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牛津迷蹤(下) 

 
瑞典語裡面有一句諺語,大概的意思是一件壞事不會單獨發生,壞事總是接踵而來的。
 
比如說昨天偏偏重遇了不想見的蒂娜。
整整七年了!凱特沒想過她依然對自己影響力這麼大。
還有今天凱特跟洛維莎鬧的不快。
都怪蒂娜‧斯溫頓。
 




糟糕的是,凱特於牛津城漫無目的散步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夜色降臨,她才發現丟了手機。
而她甚至沒戴手錶,無法確認時間。
 
古舊建築在藍天陽光與青綠草坪的襯托下異常美麗,但在夜色,這些建築變得朦朧,帶著一種曖昧和陰森的姿態窺探路過的每一個人。
 
凱特借路燈看了一看路牌,她身處在牛津大學公園的河邊上,這裡樹冠濃密,即使是借月色眺望對岸,也只能看到樹林和一片廣闊的草坪。
 
也許會遇上路人,然後就可以問路回酒店了。凱特還沒有健忘到將酒店名字忘記。
一想到這裡,凱特將德魯伊之眼打開,向沿途的植物和動物打招呼,也許她會夠運氣遇到懂路的流浪貓。
 




在河邊隨夏風搖曳的樹冠是濃重的墨綠,凱特的友好問候像漁網一樣撒出去,卻空空如也地拖回來。
 

樹上的松鼠仍在活動,但牠們不想理睬自己,與樹木一起變得異常沉默。至於雀鳥,牠們如常地對自己愛理不理。
 
似乎所有植物和動物不回應自己的呼喚。
突然,一股針將要刺到自己的悚然感,令凱特猛然進入警備狀態。
那根針在瞄準自己!
 
有人在施巫法!凱特在空氣頻率中捕捉到極為微弱的共感,就像每次洛維莎用法器施法時的感覺一樣。




 
跑,還是不跑?
凱特步速稍為加快,腦筋因為害怕而轉動不起來。
 
冷靜點,植物會幫助我的。這裡離市中心不遠,如果跑起來,說不定三分鐘就能看到建築物和行人道了。萬一有甚麼事情,只要高聲尖叫,引人注意,這也能增加存活率…
 
想到"存活率"三個字,凱特就在這異常涼快的夏夜裡打了個顫抖。
 
平日大自然的動靜-風聲、鳥鳴聲,就像森林呼吸一樣理所當然,但如今所有動植物都不回應她的呼喚,這些聲音就顯得詭異。凱特六神無主,腳步漸漸加快,那根一直刺探自己的針,也在追趕她,簡直如影如隨。
 
凱特不理意圖有沒暴露,她不想坐以待斃!她死命加速,馳騁在被自己身體破開的風,心臟激烈的跳動聲在耳邊直響,如同警號,提醒她萬不能放慢速度,她不會想被一個巫師抓住的!
 
幫幫我!
凱特在內心默念,哪個人也好,哪棵樹也好,為我指路!一條生路!
凱特沿著河濱步道奔跑,沉默的林木在右邊不停劃過,被她拋在腦後。




 
右邊,在右邊!
不知道哪棵樹木在猛然高聲提醒。
 
凱特按指示朝右側奔跑,穿越林林跑到草坪公園上。公園空無一人的,只有自己顯眼地奔跑,凱特想像會有巫師突然衝出,朝跟活靶似的自己發射咒語。
 
但沒有。
 
跑了幾分鐘,凱特終於跑出了公園來到路口,柏油路面從來都沒有令凱特這麼高興過,她抬頭尋找路牌,她正身處於南公園路的轉角。
 
那根像飛魚將她追著不放的針消失了,凱特不敢停留,朝建築物最密集的街道方向快步走去,偶然遇到的稀疏路人,令她略感心安,暴跳的心跳漸漸平伏。
 
「凱特!?」熟悉的聲音傳來,凱特擰頭,洛維莎奔來。她看到自己神色慌張,神色猛地變得嚴肅。
「我手機丟了。」凱特喘完氣,裝出冷靜口吻,想起蒂娜輕易做到的從容不迫。
「附近有巫師,我感應到巫力,是戴維斯襲擊你!?」洛維莎抓緊凱特雙肩。




