說是在追求藥本身的味道,單純為了尋找剌激而已。
如果一次食完處方份量的話會終日陷入睡眠,於是乎就先食3份之1吧,但這個已經是我所能夠持之以恆地服用下去的極限了。現實是,可說是本能上強力的抗拒代替了不能行使自由意志的我本人,令我一直都在拒絕服藥。我爸批評我是「意志力薄弱」,又指摘我是「缺乏了想醫好病的意思」。體溫只跌不升,就算感冒也只會是低溫的狀態,就算過了幾耐都好,症狀依然煩擾不去。
行動力被殺死了,當我變到甚麼都手捉不及的時候,反比例地焦躁感不斷地襲來。到藥力消失的時候,怒氣和妄想會同時出現,結果令到劑量愈加愈重。即使明白到那個食藥的義務(又或是被蒙騙了),但內心卻很清楚這是個不治之症,我認為
要食藥食到身心破損的現在根本就毫無意義。苦口良藥,但逢苦就必是良藥嗎?能夠解答這個問題的人,不存在在任何地方。
大概在這段時期,不知在那裏看過的文字遊戲裏面,有下面這一個(出處不詳)。
>>> A bitter biting bittern bit a better brother bittern, and the bitter better bittern bit the bitter biter back. And the bitter bittern bitten by the better bitten bitten.
意思聽起來就如金石良言一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2.2.3. 【沒有答案的問題】
由這間醫院的療程開始到結束為止,我冀望得知自己的病的成因、其治療方法、以及所用的藥,就這些問題問過了醫生無數次。因為我想到如果「病是靠自己醫」的話,得知疾病的性質、處方藥的特性,不就是能夠更快地醫好嗎的問題。就是現在所講的知情同意。
>>> 「藥名係乜?」
>>> 「呢個藥效係點樣㗎?」
>>> 「呢隻藥要食幾耐先會好?」
但我問幾多次,醫生都不似乎給不了一個答案來,於是我問:
>>> 「要以月計,定係年計?」
>>> 「定還是以十年計?」
就連這些都問了,仍然沒有得到回答,於是乎我得知了自己患上的,是一個不治之症。我爸也經常這樣教訓我:
>>> 「奈緒美!唔可以對住醫生問啲咁樣嘅問題㗎!」
這思維將當其時常識的一角完美地表露出來了。我認為病人得知藥效之類的東西是天經地道的事,然而這個時期為止(說不定現在仍然是)的醫院就如某種獨裁國家,任何人只要穿過醫院的大門口就自動成為病人,然後就得被人以治療為名目來剝奪個人的一切主權,必須屈服於醫生單方面的命令。我飲一啖苦水,咬一啖處方苦藥,婁婁也順便咬上了醫生[譯註-苦水]。患者詢問醫生關於療程上的問題,是被視為僭越得離譜的事。
>>> [譯註-苦水]
>>> 原文食了「苦虫を噛み溃したよう(咬爛了苦蟲的樣子)」這個熟語。
的而且確,要禁止發聲的話,剝削其生命力是最好的方法。就同野狗只因為存在了為由被抹殺一樣,在世間看來不討好的人通通都要被關進牢、抑或用藥改變。然而,斥喝憤怒中的貓並不能夠解決到問題。
2.2.4. 【O醫生】
就在這間一直在講的醫院,有過一件這樣的事。就是當時診斷了逆向噴射機長[譯註-機長]患有精神分裂的而聲名大噪的O醫生(現為犯罪心理學[譯註:2000年當時])來了做訪問醫生,於是有人問我要不要去給他看一下。當時極渴望得到確診的我,二話不說就肯首了。
>>> [譯註-機長]
>>> 日本航空350號班機空難。
在預約的時間走入了那個陰暗的房間,那裏看見那個醫生,以及一大班白色的背脊們,圍繞住圓凳排成了一個圓形的陣。我剎那間被這個光景嚇到了,同時內心亦想「喂這個不是當初說好的東西!」。似乎是醫生的弟子們來的,害我一開始還心諗這班見不到臉也沒有姓名的到底是甚麼來的。
然後有人叫我坐上那張圓陣中心的的細小圓凳,一坐上去,剛好正對住O醫生。整個過程中白衣集團一路都是以背脊面人,圍繞住我一周,氣氛寧舎詭異。
