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唔到租,唯有同死對頭一齊住: (1)
夏天日長夜短,天色直到晚上七點多仍未完全暗下來,四周都是大片大片的煙波藍,有種說不出的神秘感。
彼時鍾文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裸睡,茶几上的手提電腦旁零食包裝東倒西歪。
陳凱婷剛下班回來,左右掃視,連燈也沒開就直接走到沙發前蹲下來,近距離直視男生。
愈看,心裡那團火就燒得愈旺,霹靂啪啦作響。
據說人在睡覺時會放下戒備心,因此鍾文傑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渾然不覺。
神啊,請饒恕赦免我的罪惡。畢竟我也是逼不得已才——
「鍾文傑!」陳凱婷再也按捺不住怒氣,一伸手便捏住對方的脖子使勁上下搖晃:「你條仆街點解屌極唔聽!?我究竟同你講咗幾多次要冚廁所板!仲有啲嘢食食完可唔可以執返乾淨!!」
不過才三天,他們好像便已吵過不下十次架—— 鍾文傑總會找到地方挑陳凱婷的刺,而陳凱婷總會接受不了鍾文傑的生活習慣。
「唔係冚咗咩!?」男生被嚇得一下子彈起來,整個人顯然還未清醒,連聲音也找不著調。
她鬆開手,男生隨即回頭打量門口半敞的洗手間。
「啊。唔好意思。」鍾文傑揉了揉脖子,語氣無比漠然:「但都係一兩次啫,你以前同屋企人住嗰陣就唔會幫你阿哥冚埋咩?」
「一件事還一件事。」陳凱婷再次深呼吸,嘗試忍住不破口大罵:「我有份交租,自然有話語權。」
鍾文傑翻過沙發走到洗手間往下一指,途中還差點被紙箱絆倒:「咪幾乾淨?唔明點解你要咁執著。」
「執著?」女生訕笑,語氣嘲諷:「好難講,你咁多前科。」
其實不算前科累累,不過這件事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回到兩人的小學時期。
那時候老師突然給每個學生派了一個小瓶子,讓他們明天把瓶子交回去,裡面要裝上尿液。
鍾文傑年紀輕輕便愛面子,自然不想爸媽在旁協助。可是一邊拿瓶,一邊瞄準……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學生而言似乎有點困難,更不用說他當時愈是聚精會神,就偏偏愈是憋不出來。
男孩翌日便面紅耳赤地帶著一個接近空空如也的瓶子回去,陳凱婷自然第一時間加以關心,目光裡充滿同情:「你屙唔出尿啊?好慘啊~」
那時陳凱婷其實還算可愛,臉圓眼圓,長得特別討喜,偏偏一張嘴欠打得很。
對鍾文傑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男孩咬牙切齒地盯著小女孩的背影,滿腦都是復仇計劃。後來老師開始催促大家交尿檢,他情急之下便幹了件傻事—— 他搶了陳凱婷的瓶子。
陳凱婷當年仍然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哪受得半點委屈,上前便是一掌,瞬間便和鍾文傑扭成一團。戰況激烈得引來無數小孩圍觀,嘩嘩聲不斷。
再之後這件事鬧得老師把雙方家長都叫來會面,陳凱婷才不情不願地放下語氣道歉,心裡大大翻了個白眼。
鍾文傑那時還想著要落井下石,結果自家母親反而擋下自己,蹲在女孩面前開口:「請問陳同學可唔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文傑不嬲屙得唔準,但又怕俾朋友笑,所以先會衝動之下拎走你嘅嘢……」
屙唔準……屙唔準……屙唔準
女孩懵懵懂懂地點了頭,一雙眼卻特別明亮。
其實陳凱婷也不太清楚鍾媽媽到底還說了些甚麼,反正重點也只有那三隻字,還有小男孩面如死灰的樣子。
鍾文傑的五官多半遺傳自母親,即便記憶模糊也記得對方溫柔婉約的氣質,還有和兒子如出一轍的桃花眼。
當然,他吃虧的樣子比那副皮囊更有意思。
「大佬,幾多年前嘅事呀?」回到現實,鍾文傑皺著眉反駁,耳根泛紅:「你究竟係要有幾記仇先會記得咁清楚?」
陳凱婷選擇以沉默回應對方,轉身便打開了燈,暖光迅速把夜色驅散,亦照亮了兩人的臉。
她不經意往洗手間瞟了一眼—— 明明一開始和自己身高平排的男孩,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
時間過得好像比想像中快。
「叮噹」—— 門鈴忽然劃破寧靜。
「搵邊個?」這個時候還會有誰過來呢?房東?
陳凱婷抱著疑惑向防盜眼一瞧,結果只看到一個淚流滿面的女生。即使妝容早已糊成一片,可仍然能辨認出底下標緻的五官。
對方聽出應門的是個女生,愈發抽抽噎噎地說:「我……我搵鍾文傑。」
陳凱婷頓時望向鍾文傑剛才所站的地方——
好傢伙,竟然把自己關洗手間裡逃避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