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獸靈的咆哮

 
站在光亮的窗邊,像一名被罰的學生,凱特不知道第幾次朗誦著第三首預言詩。
 
《第三首預言詩》
戴上黑暗與光明
牢記死亡只是虛幻
在死亡之戒的呼喚下
重聽一次詩歌的預言




足印沾上結束夢境的道路
當心蠍子的毒
聆聽野獸的咆哮
飛翔的靈魂不再懼怕束縛
指環的獻祭必須染血
死亡的陰影吞噬無懼者
三隻指環的力量融成一爐
真正的格里芬在冥河裡重生
 
「第十六次了,凱特。」洛維莎打著呵欠坐在床邊。




「凱特背了第十七次。」賽琳娜坐在椅上,數十分鐘前,她應邀而來,成為了凱特和洛維莎接下來旅程的助力。「重聽一次詩歌的預言,你們不能忽視前兩首。」
 
「第三隻指環叫死亡之戒,真不祥。」洛維莎似乎總被死亡圍繞。
「死亡的盡頭也是生命的開始。落下的葉是滋養生命的另一個循環。」賽琳娜的話說得非常德魯伊。
「飛翔的靈魂不再懼怕束縛。」凱特指出,「這又是在指我?假如我真的飛得起來的話。」
「放心吧,你是個天賦極高的德魯伊,我看得出來,藍也這麼說。」賽琳娜給出讚賞,凱特的臉又微紅起來,連忙轉移話題,「呃,對了,我不是想逞聰明,但我知道這句的意思—足印沾上結束夢境的道路。」
「又是夢境?」洛維莎想起凱特進入自己夢境的那次。
「不是。」凱特解釋,「在夢裡面,生命之樹是連繫所有德魯伊夢境的地方,在別的德魯伊的夢境出來後,若想返回自己的夢中,就要去生命之樹,觸碰樹根上面的湖水,才可以返歸結束夢境。」
「"結束夢境的道路",是指回家。」賽琳娜說。
「肯定不是瑞典。我媽說過她以前住在康沃爾郡。」洛維莎誠實作答。




「你母親寄給我的信是來自聖奧斯特爾的。但格里芬真正的故鄉在廷塔哲。」賽琳娜似乎無所不知,輕易解答了這疑問。「除了每一任的"雷鳥",大概沒有人再記得廷塔哲碉堡曾經屬於格里芬家族了。」  
第三首詩充滿了死亡的意象,這下連洛維莎都很難從其中找出能開玩笑的字句。
 
真正的格里芬在冥河裡重生
 
她要再死一次嗎??
而重生?別傻了,母親的墳早就變白骨了,也許連父親的也是。
洛維莎搖搖頭,看著酒店房間窗外染上陰影的草坪。
 
洛維莎愈想就覺得最可疑的是自己。
她會不會陷入黑巫術的誘惑之中,像父親一樣?
也許,是她會背叛凱特?
 
三人告別這座充滿名勝和歷史風味的牛津,即使前路充滿不祥預兆,但洛維莎很感激賽琳娜將與她們同行,這大大降低了她和凱特面臨的危險。雖然租車可能會更快,但為了安全,洛維莎更希望繼續用公共交通工具,她和凱特一直沒忘記瑞典那次的連人帶車式墮河慘劇。
 




不幸地,廷塔哲並沒有火車能直接達到。
「我們先去聖奧斯特爾。」洛維莎直接建議。「在那裡過一夜,第二天再坐巴士過去,我想將這件大衣埋在那裡,如果可以的話。」母親很少提到洛維莎的外祖父母,但她猜他們都葬在母親舊居附近的教堂墓地。
「這件大衣…」賽琳娜看了大衣一眼,「曾經有個強大的防護咒吧?」
「那是她母親施的咒。」凱特解釋。
「我想拿去紀念我母親。」
 