***
問診開始了。
從以前開始就有那個只要我一坐上了圓凳就會自然地轉來轉去的毛病,恰到好處地醫生為了可以觀察患者所以或者因此醫院擺的都是圓凳。雖然說我不需要因為這種場景設計而自投羅網,但始終有時不慎就會一邊轉凳一邊回答醫生的問題。而在那個期間一大班背脊也是綿綿密密地像在抄甚麼東西似的,單是如這樣發言被記錄下來,在當時來說就已經感覺不太差。我無我地講,直情講得令人煩厭,訴說出或能成為我踏出社會的墊腳石的言詞[譯註-墊腳石],然而O醫生睇的症,前前後後,就只有僅存的這一次。
>>> [譯註-墊腳石]
>>> 原文寫得很隱侮,我也不知道是指甚麼。也許是指希望正式確診自閉症的事。
然後醫生就給我發了某種藥。那個藥對月經失調引起的如脈衝星般的精神不振尤其有效,於是預留了多餘的藥,想日後能夠根據這個來配同樣的藥,卻沒料到在其他醫院被人沒收了最後的一顆藥丸。藥名到最終也是不明不白,爾後也沒有再食過同一款藥了。
最重要的當時所控訴的內容,由於那個時候的我精神不振的緣故,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勉強只能夠記起當其時講起「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話題,那個醫生展示出非常之有興趣的模樣。這個時期或者眼前充滿了疑似是門口的東西,但當我卒之從中識別到真正的門的時候,卻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
要打破象徵式的鐵閘,並不是一件平凡的事。隨着4個月、5個月、然後1年、2年、3年過去了,我對那個無論講甚麼都不為所動的主診醫生開始感到不耐煩了。就在看診的時候、抑或在醫院回家途中的時候,我會被無比的失望感包圍住,時不時連失控行為也會被激發了出來(但說不定這是因為廢氣所導致的)[譯註-廢氣]。說真的,只想一日能夠更快地從這個悽慘的、沒有預期會轉好的、不知盧山真面目的疾病得到解放。
>>> [譯註-廢氣]
>>> 我認為明顯是指二手煙。
得以從學校這個義務解放,然後等住我的就是治療和服藥的義務。至少當其時的欺浚事件的事後處理並不如人們所說得那樣活躍。實際上大概是這個時代為止,拒絕上學的人們在失去了人生出路的同時,被施以沒有甚麼效果可言的實驗性治療,被奪去了活力,聽聞裏面有不少年輕人因此而喪命。
就例如那些生還者或其家人的聲音,被後來趕到的樂觀的拒絕返學抑制住,乃至今日也沒有一絲能夠出到來水面之上,實在是令人非常遺憾。再過7、8年之後,有過一段社會上批評、批鬥因拒學而接受過治療的人的現象一下子激增起來的時期(1988年秋天打後)。我希望在世人在抹殺、消除先驅者的聲音之前,好應該先讓切身體驗過的人講一講他們的經歷。事後你根本講甚麼都可以,死無對證。甚麼只依賴治療,不要說笑了。[譯註-抹殺]
>>> [譯註-抹殺]
>>> 日本社會擅長的是blame the victim。
現在能被我稱上為好醫生的標準十分明確。一言以蔽之,能夠立在病人的立場,簡單講就是容讓病人任性的醫生。
2.2.5. 【真正的原因】
時至今日,自閉症才能夠得以開始在生物化學層面被解釋,但直到1990年代中期為止,長久以來一直都是不明其原因的寒冬的時代。
但我當時直覺上就感覺得到,會不會是因為大腦入面的某種化學物質分泌的平衡失調而導致的呢?打個比喻,有如大腦齒輪的潤滑油的東西分門別類被注入在不同顏色的油缸裹面,A油缸不是很在狀態、浪費了很多油,B油缸消耗率很高、大部份時間呈乾渴狀態,C油缸的輸出控制變化很不一定……就像這種情況。現在才有腦內荷爾蒙這個詞語,大概恐怕就是那種東西在搞鬼吧。因此感覺如果胡亂接觸奇怪的藥物的話,恐怕那些大腦功能就會徹底地被破壞。同樣的恐懼,也發生在醫院的藥上面。現實愈食藥就愈被那種異常狀態煎熬。[譯註-自閉症成因]
