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沒事,也在這聊天,夏皎月問趙楠:“聽說最近你又跟你男朋友吵架了,怎麼回事呐?”趙楠道:“嗐,也沒什麼,就他跟人打牌,一晚上就輸了七千多,我不過講了他兩句,他就跟我吵了起來。”夏皎月笑道:“怎麼會輸了那麼多呐?”趙楠唉聲歎氣的,無奈搖了搖頭。她是兩年前還在武漢的一個檯球館當陪練時,認識的現在的男友。那時他是那裏的常客,對她特別的好,常在她下班時等她,且又做了點小生意,家境還不錯,她便跟他好上了。不想如今日子卻是越過越難,一塌糊塗。男友生意虧的不行,糊口都難,又自暴自棄,得過且過。她此時連向人傾述的欲望都沒有了,笑向夏皎月道:“別說我了,說說你吧。早段時間上哪去了,都好些天沒看到你了,請了假了麼?”夏皎月笑著點頭:“嗯,好長時間沒回去了,我妹妹正好生日,回去給她過過。”
趙楠笑問:“你妹妹多大了?”夏皎月道:“二十。”趙楠道:“那不該上大學了麼?大幾呢?”夏皎月道:“大二。”丁紫妹一旁問:“一本的還是二本的?”夏皎月道:“二本。”丁紫妹道:“什麼專業?”夏皎月道:“旅遊。”趙楠笑道:“那不跟你一樣了。”夏皎月笑道:“我不是,我是學的英語。”趙楠笑道:“那也是一樣,反正我記著你原來是做導遊來。”夏皎月笑道:“還不是一開始聽人吹的唄,以為導遊好玩,又可以遊山玩水,又有錢可賺,就去考了導遊證,誰知結果一考就考上了。哎,後來後悔得要死,做了幾年就不想做了。只是從頭再來,在那一行裏又摸爬滾打了好幾年了,一旦放棄,原來的功夫就都白費了。隔行如隔山,我好多同學如今都已經出人頭地了。”趙楠好奇地問:“導遊證好考嗎?”夏皎月笑道:“我是初級的,初級的好考。但像我那樣的只能接國內的,國外的不能接。初級的原來只要高中畢業就都可以去考,不過今年剛剛改了,最低也要大專以上了,初級的要考普通話。”趙楠只是個高中畢業,對這些不太懂,問:“你不說你是英語專業的嗎,怎麼不能接國外的了?”夏皎月歎道:“嗐,我也只是混了個文憑罷了,學的並不好。當初還在復習,準備再考個中級的,結果一直沒能考上。”又笑起來:“不過那會在學校裏,我還選修了韓語,現在簡單點的我還會呢。”丁紫妹打開了一個化妝用的小圓鏡子,又掏出化妝包,小心翼翼的補妝,邊問:“你妹妹在學校裏又讀的怎麼樣呐?”夏皎月一聽就笑了起來:“她呀,成績好著呢,比我強多了,人又聰明,不像我,以前是中專讀上去的。我讀的是大專,全班三十幾個人,全部都是普高的,就只我一個中專生,哎,真是一根孤苦伶仃的獨苗呀。”丁紫妹笑道:“那不正說明你更優秀唄。”
趙楠又問:“你考了中級的,就能接國外的了?不用再考高級的了嗎?”夏皎月笑道:“那是。我們那行是分接地的和全程的兩種,接地是那種下了飛機才歸我們管的,是五十塊錢天,全程的一百。不過全程的管的事情更多,人更加累罷了,又要管怎麼來、怎麼走、怎麼玩、怎麼回去。不像我們,只要把南京的風景名勝、旅遊線路、賓館旅店記熟了就行。像玄武湖、夫子廟、雨花台、護城河、中華門、新街口、中央門這些地方。哎,現在全國旅遊業一路下滑,從去年開始就沒好過。我們那行是靠提成吃飯的,客人買東西越多,回扣才越多,我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也能賺個三四千的,那傢伙是兩天兩夜都沒合過眼呢。還有我們那更厲害的,一個月賺了一兩萬的都有呢,強了我們幾倍!南京六朝古都,向來都是個旅遊城市,雖然說有四大火爐之稱,但夏季裏人也不少的。哎,現在旺季變成了淡季,一個月到頭也接不了兩件活,一月裏就只有八百塊底薪,真個沒法活了!”