聽到了洛維莎的意願,就連心急著要去廷塔哲的賽琳娜,都不多說甚麼了。
兩個女巫加上一個德魯伊,在牛津坐上了前往布里斯托的火車。
 
「為甚麼你從來都沒見過里昂?」在賽琳娜專心研讀一本介紹冰島風光的雜誌時,洛維莎問凱特,窗外的風光投在德魯伊臉上閃閃生光。
「她不一定在冰島,有時候在非洲,或者美洲。」凱特回答,「我想等自己修練成功獸靈變身,才去找她。」
「我們快到布里斯托了。」賽琳娜提醒著女孩們。
 
他們要在布里斯托轉乘火車去聖奧斯特爾,不過火車居然延誤了。
「要等上三小時,我的天呀。」三人站在空蕩蕩的火車站台,感受到陣陣冷意,雖然已經是夏天,但布里斯托靠海,風勢強勁。




「放心,趕得及的。」賽琳娜很樂觀,領著女孩們出了火車站,漫步在這個十二世紀就發展成貿易港口的古老城市。
 
他們越過了雅芳河,沿著公園在暗淡的日色下前進,一家熱鬧又美味的意大利餐廳振奮了她們的心情。飯後三人還是到了城堡公園散步,這裡天空被灰濛濛的雲朵籠罩,風光與牛津比起來黯然失色。
 
凱特追隨著飄蕩的灰雲去教堂參觀,剩下兩個女巫在外面。在火車上不便公開討論巫術,洛維莎便趁現在向賽琳娜討教咒陣圖紙。
 
「咒陣圖紙的畫成原理?那只是元素符文與芒陣的配合,再加上巫師注入的非凡魔力,聽起來很簡單吧?」賽琳娜跟洛維莎坐在樹下,松鼠就在她們頭頂忙碌飛梭。
「我知道,實際操作一點都不簡單。」洛維莎承認,「我父親只感興趣由闇黑元素畫成的咒陣,黑巫術咒陣難度更高。」
「那張我給你的攻擊咒陣的確很難畫,花了大概兩個多月吧。」賽琳娜反問。「你想學?」
洛維莎點頭。「畫成咒陣的元素符文,難學嗎?」
「只需要勤加練習符文圖案就行了,每天練上幾百張,不出半年,你就能成為很好的臨摹畫手。但單是畫出咒陣是不夠的,艱難的是在繪畫時如何均衡地注入魔力,這不容易。」
「這個階段你練了多久?」
「大概五年左右吧。」
看到洛維莎瞪大眼睛,賽琳娜笑笑。
「還有更高深的,比如怎樣令那張咒陣效力維持更久?紙張和墨水的選材都很重要。」




「英國的咒陣圖紙師多嗎?我父親經常說巫師的種快滅絕了,咒陣圖紙師也是。其他用拉丁語咒文的地方都很難找到咒陣圖紙師。」
比如瑞典。
「蘇格蘭也不多,這也是我去倫敦拜師的原因。」賽琳娜回答。「你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問,只是想知道我收不收學生吧?」
「當然,我…」
洛維莎皺眉,有所感應地看往河邊。
「你聽到有人在大叫了嗎?那好像是…」
 
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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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的聖彼德教堂看似樸素無華,但它大概是布里斯托一所建立得最早的教堂。可惜是它曾在二戰裡被嚴重炸毀。凱特走到西側入口,上方就刻了很多名字,紀念在二戰中喪生的人。
 
這裡是個祈禱的好地方。
凱特默默漫步在這個幽傷的歷史建築,思考著,她能否運用德魯伊的能力,祈禱和喚出她真正的獸靈形態?