「不,不是。我在公園裡迷了路,我…」凱特深呼吸,將來龍去脈說清楚。
 
洛維莎看上去像要活剮人一樣,眼神驟然變得森冷。「跟我走。」
洛維莎用力扳過凱特的肩膀,從後保護她領著人往前走,凱特又感到巫力共振,這次是洛維莎的法器,她右手穩穩搭在凱特肩上,帶來堅實的暖意。
「那巫師藏起來了,我已感應不到巫力。繼續走,路人愈多對我們愈有利。」兩人加快腳步,她們平安地返到旅館。凱特像經歷了一場異常真實的夢,她還以為夢境那些練習,有令自己勇敢無畏起來,原來她只是隻紙老虎。
 
洛維莎將熱茶杯塞到凱特手裡。
「你的手很冷,將它喝下去,如果這些該死的薰衣草都無法令你冷靜下來,那我就要通知雷鳥,讓她將你帶回倫敦。」
「我不是膽小鬼,我才不要逃跑。」鎮靜之後,凱特的理智重回線上。
「逃跑才是正確的選擇,你剛成功了一次。」洛維莎站起身,神色稍稍放鬆了。「大概是上次嘗到了德魯伊的厲害,戴維斯不知道從哪裡搞來法術,令那些植物和動物無法幫助你。」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戴維斯,那怎麼辦?我們在牛津的任務還沒完成!」
「所以我們得快點拿到那本家譜。答應我,就算生氣,不要再一聲不吭離開。記住,那張賽琳娜給的逃命符咒,只有我才能啟動。」
 
從來沒養過貓的洛維莎,僵硬地朝凱特伸出手,在她頭頂輕按了一下,當是安慰。
「去洗澡吧。」




 
被視作貓來安慰的凱特,差點想笑出來,但那雙跑得酸痛的腿,還是乖乖步向了衛浴間,決定不再讓女巫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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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驚魂後,里昂並無入夢。凱特主動地讓意識飄蕩,尋找生命之樹,嘗試連結里昂的夢境,也一無所獲。也許是兩人睡夢的時間沒碰上?
 
安全後的凱特猜,說不定巫師律不允許獵殺者不能攻擊黑巫師以外的人,所以落單的德魯伊對戴維斯來說沒多大用處。但洛維莎對此嗤之以鼻。
「他可能只想嚇唬我。」凱特無奈。
「又或者,在他想動手殺你前,你幸運地逃跑了。」洛維莎又將自己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今晚我就去博德利,搞清楚地下藏書庫的入口在哪裡。」
 
「好,那我去買多些罐頭,有兩隻貓願意幫忙站崗,若發現保安人員有動靜,牠們會馬上傳心通知我。」她們正要離開,一隻信鴿卻飛抵他們關起的窗戶外。
「給我們的?」凱特疑惑,聽到信鴿的咕咕叫聲,打開窗戶。「它不肯說誰送的信。」
洛維莎拆開了信鴿腳上捲起的小圓筒,信鴿不理凱特的詢問便飛走了。




「還有誰知道我們的住處?」
 
圓筒裡放著柔韌度極好的一卷羊皮紙,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只寫著"隱形"二字。
「賽琳娜寫的嗎?」
「肯定是,這是隱身的咒陣。」洛維莎這樣下判斷。
「你有跟賽琳娜聯絡嗎?她怎麼知道我們要潛進某個地方?」凱特覺得處處奇怪。
「你忘了她也有德魯伊朋友了?說不定這裡的貓也能跟他進行傳心。」洛維莎妥善收好咒陣圖紙,「除了她,誰能畫出這麼高深的咒陣?」
 
洛維莎和凱特來到一處流浪貓經常出沒的小街巷道,正要誘拐貓兒。
「現在要等的,就是天黑了。」今天的斜陽份外好看,焰雲像拌了雲莓糖蜜的雪糕,洛維莎想像著家鄉的味道,「吃完晚餐後,圖書館裡肯定一個人都沒有了。」
「除了保安人員和監視器。」凱特提醒。「那張隱身咒陣能維持多久,萬一只有幾分鐘呢?」
「我不覺得以賽琳娜那級數的咒陣圖紙師,出品會這麼差。」
 