趙楠羡慕了道:“那不挺好的麼,又可以玩,又有錢可拿,比我們這裏強多了!我上個月扣除花銷,一整月裏也就只剩了這麼多呢。”夏皎月道:“哪里,像我那麼歇著也不行。我們那一行是閑久了就失去競爭力了,還能有什麼前途呢?再說了,除了那八百塊,像其他單位有的五險一金,什麼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工傷保險、公積金之類的,我們壓根兒就沒有,根本就不像別人想的那麼好。再有,後來又各個旅行社都在開始修改計畫,縮減開支,準備裁員了。我那幾個同事才剛買了房,都按揭的,每個月房貸兩三千,少的也有一千多,當時又面臨裁員,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趙楠問:“你通常一個團能賺多少錢的?”夏皎月笑道:“哦,那要看什麼團了。比如我記得我原來有個團是上海的,中午才下的飛機,第一站就是南京,要在江蘇玩幾天的。第二天再在這玩一天,第三天就去蘇州了。那個團全是稅務局的,公費旅遊的,全是男的。那天在車上,他們講的就全是黃色笑話,還要我也趕著湊趣,我就坐在他們領隊的腿上也講了好幾個段子。他當時手就不老實,在我大腿上摸來摸去的,還直往我內側裏摸,摸的我都濕了。等到下車的時候,就直接塞給了我一張一百的小費,到了安排房間的時候,又要求他自己一個人單獨住一間。不用說我也知道,晚上自然就去他那裏了。他們出手大方,花著公家的錢,比司機強多了,一晚上花個三五百,肯定跑不了!至於三百還是五百,就要看我們的床上功夫怎麼樣了,這也跟學英語是一樣一樣的,要靠平常多加練習,是我們求生的一種手段,就跟咱們店裏搞的那些培訓一樣。”
趙楠點了點頭。夏皎月又道:“你也知道,我們每一天下來,都跟遊客一起住在賓館裏的。賓館和旅行社都是有協議的,要免費給我們提供住房。但是賓館只提供一間房就不錯了,司機是個男的,我們是個女的,孤男寡女兩個人待在一間房子裏,晚上又要洗澡。特別是這種夏天,我們睡覺的時候,有的習慣了穿睡衣,有的習慣全裸,就算不脫光吧,也就只穿著一件內衣了,早就被他們看光了,日子久了習慣了,也就不討厭這些司機了。雖然他們沒文化,但待久了也還湊合,有的人其實也還蠻好的。另外,旅行社都不養車,車都是社裏雇的,每個團完了後,都是我們把費用結給司機的,他們有的還參與了拿回扣。到了晚上,我們若想多賺點錢,就會和他們上床,特別是這種淡季壓力大的時候,好少付點車費和回扣。你也知道,我們做導遊的,多多少少還算是有點漂亮的,他們哪里會不願意?時間長了,我們就都習慣了,就算是撈著外塊了。那天要不是那個上海佬,我就直接去找我那個司機小韓了。平常我們同事在一起聚會,也都會經常談論起哪個司機做愛的時間長,哪個的陰莖大,哪個的花樣多,把他們當成了我們的一種消遣。”趙楠點了點頭:“我曉得。”
夏皎月又報怨起來:“我們社裏不同的線路還不一樣的,黃金線路導遊甚至是沒工資的,接了一個團就要算一個團,要上繳給社裏一定的人頭費,無論這個團買了多少東西,賺沒賺到錢,都要按人頭給社裏交費用。各個地方消費水準不同,人頭費也就不同,比如四川三十,山東四十,上海五十。像那個上海的剛好二十個人,整個團就要交一千整了,萬一弄個不好,我就還要賠錢!跑去跟我們經理說人頭費太貴了,少要交點吧,他指著你鼻子說‘你去勾引勾引領隊啊,小費那麼多,不行再找司機!你打扮的這麼漂亮,還用我教?這個團要住上好幾晚,你就可以賺不少了,白天晚上兼職,拿了雙份,我都眼紅!實在不行,你再來找我,只要你肯半價,我幫你介紹幾個人,現在都淡季,哪里不打折?’我們經理色死了,平常還老卡我們,也不知道哪天出門被車撞死了活該!”