 
凱特離開了教堂,走近水邊,對岸觸手可及。
平靜的水面給了凱特力量。
曾經,她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蒂娜,永遠逃避那個破碎的家。
現在,她居然直面了過去。
 
「古老的獸魂,聽取我的祈禱。」凱特小聲念出禱告。
即使真實的自己傷痕纍纍,她也相信她能做到了。
 
倏地,不祥預感讓凱特睜了眼,河面上飄浮著一個可疑物體,她定眼一看,那像是一個孩子的頭頂和一雙無力的手。
 
有人在河裡面!
電光火石間,凱特已經攀過了石欄,跳進水裡。
幸好河面不是十分寬廣,凱特輕易撈到昏迷遇溺的小孩,但她的腳觸不到河底,這時她才想起…
 
凱特不會游泳。
 
「救命!」凱特呼喊,「有人嗎!」
凱特只能拼命像游泳堂教的一樣踩水,同時托高孩子的下巴。
岸邊有人注意到她了.落水聲傳來,凱特差點隨孩子重量而下沉,但游來的身影及時拉住了她—那是洛維莎。
 
「你是瘋了嗎?」洛維莎劈頭第一句就說。「抓緊我。」
 
幸好,洛維莎是很好的泳手,她們成功爬上了岸,洛維莎開始替臉色白成紙的孩子做搶救,凱特在草地上縮成一團,幾乎要被風吹得冷壞。
 
賽琳娜趕來,像保護小鷹的麻鷹,用厚大的外套將凱特整人裹起。
「救護車在路上了,我們得帶這個可憐的孩子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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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和洛維莎披著毛毯步下救護車,目送著那終於在車上回復心跳的小孩被推進搶救室。
「你非常勇敢。」賽琳娜拍拍凱特的肩。
「是的,但也很愚蠢。你不會游泳。」洛維莎響亮地打出噴嚏。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凱特想不通為甚麼怕水的自己跳了下去,「洛維莎,你還好嗎,你看起來臉色很差。」
「我們回去火車站吧,行李都寄存在那邊。」賽琳娜建議。
「我沒事。」洛維莎聲音很虛弱,看起來想吐,凱特更擔心了。「洛維莎??」
「最好來一杯熱咖啡,不然我…」
洛維莎突然雙眼反白暈倒,幸好凱特就站在她旁邊,及時扶住她。
「洛維莎!」
一陣混亂後,洛維莎被醫護人員抬走。凱特和賽琳娜被擋在了等候區。
「都怪我。」凱特將洛維莎遭受攻擊後,心臟就變得不好的經歷告訴賽琳娜。「肯定是三叉凍咒陣的後遺症,醫生能治好她嗎?」
「凱特,你也不能倒下,現在,馬上去將濕衣服換下來。」賽琳娜下命令,凱特換好乾衣物,在漫長的等待後,醫生才出來宣佈洛維莎已經甦醒,心跳回復正常,但需要留院觀察。
 
凱特心中放下大石,賽琳娜已重新計劃好明天去聖奧斯特爾的行程,並決意要租輛車。
凱特默默坐在洛維莎病床旁邊怪罪自己,她不再懼怕水,卻害得洛維莎這樣。
洛維莎服了藥,還在昏睡,凱特見狀只好先離開,她決定去買暖身飲料給洛維莎。
 
凱特找到間咖啡廳裡賣檸檬生薑茶,此時她收到賽琳娜的短訊,連神通廣大的女巫也找不到合適的治療師。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凱特對自己生悶氣,看著眼前的焗薯沒了胃口。
「嗨,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戴著銀框眼鏡的黑髮女人路過凱特的位置,突兀地停下詢問,凱特抬頭迷惑。「對不起,請問你是…?」
「倫敦,火石書店?」女人的友善的態度令凱特終於回憶起來。
「你是那個書店的老板?」凱特掩不住驚訝,「你不是在倫敦嗎?」
「有個朋友在這裡開了家新店,我跑來了。」書店老板解釋道,「我能坐下嗎?抱歉,店裡沒其他位置了。」凱特抬頭,才發現晚餐時段擠滿了人。
「我不介意,請坐。?」
她伸凱特伸出了手,「叫我瑪格麗特就好,你後來找到想要的書了嗎?」
「我是凱特。」凱特不好意思地跟她握手,內心轉著要如何編造謊話,只好簡單帶過。「呃,找到了,」
瑪格麗特點頭,「那你來布里斯托是要找別的古書?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
「不是,我…只是路過。」凱特不想解釋太多。「這裡的咖啡真香!」雖然不喜咖啡,但香氣令她放鬆了許多。
「是的,我每次來布里斯托都要嚐嚐這裡的咖啡。」瑪格麗特啜飲咖啡,微笑道。「他們好像加了種特殊的秘密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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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洛維莎從來沒住過醫院,除了出生的時候。逃亡時受了傷,她父親也不會帶家人求醫,那段時間他們像活在現代文明之外的社會。
 