兩人喂完了貓,跟貓約定好入夜後再碰面,她們離開廣場,那座聞名的嘆息橋就在頭頂。
 
「要不要去逛牛津市集?離這裡不遠?聽說那裡有鹿肉賣?」
「我們住的不是青年旅館,沒有廚房。」
「我很擅長起火堆。」洛維莎暗示,「那裡好像還有很美味的意大利雪糕。」
凱特正要譏諷洛維莎腦子裡只有食物,冷不防思維被一把聲音打斷。
「那裡的曲奇餅店都不錯,還有泰式餐廳。」蒂娜迎面朝她們走來。斯溫頓教授在刺眼夕陽下戴了墨鏡,活像一個去走台的模特或者影星。「不過市集五點半就關門了,你們得加快腳步。」
 
「我們沒打算停留很久。」洛維莎回話,她能感到凱特的肩膀緊繃,像小動物見到獵人時的僵硬反應。
凱特選擇逃跑,她轉身就走,洛維莎正要挽留,但斯溫頓教授開口了。
「我以為你們還會對《老埃達》感興趣,我剛在圖書館借閱到了。」
「甚麼!?」這是凱特的反應。
「斯溫頓教授,你確定?你上次明明說要凱特來找你,你才願意幫忙。」洛維莎孤疑地問。
 
蒂娜‧斯溫頓脫下墨鏡,偏了偏頭。
「大概因為我是個好母親吧。」
 
洛維莎發誓,凱特的臉色差得像快要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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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露天的茶座,凱特點了紅茶,但毫無意願喝下它,可能是因為這杯茶是蒂娜紆尊降貴排隊買回來的。
 
「你願意幫忙,只是想找藉口見我罷了。」凱特打了個直線球。
「我很好奇十七世紀的古籍裡有沒可能藏著其他東西。」蒂娜回以曲線球,並不直接回答問題。「但我想你們可能要失望了。」
「你找不到?裡面沒任何夾起來的紙張?神秘夾層?書脊也沒有?」
「我不可能在博德利圖書館裡將任何書本拆開分解。」蒂娜似乎受到了輕微的冒犯,鼻頭輕皺,帶著一種學者慣有的高傲。「正如讀者誓言,我們不能塗改和毀壞任何書本。」
「你想讓我們打消念頭?」凱特不相信,「我們怎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因為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們。」蒂娜喝完咖啡,等了一兩秒,享受被養女瞪視的樂趣後,終於說出爆炸性消息。「那本我借閱到的所謂十七世紀手抄本《老埃達》,是偽造的。」
「偽造的?!」兩人異口同聲。
洛維莎開始想像這場前功盡廢的旅行,到底帶來了些甚麼,哦,好吧,凱特這下可以去邱吉爾莊園盡情參觀了。
「你怎知道?你是法學教授,不是鑑賞專家。」凱特問。
「跟我同行的,還有一位專門研究手抄本的教授,是他告訴我的。」蒂娜拿起面紙輕擦嘴唇唇膏仍未脫妝。
「那個私人收藏家偷龍轉鳳了?還是書本來就是偽造的?」洛維莎問。
「我不知道,要我猜的說,可能那個藏書庫的管理員主管,他是裡面權限最高的職員,而且,他最近債台高築,連我這個不太相熟的教授,他都有來問我借錢。」蒂娜提供完她所知道的資訊,「真本可能被他藏起來拿去賣,我的同行朋友已在考慮向院裡提出質詢,如果查明是真的,院裡可能報警,也許你們想在這管理員被拘捕前,上門問問看。」
 
「換言之,今晚我們不用勇闖博德利了,那些罐頭白給了。」待蒂娜離開後,兩人失去了晚餐的胃口,在牛津街頭徘徊。「圖書館是不可能找到格里芬家譜了。」
凱特一直沒搭話,一直出神。
「凱特?你會去嗎?」
「去哪裡?」
「蒂娜臨走前說的,她明早就坐火車去倫敦的研討會,她說想跟你吃早餐。」
「我沒興趣。」凱特有點厭惡地將紙條遞給洛維莎,上面寫著管理員的名字和地址。「我們要擔心的是《老埃達》的下落。」
 