幾人正聊著,只見胡雅倩一個人又沒精打采的上來了,夏皎月問她:“下麵有生意麼?”她氣了道:“有個鬼呢!嗐,今天真是倒了血黴!大清早起的頭壺生意還沒開壺,就偏偏碰了個公安,結果就因為他沒給錢,我今天果然生意差的要死,跟中了邪似的!看來老鳳娘說的吉利果然是不能不信的了,以後請假也要看看黃道吉日了,她說的為防非典,頭要坐北朝南睡,也是萬萬不能違背的了。”
她跟趙楠一樣,也只是個高中畢業,因想趁年輕多賺點錢,故來到了這裏。也曾當過一回白領的,就在離此地往北三公里,銀行與證券公司雲集的南京金融街上賣過保險。但那裏的競爭實在太激烈了,僅平安、新華、太平洋、國壽四家公司在南京的員工就超過了四萬人,又她們公司銷售員平均每撥打1000個電話,才能約到20位願意面談的潛在客戶,最後才只有1個人會掏腰包,錢不是那麼好掙的。她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在10平方大的辦公室裏跟20個同事擠在一起,圍坐在會議桌前,每個人面前都攤著本50多頁的客戶聯絡本,每頁都是密密麻麻的聯繫人,然後大家肩膀貼著肩膀,腳踝頂著腳踝,同時打電話,一天至少要打滿200個以上。只有客戶購買了保險,她們才有提成可拿,不然那點可憐的底薪連房租都不夠。常常剛剛說出一句“我是某某保險公司的”,對方就掛了。有時甚至打了一整天電話,也沒一個人願意聽她們把一句話說完整的,她是實在熬不下去了,才辭了職。
這時只聽夏皎月勸她:“那就別下去了,在這等著好了。”胡雅倩聽眾人的,便在這裏坐了下來,又對丁紫妹道:“對了小紫,你不是說在第二人民醫院當過護士嘛。我最近正好腰突又犯了,想上那去看看,你給我講講那裏面的門道吧。究竟哪個醫生才是真真正正的好,不是浪得虛名?又哪個醫生最公道,怎麼才能早點排上他的號?另外,你們醫院裏究竟是怎麼計賬收費的,紅包是打給主任醫師呢,還是打給誰呢,又該塞多少的?就看有沒有什麼能省錢的法子。”




丁紫妹笑道:“胡姐,我都辭職好幾年了,哪里還懂得她們那裏面的講究,知道還跟原來一樣不一樣了。”胡雅倩道:“你幫我打聽打聽,反正那裏面你熟。”趙楠在一旁拍手笑道:“這世界,有關系就好辦,沒關係呀,就只能靠毛爺爺了!”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胡雅倩笑道:“這話還要你說,我要有毛爺爺,我還求她呢!”丁紫妹笑道:“要說咱們二院神經外科,那可不是吹牛,在咱們省就不算最好,也差不多了,慕名而來的不知多少呢,簡直能把門房裏的老太太給擠死!聚集了咱們全省最頂尖的專家不說,光手術每天最起碼就得做二十來例呢,飽和狀態下,每天至少有四百號人在等著他們看病呢,你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物以稀為貴,每天那麼多人爭著湧進去,收費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這麼說吧,他們就是明著不敢收,暗地裏也得收,連帶著周圍那些賣輪椅的、賣拐杖的、賣壽衣的、賣發票的,都跟著發了財。”拍拍手:“哎喲喲,簡直比一個聯合國還熱鬧,不然哪來那麼些子人!”胡雅倩急的跺腳:“就是說咧,你倒幫我想想辦法,到底我該怎麼辦嘛 ?”丁紫妹頭一甩,笑道:“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我早發財去了,還在這裏呢?你不知道,我在那上班那會,我們護士長還天天盯著我呢,不是專挑我錯兒,就是找機會罵我,簡直像八輩子沒訓過人似的,我們監獄裏的那些人呀,個個都說她是武則天!我們呀,天天都擔驚受怕的,就怕落在她手裏。”趙楠笑道:“你也是瞎擔心,不懂得人情世故。你給她打紅包唄,打了,她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丁紫妹氣道:“怎麼沒打?時常給她上供,每年都打呢,不然更不得了了。一到逢年過節送禮的時候,一打就打個好幾百的。可她老人家每天經手的病人就好幾十號了,不知多少人搶著要給她打紅包呢,我們那點兒,她哪看得上!”