醒了後,洛維莎懶懶打了個呵欠,將味道清淡的醫院晚餐全吃光後,內心尋思著凱特甚麼時候回來,她短訊明明說只是去買杯飲料。洛維莎下了床,想踱步去尋找衛浴間,經過了同房三張病床,他們吃光了餐點都睡著了,但餐盤卻久久無人來收。
 
這醫院怎麼寧靜得不太尋常?
洛維莎出了病房,突然,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突從後緊箍著她的脖項,以低沉的聲線威脅她。「終於找到你了!」
 
洛維莎下意識用力踩向她身後的腿,用力反手掙脫鉗制,她跌跌撞撞回過身來,戴維斯如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前。
 
「你怎樣進來的?」洛維莎靠在牆上,機警地掃視四周,移動腳步,瞥見護士站裡的職員趴上桌上不醒人事。「你對這些人下了咒?」
戴維斯緩緩舉起右手,他還戴著那隻洛維莎給的偽指環。
「我說過,那次不殺你,不等於我不會找你算帳。」
「你殺了我父親,那句話該留給我吧。」洛維莎眼珠亂動,她尋找著警號裝置,她需要引起注意。「那隻指環的力量難道沒讓你滿足嗎?」
「當然有。」戴維斯的臉色陰沉,「但你的命對我來說最吸引。」
 
戴維斯毫無預警地發咒,洛維莎身手靈敏閃開,在走廊上狂奔!
「你覺得我會這麼蠢再讓你逃走嗎?」
洛維莎死命推不開被咒鎖死的大門,連忙唸出開鎖咒,但鎖卻絲紋不動。
「該死的!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對吧?」
「下地獄吧黑巫師。」戴維斯舉起拿著獵刀的手,手指上的偽指環被濃重的黑煙圍繞。
「你先請。」洛維莎不甘示弱高舉雙手,她同樣有指環,還是正牌的。
 
珍珠白鬼魂突然穿透了洛維莎背後的門,朝散出黑霧的戴維斯飄去,圍攏在戴維斯身邊,他嘿嘿大笑。「給我殺了她!」
 
穿著病人服的鬼魂朝洛維莎衝來。洛維莎往她那黑白相間指環注入巫力,指環馬上煥發出刺眼的光。她竭力睜開眼,可怖尖叫聲是從戴維斯指上的指環裡傳出。
 
「粉碎它!」洛維莎對指環下命令,刺眼的光芒頓時直衝戴維斯,自負的巫師被光線擊中,像被電流通過般抽搐著倒下。那些鬼魂早因害怕洛維莎手上指環的力量而後退到遠處。
 
「離開,我還你們安寧。」洛維莎下令,那些珍珠白色鬼魂化成一縷輕煙消失。
洛維莎謹慎地靠近戴維斯,看往他的右手,偽指環消失了,卻在戴維斯指上留下焦黑的燒傷痕跡。
 
「做得不錯啊,林奈斯家的黑巫師。」一把悅耳的女聲響起,洛維莎警戒回頭看,是個陌生黑髮女人。
 
不知道甚麼時候起,她打開了門進來。
「但你逃不過我的。」
 
熟眼的友善笑容、瀑布長般柔順的黑長髮與那文質彬彬的銀框眼鏡。
是那個書店女人。
 
「你是誰?」
「他們叫我做"血腥的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微笑說。
洛維莎認出了第二個想要自己命的獵殺者。
「就是殺了我母親那個獵殺者?」
「現在我還要殺了你。」瑪格麗特回以甜美的笑容,從掌心裡變身一把精緻的小銀刀,輕輕揮動。「束縛她。」
 