「你負責擔心明早的邀約吧,管理員就交給我來擔心。」
洛維莎信心滿滿,她不希望凱特意志消沉。再不濟,她可以拿出老父親那些嚇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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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願意幫助自己,那是出乎意料以外的。
以往養母總對自己諸多要求,除了成績,還自作主張要自己上不少課程(像凱特恐懼的游泳),若凱特表示不喜歡,她就以理性無情的態度,分析凱特的逃避及三分鐘熱度。
 
凱特倒是很少向她提出甚麼意願,她有足夠的零用錢購買任何書,也許也因為凱特的愛書讓養母誤以為她能成材吧,相反,養姊就不學無術得多,她逛化妝店和服裝店的時間遠超凱特留在書店的時間,凱特難以想像卡倫居然完成了碩士學位。
 
凱特在酒店房間不安地等待,她需要獨處的時間,這也是她同意洛維莎單獨去找管理員的原因,遇上危險的話,洛維莎還有那張雷鳥給的保命和隱身符咒。
 
凱特花了很多時間想起她離家出走後的日子,因被搶劫而在倫敦獨自上警局……還有醫院的可怕經驗、針線在手臂上穿過的劇痛,她一度淪落跟流浪漢一起排隊領教堂食物的境地。
如果不是亨利幫她找到工作,只有高中文憑的凱特難以在倫敦生存。
 
離家出走並不如凱特想像中的是一場偉大的冒險。
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被需求,既然蒂娜‧斯溫頓有親生女兒,為甚麼還要領養自己呢?她是多餘的那個。
 
就在凱特呆坐在床上整理那些蔓藤種子時,動作非常快的洛維莎已經回到旅館了。
「你坐在床上幹甚麼?要將植物種在上面嗎?」
凱特將種子收好。「你找到那個人了?」
「我只用了隱身符咒,就在那個管理員家的地下室找到真本了。不止如此,我還在書脊裡找到了家譜。」洛維莎放下外帶食盒,「但那不是我們今晚該苦惱的,好好睡一覺吧,活過了明天的早餐,我們再來研究,它不會跑的。」
「我說一萬次了,我不會去的。」
「凱特,別忘了調鬧鐘。」洛維莎頭埋在食物裡,不掩蓋嘴角那絲得意的笑容。「哦,對了,幫我謝謝斯溫頓教授。」
 
今晚凱特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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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倫敦的大火車站,牛津火車站不大,但它仍然有一個像模樣的現代化車站大堂,有像小賣店般的連鎮超市,也有賣咖啡和茶的小型茶座。
 
早上才七時許,凱特就看到蒂娜‧斯溫頓優雅地霸佔了桌子,還放了兩杯冒煙的伯爵茶。
「我現在喜歡喝藥草茶。」凱特示威般拿出她的保溫杯,裡面裝滿了她需要鎮靜的薰衣草茶,因為睡眠不足,她的心跳比平日快了少許,跟心臟不太好的洛維莎一樣。
 