>>> [譯註-自閉症成因]
>>> 上述只是作者的意見。作為有責任的翻譯,我必須要提醒讀者,若想知道自閉症的成因和實際上的生理作用,你應該向專家查詢。例如日本東北大學分子生物學、神經醫學教授之類的專家(https://www.nature.com/subjects/autism-spectrum-disorders/ncomms),而不是心理學家、精神病學家、行為訓練師、音樂治療師、中醫師、占卜師、甚麼育兒群組之流的人。
大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妒忌那些看得見的殘疾,然後經常在假扮其他殘疾。正確來講,9成是偽裝的,只混入了1成是真的。某程度上就如扮演正常人的時候一樣表現得極不自然,扮得很疲累(自閉症患者不說謊的這個流言,是謊言)。
或者就是因為做出了這些事情所以得到了報應,在過了很久以後,當真變到會做出無意識的動作。我想原因可能是因為本來的腦神經就很脆弱,再加上藥物的影響以及過份努力,這些東西累積下來的緣故吧。
2.2.6. 【找醫院】
除此之外,這段時期還到訪過很多間醫院。
大阪的醫生推薦我到某大醫院,也剛好發生在這段時期,但是那個醫生只是陪行我到醫院,在回程的火車上突然就不見了人影,結果他甚麼都沒有跟我談起來。據我媽說,是我爸不顧一切也要打發走醫生的。而我爸則說,醫生有事要做所以就自己先行告辭的。
再之到訪平目醫生的診症室,我想大概亦是在這段時期。他對我來說就是兒時玩伴,亦是偉大的專家,唯一只是不知道為甚麼一談到學校、斯凌的問題時總是會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如是者我提起靈魂的排糞行為,訴說直至毒排出身體為止的過程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看來他對屎尿很感興趣)。
莫札特就是以母語來講那個才會惹人討厭的。然而我在他的地方,無法成功排出便來。[譯註-???]
>>> [譯註-???]
>>> 我也想知作者是在寫甚麼鬼。
***
如這樣為了到訪不同的醫院和傾訴室,如無大礙都需要經歷人群混雜才行。起碼像學校那種雜不甩之中也有校規之類的東西的話,只要一路依從規舉也能夠安心郁動。一旦出了學校,突然變成不知道要依從甚麼東西了。例如車站寫有「這裏靠右行」的規則,去到街上我也會執意地實行它,這樣來鎮靜無依無靠的不安。即使是身體可以郁動的混雜環境,我也是繼續運用那個規則。即使人人都是在向前行走,但你不知道大方向到底是向前、向後、抑或向右、又或者向右,去無定向,只不過是一群流動性的點而已。我被埋入在那其中,失去方向,又生得矮所以看不見周圍的景色。從周圍的景象唯一能夠得知的就是在不規則之中有我的這件事而已。感到很不安,一路都在透導我失控的內心的魔鬼在這裏變成內心的聲音在細聲告訴自己:
>>> 「前進吧!」
這時可以依靠的,就是以舊時學會的校規為首的、一些瑣碎而零散的規則的集合。一旦迷路,除了跟隨總之覺得就是正確的東西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能夠引導你走出迷宮。我兩旁也不望就向住自己認為是前的方向直行。即使被撞開了也要回到原先的軌道,無視其他人繼續向前行。過了一陣間,有甚麼軟的、硬的東西纏上了腳,我就用腳擺脫了它。隨即我看見嬰兒在倒地,嬰兒車在橫倒。我一回過神來,馬上就聽到我媽就罵:
>>> 「奈緒美,你搞邊科呀!」
2.2.7. 【找寵物】
如是者我變到就留在家了,報紙也變得不能夠再派了,首先身體根本疲累得不能動。就這樣,相比起以前更進一步地花更多時間攤在床上面。良心時不時大叫「不能夠如此下去,拿出精神來!」,但托她的福我無法在休息的時間休息。無論怎樣努力地郁動,通通都只不過是不正常活動而已。
