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見證人: (6)

離開宅邸後，每個人都不好受。比如閔東浩此刻正在辦公室裡與副局長死磕。

「這算什麼意思？」

「正是字面上的意思。親愛的海爾只授權你們調查『魚鷹』一案，至於兩位的權限──包括我在內，都不足以調出這兩份宗卷查閱。」

「但假如這真的是連環殺人案呢？你要放任真凶逍遙法外？」

「冰魔女」利瓊華眺望壁上那張「老大哥」海報，然後按下辦公桌底的一個鍵以確保無人能夠偷聽：「東浩，我並非不體諒你的心情，但你還記得『一罪原則』是吧？所有進入結案陳詞階段的舊案即使找到新證據亦不會翻案，更重要的是我們絕不能讓公眾知道有連環殺手於街上閒晃。為了人類待遇的問題，多少外國政客雙眼盯住啊？你要趕走我沒關係，但想想佳莉，其他人怎看待她有個惹禍生事的老爸？」





閔東浩抿緊嘴唇。「『魚鷹』是否與反抗組織有聯繫？」

瓊華站起來死死盯視他，半響才咬著牙說：「告訴我你不是瞎猜。」

「我在他光顧妓院的牆上見到好幾名通緝犯。」

「他使用的雛妓也是恐怖份子？」

「不知道，我沒有在名單上見過她。」





「你應該拍照的。」

閔東浩聳聳肩，等待對方主動吐真。

「冰魔女」一聲冷笑：「既然你知道此事涉及國防機密，那我只能夠告訴你：從未有人抓到過『魚鷹』的任何把柄，但這正是高層之所以重視他不合理死亡的理由。假如我是你，趕緊去調查他的社交圈子，瞧瞧有沒有線索能夠協助你們早日釐清案情。」

閔東浩真想撒手不管，但利瓊華明示得相當明顯：想要保住工作，就必須盡快滿足海爾的需求。

而當他終於結束令人身心俱疲的對話，逃難一樣關上辦公室的門，「機械人」早守在走廊一旁戲謔：「看來『少尉』比我更不擅長與上司溝通。」





他則送她一記彈額頭以作回應。

打從開展此案後，「機械人」逐漸話嘮，閔東浩開始懷念昔日的寧靜時光。

「我從未見過有比你更糟透的問話技巧。」

「回應，我的專長是暴力拷問。」

「別理所當然地承認啊？」

特種兵出身還真非一般的麻煩。

「『少尉』，下一站要去哪？」

閔東浩瞬間想到了二十個方法，卻沒有任何一種能令他有自信擺脫「機械人」的糾纏。





於是他說：「『Heaven』.」

這是一間餐廳的名字。

根據遺孀的證詞，「魚鷹」想要抒發壓力的時候，會獨自前往位於舊街的這間酒吧餐廳。

遺孀說：「有，我當然有去過一、兩次。服務還算可以，食物真的爛，那塊牛扒活像把車輪卸下，略煎一煎就擺盤上菜。所以你問我也不懂，為什麼阿鑠會喜愛那個地方。」

剛走入車廂，閔東浩就給「機械人」遞上貝雷帽。

「我不喜歡戴帽子。」

「不愛也要戴，你這頭銀髮太顯眼。」





正因為舊街乃位於保護區和城市之間的緩衝地帶，有不少罪犯和原人類主義者都會流亡於此隱居。髮絲藏汞的珍稀種改造人可是不少不法分子的覬覦目標。

只是從後視鏡一望，苦著臉努力藏起長髮的她看起來像個假小子，哈。

閔東浩偷偷用電子眼拍下這紀念性一刻。

駕駛新能源車，他們停泊在一條冷巷路邊。附近的餐廳門外有流氓聚集，眼神不懷好意。但或許是震懾於二人身上的條子氣質，流氓們對於他們的闖入不動聲色。

推開門，閔東浩他們坐在窗邊一個可以縱觀全局的位置。

「叫什麼也好，千萬別點牛扒。」眼見「機械人」手持餐牌瞧得出神，他忍不住提醒。

「我是怕吃壞肚子。」

「那就叫啤酒，啤酒最安全。」





「兩位請問要點什麼？」

起初閔東浩沒有憑聲音認出這位女侍應的身份，但在她打招呼後卻猛然回魂。只是他尚未開口，「機械人」忽然出手制伏這名叫小思的侍應，單膝壓背，右手按緊她的脖子。

「放手！你在幹什麼？」

「此人身上有不屬於她的人血氣味。」

小思呼吸困難，無法申辯。直至閔東浩掏出手槍指向「機械人」，她才得以擺脫對方的箝制。

「這個人曾經在醫院接受輸血，體內自然會有其他人的DNA。」

妙極了，好好的一個化妝偵查被所謂的拍檔壞事。他扶起小思問「沒事嗎？」──亦不過是應酬式的客套。皆因閔東浩的注意力被騷亂期間慌忙逃入後廚的某位男侍應行動所吸引，故此沒有注意到小思的回應。





下一刻他只聽見「機械人」大聲反問：「自殘會有這種出血量？而且保護區的野種怎麼會在舊街的餐廳打工？我有理懷疑你涉嫌干犯刑事條例第二百九十六條【人類擅自離境罪】，根據憲法所賦予的權利，PC99187658『機械人』現正執行逮──」

「回去吧。」

閔東浩制止了「機械人」的暴走。他媽的，這娃娃莫非就不懂讀空氣？眼見周遭氣氛為之一變，趁事情尚未演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前，他將她連人帶手銬扔出餐廳。

然而「機械人」的蠻力還真不摻假，她一手便甩開了閔東浩。「『少尉』，你這是知法犯法！」

「別搞錯重點了！我們的任務是調查真相，而非逼害同類！」

閔東浩自忖不是好人。那怕「機械人」其後揚言要分道揚鑣進行各自調查，他亦不為所動。

當時的閔東浩只覺得無比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