洛維莎不再廢話,飛奔而走,意念一動,指環已經替她抵擋了那記攻擊。
瑪格麗特仍在追趕,洛維莎一直跑著,沿途所有醫護和病人都陷入了沉睡,她終於找到另外一邊的出口。
「開門!」該死,指環的力量都開不到這道門。
 
瑪格麗特已經追至身後,微笑而無情地舉起小銀刀。
洛維莎思考了一秒,便摸上胸口那道藏得好好的秘密武器,她得意低笑。
 
「闇黑之主……」羊皮紙被掏出,瑪格麗特的微笑消失,獵殺者也聽見了咒陣轉動的聲音,洛維莎將巫力輸出。「給我爆開。」
 
帶著水與冰屬性的黑巫術咒陣瞬間爆開,冰晶以不可想像的速度,一左一右直衝向女獵人和深鎖大門,瑪格麗特只來得及象徵性揮動防護咒語,便遭急劇湧上的冰晶撞至遠處,直抵牆壁及天花板上。另外一道如狂野暴龍般衝撞的冰晶,轟然將病房大門撞壞,撞到外面的升降機,將機器凝結冰凍。
 
「瑪格麗特!」聽到遠處響起戴維斯的喊聲,洛維莎顧不得現場的慘狀,匆匆朝樓梯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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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不確認她幾時發現她惹上麻煩,也許是咖啡香氣令她昏昏欲睡之際,她看到對面友善女人嘴角笑意更濃時。
 
警號在心中響起,生命之樹似乎在阻止她去作夢,凱特不情願地從夢境裡掙脫,在頭昏腦脹下,從桌子上吃力爬起身抬頭,看到咖啡廳裡所有食客倒在桌上昏昏大睡,有些人乾脆整張臉倒在冷掉的意面上,沾了半張臉的醬汁。
 
凱特用力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楚讓她醒了,她支撐起身子走向門口。
 
那個女人,不是常人,她是個巫師!
 
後頸汗毛警告性地豎起,凱特拖著慌張的腳步衝出了咖啡館,外面的世界如常而繁忙。咖啡廳與醫院的距離並不遙遠,在這裡凱特可以遠眺到醫院大樓的頂端。
 
洛維莎有危險。
 
這是凱特的第一直覺。
由此至終,洛維莎才是目標,凱特被下手,只是有人不想她礙事!
 
燃燒的憤怒取替了恐懼,凱特感應到醫院方向傳來了一股巨大的火焰力量。
 
古老的獸魂,你準備好聽取我的祈禱沒有?
凱特閉起眼,誠心向獸靈祈禱。  
洛維莎從梯間奔向緊急出口,手上的指環突然發出警告,但在慣性下她沒能收住腳步,她已衝到出口外的草坪。
 
巨大的火焰圈在瞬間燃起,將她困住,這陣法可不是上次的小兒科。洛維莎在炎熱的草坪上爬起身,連褲管上的草屑也變得焦黑了,圍繞她身邊的是淡青色火焰高溫。
 
瑪格麗特也是用同一種手法,困住了落單的母親嗎?
 
這是洛維莎替母親復仇的好時機。
她摸著領口裡那張不打算選擇的出路,思考著要如何突破陣法。
 
火焰陣法猛然一縮,朝陣中心的洛維莎直撲,她舉起右手,指環爆發出一股冰藍色的透明護罩,將洛維莎緊緊護住,但青色火焰不肯放棄,發起多次衝撞。
 
不可以這樣死去…
巫力差一點就被指環吸光的洛維莎,發軟跪在焦黑的草上,鼓勵著光明與黑暗的指環。
「凱特…賽琳娜,在等我…」
「快將她燒死!」瑪格麗特歇斯底里地喊,洛維莎聽到兩種腳步聲,這意味著即使洛維莎脫離火焰,尚有兩個獵殺者對她虎視眈眈。
 