那個狡黠的女巫,在陪著自己步行到火車站附近,就籍詞買早餐消失了。
蒂娜倒是沒有被拒絕的不悅,她將手邊的三文治推給凱特。
「蛋沙律的,你喜歡吃。」
「現在不怎喜歡了。」凱特撒謊,但她的確有些餓,於是接了過來,但沒有打開。
「你有甚麼想說。」
「主要是想聽聽你說。」
「我沒有甚麼好說的。」
「我真的是一個這麼差勁的母親,對吧?」就連認錯,蒂娜都能將話說得很淡漠。「我想聽聽,你認為我哪裡差勁了。因為這就是你離家出走的原因,對吧?」
「你喜歡強迫我們做不喜歡做的事情。」凱特將目光移到別處,賣茶的侍應生同樣是淺金髮,高鼻子,看起來跟蒂娜一樣的高傲冷漠,跟大部份英國人一樣。「你從不介意施加不必要的壓力給我們。」
「我們?」
「如果能在大學釣到王公貴族結婚,卡倫就不用讀到碩士了。」
「我有試過不將太多關注放在你身上,害怕你太大壓力。」蒂娜平靜說,不知道只是敘述還是反駁。
「謝謝你的忽視—-」凱特忍不住說出更多真話。「以致你留意不到我在學校被欺凌。」
「你沒有跟我說。」
「那你反思一下。為甚麼我不信任你。那些同學會說甚麼,被領養的凱特要哭著鼻子找媽媽—你會乾脆替我轉學。」
「為甚麼那時你不能平心靜氣跟我說?」蒂娜切中凱特的要害。
「因為我在盡全力討好你,但發現這並不會令我高興。」凱特盯緊火車站柱上的海報,好像這有多趣似的,她減慢眨眼速度,試圖將眼框淚水收回。「你唯一說對的事情,是,你是個差勁的母親。而我也是,我永遠達不到你的標準。卡倫才是你優秀的女兒。」
「如果這會讓你覺得好些的話,卡倫也沒這麼喜歡我。」蒂娜繼續說。「我看起來好像情緒永遠不會起伏,但不是的,跟你那位表情不太多的瑞典朋友一樣,我們只是不擅於表達。」
「借口!你的意思是,我有傷害到你嗎?」凱特終於鼓起勇氣看回蒂娜,試圖在她臉上找出一絲悔疚或受傷。
「這麼多年來,你沒有給我一絲音訊,所以,是的,你有傷害到我,你沒有給機會我改過。」
「這不是一場婚姻,為甚麼我需要給機會你改過?被你領養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從頭到尾,只有你選擇了我,你要求我做到很多事情,而我從來沒有選擇!我唯一能選擇,是離開。」
「一封信,凱特,至少你該告訴我,你還活著。」
「你真的在意嗎?」凱特殘忍地問,終於看到蒂娜的表情微微崩裂。
「會的,我在意你。」蒂娜終於打了直線球。
「有點晚了。如果這樣能傷害到你,也許你就明白了。」凱特像抱著炸彈跳到敵人戰壕的士兵,充滿報復的殘忍快感。這就是凱特的黑暗面。「我很高興,你體會到這種感覺。」
 
「如果這能令你高興的話。」蒂娜聲線收小,然後沉默地晃著空杯。「我道歉,我很抱歉。」
 
道歉會有用嗎?只不過也是扯開這道積累多年的傷口而已。
凱特深呼吸,按捺著沉重和灰暗的心情。
她從不認為可以和解。
凱特只是像隻傷痕纍纍的小獸,張牙舞牙地向獵人展示她的傷口。
然後呢,獵人就會跪下要求原諒?
 
「這是我的號碼。」蒂娜將名片放在桌上推給她。「我只在倫敦待幾天,不知道回來的時候,你還在不在牛津……如果,你能偶然給我發短訊,我就能知道你安全了。」
 
火車站內的廣播聲響起,蒂娜的火車大概已經快到站了。
 
「凱特,保重。」蒂娜拿著旅行袋步向閘口。
凱特仍舊沉默坐在原座,直到凱特發現她身體比想像中的更快地背叛自己,以一種極不優雅的方式作最後的報復。
「嘿,現在的人都用WhatsApp了,你這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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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了斯溫頓教授,洛維莎瞧出凱特像釋下一個重負。
兩人奢侈了到餐館慶祝,準備解開格里芬家譜的秘密。
 
洛維莎小心翼翼攤開那卷又薄又輕的細紙,它不知道是用甚麼材質做成,極為輕韌,並不容易破損,這令她們輕易地在桌上將它展開,研究上面的秘密。
 
「全都只是名字。」
 
格里芬家族顯然如傳說中的古老,也能花得起錢請畫家為他們畫上這張穩秘多年的樹狀家譜圖。
 
「雷鳥是怎樣說的?你的祖先將第二首預言詩藏在了格里芬家譜裡面?」凱特皺眉湊近上面的名字,上面有著很多姓氏為格里芬的巫師名字。
 
「說不定它被下咒了?」洛維莎將雜物放在桌上,將家譜壓平,然後舉起戴著手環的右手,開始施法。「我試試幾個咒語。」
 
然而現代一般的顯形咒語,並不能令這張古家譜顯示出它的秘密。
 
「也許它沒被下咒呢?」
「那要怎樣?將紙浸到水裡去,就會顯形的隱形文字?」
兩人折騰一番,洛維莎試探性的將水灑在紙的邊緣,紙雖然濕了,但古怪的材質令它堅韌如舊。
「你等一下,第一首詩是怎樣說的來著?」凱特從洛維莎的手提袋裡翻找,找到了那本夾著洛維莎母親的信和那張羊皮紙,凱特又開始唸詩。
「古老的格里芬巫者,去尋找斯堪的納維亞的外來者。喝下椴葉的汁液,將遺忘了的獅鷲之心喚醒。橡樹的賢者給予你祝福……看護心樹惹來闇黑吞噬……」
 
