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天氣份外熾熱,太陽毫不客氣地透過樹隙鋪滿一地碎光。

前段時間連日下雨,人們大概是在家困慌了,於是一大早便跑出門外呼吸新鮮空氣。看似汗流浹背,眉梢卻染上終於解放的雀躍。

於是顯得房間裡的人愈發孤單。

不過,準確地說:其實她是自願躲起來的,她寧願與世隔絕也不願走出房門面對一切。

陳凱婷側過身拿起手機,雙眼半瞇,感覺格外酸澀疲倦—— 昨晚哭得太兇了。





八月二十八日 上午十時零一分

底下還有一則訊息。

張靜宜:你點啊?係咪仲未搵到室友?一係你搬過嚟同我哋一齊住?你阿哥話佢無所謂。

「搵到啦,房東話佢親戚咁啱要過嚟住一陣。」——發送訊息。

早知道當初就不要一時衝動下和男朋友說分手了。思及此,陳凱婷再次難受得淚盈於睫。





沒錢的生活太難過,她不願意搬回老家,但一個人實在負擔不起兩房一廳的租金啊——

沒關係,房東是一個好人,她姨甥也應該不會太難相處吧?

說起來室友應該也快要到了,陳凱婷時隔一星期後終於產生走出房間的念頭,打算到廁所裏整理一下儀容,希望能給房東姨甥留下一個好印象。

她快步走到門前,望著門把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往下一扭。

新室友,新開—— 嗯?





窗簾被盡數拉開,客廳一下子被陽光填滿,安靜敞亮。沙發上不知道甚麼時候起多了道修長又慵懶的身影,對方微微仰著頭,讓人看不清全貌,於是目光盡皆落在他的身上。

沒錯,他沒穿衣服,只有一件薄外套微妙地蓋過下半身。

太陽似乎過於猛烈,男生下意識用手擋過臉,喉結隨著無意識的吞嚥上下滑動。而脖子以下,寬肩窄腰,肌理流暢,像極了出自名雕刻家之手的大理石像,多則過頭少則缺憾。哇。這也太色—— 賞心悅目了吧?

但,但為甚麼我家裡會多了個裸男呢?

陳凱婷捂著嘴,一臉不可思議地悄悄走過去。一步,兩步—— 結果她在對方放下手時頓住腳步,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不對,肯定是有甚麼地方弄錯了。

「鍾文傑?」她忍不住問出口,先前的幻想盡數破滅。

假如,就是假如你找合租室友時遇上了認識但不太熟的人,那感到尷尬是很自然的事。對吧?





但要是那傢伙是你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呢?

「同我死出去!」

男生揉揉眼睛:「陳凱——?」然而話音未落便被連人帶行李通通踹出門外。

某位路過走廊的姨姨本來還在面無表情地走著,只見面前忽然多了個一臉不知所措的裸男,嚇得用手捂著身旁小孩的雙眼,神色寫滿鄙夷:這年代的年輕人怎麼這麼不檢點呢?

「喂!」鍾文傑如夢初醒,秒速打開行李把上衣套上後猛敲大門,一時失去理智:「你無嘢呀陳凱婷?」

屋內的女生同樣混亂,在思緒和現實同時轟炸下耐性歸零,又一聲吼過去:「我寧願賣腎交租都唔想每日對住你條撚樣!」

所以這就是房東所謂的姨甥嗎?這就是所謂的新室友嗎?這怎麼可以!?





也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反正陳凱婷和鍾文傑一直都互相看不順眼,小時候一見面就打架。

後來陳凱婷學會了跆拳道,武力值飆至天花板,鍾文傑就只能在嘴上作攻擊,例如現在——

「係呀?」鍾文傑咬牙切齒,作勢要離開:「好,咁我而家就同姑媽講你一個人都交得起租!」

租金昂貴,薪水不足,銀行存款等於零—— 當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會順便關上馬桶蓋,以免你過於絕望投井自盡。

陳凱婷的心在那瞬間直直跌進谷底。

「停低。」門重新打開,這次夾縫中多了一雙眼睛,目光戒備。

所以說,沒錢的生活太難過了。哪怕你有多不情願,哪怕你從今以後都要和討厭的人朝夕相對,哪怕整件事有多荒謬絕倫,你仍然需要含著淚帶著笑容接受現實。

「你打算住幾耐?」陳凱婷一手撐著門,感覺快要把門板捏破。





「一個月。」鍾文傑回過頭,猶如惡作劇得逞般挑眉:「至於之後嘅事……就睇你表現。」

女生咬緊牙緩緩拉開門:「一個月。就一個月。」

沒事的,忍忍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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