一陣悲鳴從天空傳來,狂風刮過了洛維莎的髮絲和臉。
突然間,她離火焰很遠很遠,她被吊離了地面,直抵高空,洛維莎盡全力扭轉頸項,才看到這是隻陌生巨大鷹類,牠用不可思議的力氣將洛維莎肩膀用雙爪抓緊。


是你嗎?
洛維莎被高空的狂風差得弄得快要窒息,根本沒法開口。
 
陰險的紫光擦過了洛維莎的衣服,擊向了她身後的巨鷹。巨鷹七歪八倒下,雙翼亂扇,他們的高度無可奈可地下降,在他們離地大概兩層樓的時候,巨鷹終於無力放開了雙爪,跟隨洛維莎直墜入草叢之內。
 
巨大的衝擊力將洛維莎撞得眼前一黑。
迷糊裡,她被拖行,一直壓在她胸口上的重量被掏了出來…指間一涼,有人將她的指環脫下。她被無形的咒語緊緊束起手腳,伏蜷在焦味濃烈的草地上。
 
「過去找那個德魯伊。」瑪格麗特這樣指揮。
戴維斯的腳步聲遠去,洛維莎使勁咬著嘴唇,劇痛和嘴裡的血腥令她甦醒,看著獵殺者將自己拉起,迫她雙膝抵在硬痛的草地上。
「你有個忠心的朋友呢,那個德魯伊女孩,她居然冒險變成了獸靈來救你。」
瑪格麗特附在洛維莎耳邊說,她的聲音甜膩作嘔。
「你到底有甚麼能力去迷惑一個善良的德魯伊?」
「放過她。」洛維莎吞下嘴裡的鮮血。
「不,跟黑巫師混在一起,她該死。」瑪格麗特指向前方,戴維斯走向了草叢,洛維莎內心湧起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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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大傢伙跑到哪裡了?」粗魯的男聲響起。
 
凱特只覺得劇痛由自己脊骨開始蔓延到雙腿,她開始想像身上的骨頭斷了多少條,又或者洛維莎有沒摔得頭骨破裂?
 
但幸好她躺著的是厚厚的灌木草叢,除了緩減沖擊力,也為她帶來了生機。
 
「森林之神…」凱特艱難張嘴請求,微弱的自然能量緩慢地傳入她的四肢百骸。凱特嘗試伸手探向那些種子,她有幾顆藤蔓種子…只是凱特仍然睜不開眼睛。她應該變回了人形,但背上的疼痛和異物感告訴她,她的雙翼沒收回來。
 
「那是甚麼!?」戴維斯驚慌地停住腳步,「瑪格麗特,她還活著,但是…!」
 
凱特一心只想著洛維莎,想奮力爬起身。
 
巨大的咆哮聲響徹醫院後方的花園,連凱特的耳膜都隱隱作痛。
凱特聽到了戴維斯慌張的叫喊、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衣物快速摩擦地面及奔跑聲。
 
發生甚麼了?
 
凱特忍痛抬頭張開眼,被壓平的草叢沒遮去視線。遠處是三個人影,兩個可憎的敵人和跪著的洛維莎,她的病號服及那披散的棕髮造型相當顯眼。但凱特始終看不到咆哮獸叫的來源。
 
「放開洛維莎。」賽琳娜的飄渺聲音從另一邊傳來,然後是絢麗的魔法咒陣對戰。凱特能感應到憤怒的咒陣圖紙師,驅動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咒陣攻向兩個獵殺者。戴維斯最先逃跑的一個,風元素響應他的召喚,協助他在狂風中遁走敗退。
 
「你敢過來,我就先殺了這個黑巫師。」瑪格麗特顯然將洛維莎脅成了人質,而賽琳娜火焰般的頭髮憤怒飄揚著,與獵殺者對峙。
賽琳娜步步逼近。「你逃不掉的。我佈下了禁錮陣。」
「我當然能離開,這狡猾的黑巫師總有後路。」瑪格麗特抽出一紙咒陣。「飛翔的風,帶我們離開。」
 