「有甚麼發現?」洛維莎不認為第一首預言詩上還有甚麼新發現。
「橡樹祝福…?不是。難道是喚醒,我們需要喚醒獅鷲之心?我知道了,是椴葉的汁液!!!」凱特興奮地跳起。
 
「那苦苦的葉汁?不是你說用來入夢的嗎?」
「為甚麼不試試看?為甚麼這張紙浸到水都沒問題。」凱特在她的種子紙袋裡翻找,拿出椴樹種子。」
 
「我只要幾塊葉就行了。」凱特捧著種子低聲歌唱,枝葉迅速從她掌間生長,葉片順從地跌落她指間。沒花多久,凱特就將青綠色的葉汁灑在那張家譜上。
「好像…有效,你看!」凱特指著家譜上某圈漸漸染開的淡綠色痕跡,上面開始緩緩透出銀色的光,快速扭曲成一團文字。
 
洛維莎拿出筆記本,對著銀光綴成的羅馬字體開始抄寫,邊寫邊想著,凱特的確是格里芬祖先早就預料到的人物。仿佛祖先早就認定,一個德魯伊是格里芬後裔旅程中不可或缺的夥伴。
 
凱特唸出了這首詩。
 
兩個跟蹤者跟著兩名勇者
當心不安好心的那個
黑暗與光明結伴平衡
打破天秤當心引來怒火
捨棄過去換來希望的種子
戴上光明的指環
叩問第二隻指環在哪處
鬼魂回應
就與我共處一地
去黑暗裡尋找黑暗
欺騙加上欺騙
叩響真相之處
光與影兩者結合
指引出口的指引
 
抄寫完畢後,家譜上的銀色字跡還在閃耀微光,捨不得離開。
 
「不要躲避最親密的背叛,你會在變身中重生,三隻指環的故事埋藏兩次變身,三篇詩歌預言一個故事。」凱特又將第一首詩的下半部份唸出來,「背叛、變身、重生,這些是我們一直沒解出來的。」
 
「還是先將新的詩解讀吧。」洛維莎拒絕思考背叛的意思,誠然,她親密的人,只剩下凱特。但她不相信凱特會背叛自。
「兩個跟蹤者跟著兩名勇者,當心不安好心的那個。這句相當明顯了吧?」洛維莎手指往下往。「我就知道雷鳥不放心跟來了,想想那張咒陣,除了她還能有誰?而不安好心的,肯定是戴維斯。」
 
兩人將詩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欺騙…是在警告我們嗎?」洛維莎猜得煩躁,「光和影的結合,跟日照有關嗎?這到底是甚麼詩,就不能乾脆給個藏寶圖嗎?」
 
「等等,你再看一次,戴上光明的指環,叩問第二隻指環在哪處。這肯定是在說,白色指環可以幫你找到第二隻!鬼魂回應,就與我共處一地。這個"我",會不會指家譜?你想想,家譜上的祖先,他們早就成了鬼魂了。」凱特愈說愈激動。
 
「你的意思是,第二隻指環,就跟家譜一樣,藏在牛津?」
洛維莎掃視全詩,不得不認同了凱特的合理推測。
「但是上面仍然沒有清晰的地點…鬼魂回應,共處一地,會不會是鬧鬼的地方?」
「我知道牛津哪裡鬧鬼。」凱特隨手拎起她們來牛津後在旅客中心找到的旅遊單張。「曾經是監獄的牛津古堡。」
「恭喜你,你又多了一項挑戰膽量的任務了。」洛維莎看著凱特臉色難看了起來。「古堡啊,拍恐怖片的絕佳場地。」
 
洛維莎知道凱特此生頑強地拒絕看恐怖片種的電影,但不幸地,這次她們將親涉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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