驟眼看沒有不足也沒有必須履行的義務、在這裏自由自存地過住懶惰的生活似的,但這不過是從物理環境所看來的說法而已。只隔一道門,那裏就已經是外面的世界。是徹頭徹尾毫無關係人、沒有見過面的人和迫害者所跋扈的世界。我沒有勇氣投身進那個世界。事實我恐懼見到隔籬鄰舍,尤其是惶恐會遇到舊時的高中同學,就算不是這些原因,也因為抱住了不知甚麼時候突現會發作的這種問題,因此逐漸就變得更加缺乏外出的力氣和機會了。
***
如是者就想有沒有甚麼是能夠令精神為之一振的東西呢,於是決定了找寵物。
時到如今我才想到在人口密度極端地高的地方,空間的空氣淨化能力追不上,只是勉強地住到人而已這回事。但至少在當時來講,我認為住宅大廈禁止養寵物的規定是因為管理上又或者操守上等的二次問題,而養寵物本身並不構成問題的。這可能跟我執着的事情有矛盾也未定,但我早已透過學校的洗禮而對導守細微細眼的規則感到不耐煩了。手頭上有一大堆報紙剪報,我從中抽出有關於寵物的,二話不說首先就打了電話去問。
然而最先出來應機的人,打頭陣就是個十分得人驚的大叔,因為自拿起電話的那一刻開始大叔就已經像因甚麼事而怒氣沖沖的。我鼓起勇氣問:「請問你可不可以讓給我一隻狗或者貓呢」,還以為盡了我所能禮貌地問,但大叔一來就粗魯地反問「你是獨立屋嗎?還是住宅大廈?」。既然被問到我就照直回答「住的是住宅大廈」。然後那個人突然間用我從沒有聽過的怒吼和氣勢如此放聲:
>>> 「住大廈都養寵物,你啲人咁殘酷嘅!」
我被嚇到。沒有想就馬上說了「可以不這樣一開始就決定了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好嗎?」。雖然很驚嚇,但為了確認不是那一回事,我如是追問:
>>> 「係咪所有住大廈養寵物嘅人都一樣係殘酷㗎?」
然後他說:
>>> 「係,住大廈都養寵物嘅全部都好殘酷嘅!」
然後又繼續:
>>> 「就是有你這種人,牠們才會一直都被人虐待的」。
甚麼,他就僅僅因為我是住在住宅大廈裏面,就以此為由將我判定為是一個會虐待的人。感覺他為了保護動物的話甚麼都做得出來。在電話收線之前我已經變到哭不成聲,但他依舊不理地怒吼,然後就啪一聲收線了。真是大吃一驚。只是問一問,沒料到卻這樣大大力地踩到了狗尾巴。不知是否因為強烈的憤怒的波動湧上心頭,手掌心被汗濕透了。放下話筒的時候,只是一剎那間,想到了如果我所住的大廈有人養寵物的話,會不會被人屠殺全邨……唯恐真的會發生。明明為了甚麼時候都可以迎接貓咪,一早就已經預備好了貓廁所……
他就像在用那個形式發泄對世界的怒火。遺憾的是,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將本來對事件有關心、專登會打電話去的人轉成了自己的敵人。
我把手頭上那張剪報撕得粉碎。會刊登這種東西的報館也畢竟只是報館。目前為止都算不上很擅長打電話的,但這次之後真的變得害怕了打電話,以後都不敢再打了。如果雙方都是在對等的立場上對罵由自可,但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是污染了精神健康。
也有想過其實問題會不會在於我的獨特說話方式。但當時的我在表達取得平衡的思考方式上面有顯著的困難,因此極需要得到那方面的協助。自以為已經下了打電話的功夫,結果卻被鬧得狗血淋頭、令對方不愉快,與其這樣連累到自己的話,倒不如從一開始就甚麼都不做更好。想過他不對場合的言論是他的正義感所驅使的,但不幸的是,他那種扭曲的怒火,就這樣成為了我的東西了。
爾後,我每日都將自己所飼養的綠龜浸在水裏、妨礙牠呼吸,持續地虐待牠。然後將以往都很
愛惜的幻想世界中的昆蟲們,以渾身的怒火來一隻又一隻殺死。那也可算是摧毀了自己的世界,但此時仍未了解到的是,這就是自己一路以來所告發的欺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