在猛然而至的龍捲風中,瑪格麗特和洛維莎失去了蹤影。
她啟動的是洛維莎身上那張"逃命"咒陣。
 
「他們都跑了,你可以回復原狀了。」賽琳娜聲音難得帶著疲憊。
 
她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在兩人對話時,凱特已吃力爬前了少許,終於看到了那個優雅踱步向前的四肢動物。
 
那是一隻美麗的母獅子,身型健美而充滿力量。
凱特眨了眼,母獅就消失不見。
「我叫里昂。」化回人形的德魯伊,自我介紹。「想必你就是雷鳥了。」
然後,她向驚異的凱特步來,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輕易而舉地將凱特抱進懷裡,連帶雙翼,穩步走出草叢。
 
凱特不可思議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那看起來鋒利堅毅的下頷,剛才就是她發出咆哮的獅吼,嚇阻了敵人。
 
明明她們已經見了很多次面,但此刻她卻像第一次見到里昂。
 
里昂低頭看往凱特,金色髮絲被風吹動,輝映著她那雙無懼堅毅的湛藍眼睛。
「做得好,勇敢的女孩,但你要休息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
 
德魯伊的能量像流水般滲進了凱特每個毛孔,鑽心的劇痛神奇地散去,凱特這次不抵抗生命之樹的召喚,沉沉地墮進安全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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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傳給她的德魯伊能量很特別,凱特嗅到了草原那種富有生命力的味道,溪流般的能量像滲進縱橫交錯的葉根,緩緩注入凱特的身體,修復傷害。
 
凱特在夢中又聽到了,獸靈對她的祈禱請求回以咆哮的聲音。
那叫聲非常奇特,像鷹叫,但又混雜著獅聲,這是凱特的錯覺?
 
當獸魂能量注入體內的那刻,感受十分奇特。那刻,她變成了全新的自己。
 
她一直以為會在變身那刻感到骨肉變形的痛楚,但不是的,她只感到了充盈的爆炸力,喜悅、興奮、憤怒、沉靜這幾種似乎互相排斥的感受,居然和諧地並存。
 
然後風被划動了,她背上是兩道強而有力的翼,她用它們來掌控風,下一刻,凱特通過鷹眼來俯視世界,她如願地飛上天,趕去營救自己的朋友。
 
她為自己過往的質疑而感到悔疚,她當然能飛翔了,她再也不覺得高空可怕,俯衝的離心力為凱特帶來專注而不是恐慌。
 
新生的鷹眼專注地盯於那個小點,被困在火焰間的那個女巫。
既然洛維莎能為了救她而付出,那麼凱特也必將蹈火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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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維莎對自己決定的事情從不後悔,即使是這次。雷鳥好心給自己的"逃命"符咒成了獵人脅她逃走的工具。她知道這很蠢,但洛維莎仍然不後悔,至少,她沒有連累到凱特。
 
「你身上居然有這麼值錢的法寶。」瑪格麗特用小銀刀抵著自己的後背,附在她耳邊說道。兩人身處在一條小巷,這名獵殺者正在巫術警覺地查看四周。
「別作夢了,由現在開始,不會有人找到你,你也不會有機會反擊。」
洛維莎被迫靠在牆上,全身上下麻痺著,不能動彈,站在她面前的瑪格麗特以勝利的笑容,戴起那隻從洛維莎身上搶奪的指環。
 
她說得沒錯,沒法器,沒指環,洛維莎現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跟你的法器說再見。」瑪格麗特默念咒語,那隻父親造給洛維莎的木環,在她雙掌中斷成了兩半,一副得意洋洋。
「接下來,我們得找個地方好好玩玩。」
洛維莎看到瑪格麗特揮著三張紙條的時候,並不驚訝,她總是將預言詩隨身附帶,仿佛這樣提醒她命運的終途。
「我保證,我會從你身上挖出所有秘密。」
血腥的瑪格麗特這樣向洛維莎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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