只見毛婷也在這裏,這時拉了丁紫妹的胳膊搖了幾搖,笑道:“就是,我每天都搬著個馬紮坐在醫生的辦公室門口,也沒見人來理我的,可有的人入院了才不到一周,就上了手術臺去了,你們醫院裏可真不地道兒。”小姑娘嘴很甜,長得也挺好看,可惜才十七歲不到,就不小心得了卵巢囊腫,最近要做手術,因此常去醫院。丁紫妹笑嘻嘻拿指頭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誰叫你窮唄,別人排這個號就專門出了五千的,你出得起麼?你還算好的了,也出了兩千,人家王主任才已經說了,你就快了。有的那沒錢的,就是在病房門口躺了三個月,也沒人搭理呢!”
這時只見門外袁柔進來了,夏皎月問:“你怎麼這麼晚才來?”袁柔道:“我們學校最近開始晚自習了,要九點鐘以後才能來。”夏皎月道:“那可不行,楊經理知道了要說人的。”袁柔低了頭道:“我跟他講過了,他知道的。”夏皎月“哦。”了一聲,便不再應了。袁柔是市一中高一的學生,市里每個學校教學安排不同,不像市三中高中部是只有高三年級才上晚自習,市一中則是高中三個年級都要晚自習,而袁柔就在這裏兼職。此時她沒去休息室,就在吧臺外的一張躺椅上坐下,隨便翻起了一張報紙,耳朵裏塞著耳機聽著音樂,安靜地等起客人來。只見窗戶外面早已一片漆黑,隨著夜深人靜,路燈仿佛更加明亮起來。
一時老鳳娘進來了。眾姑娘們先還玩鬧,一見她來了,都立馬站的筆筆直直的,連一個亂動的也無。一伺老鳳娘端坐在了大廳的沙發上,就有幾個年紀特別小的女孩子們老老實實在她面前站成兩排,一個個開始報起前一天的賬目來,收銀員夏皎月在旁核對。只見這些被拐來的小女孩子們,年齡大的不超過十七歲,最小的才只有十三歲,身體都還普遍沒有發育完全,這會都穿了時髦的衣裳,化了比實際年齡更顯成熟的妝扮。
只見這些小女孩子們戰戰兢兢的,都緊張的要死,她們不像那些大姑娘們,是賺自己的錢。她們是無本的,且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固定的營業額,如今每天最多的要營收八九百塊以上,少的也要五六百,是新來的。如果前一天的業績沒能達標,無論是誰,都要受罰。
只聽報賬時,有個叫陸瑤的姑娘就沒有完成任務,在那緊張害怕的要死,畏畏縮縮的。她今年才十六歲,是被楊建在附近的人才市場以招工的名義騙來的,除了扣押了她的身份證、手機外,稍有不從,就指使幾個手下打罵、強姦。來了已經一個多月,剛來時,楊建還騙她說:“我們都是正規搞美容院的,規模全市第一,正籌備開分店。等你手藝學成後,要麼去分店當個店長,要麼就還可以自己開連鎖店,與我們合作,有前途的很。學習期間包吃包住,還五百塊錢個月!”哪知來了後,簡直比狼窩地獄不如。早半個月前,她就曾尋死過,那楊建卻又假意騙她道:“你先試著做兩個月嘛,要還不行我就放你走,你到時再走不遲。我關了你也是為了求財,要你一個死人幹嘛!”但凡有一點希望,都沒人願意尋死,她只得答應了下來,卻不知這是那楊建慣用的手段,他就從來沒放過一個,在他手裏只許進,不許出,就是死人,他也是偷偷埋過的。好多姑娘在他手裏要是病了,或是不吃香了,就都被他轉手賣了,要麼賣到街邊的小店,自生自滅;要麼賣到遙遠的國外,再無回鄉之望;又或是國內的某個窮鄉僻壤給人做老婆,也不知究竟賣往何方去了。
此時老鳳娘聽完,便叫陸瑤上前,訓斥起來。陸瑤手捏著裙擺,緊張的要死,嚇的直哭,緊咬著嘴唇哆嗦著。這一個多月下來,她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隨著她學會了越來越多的服務技巧,楊經理便開始給她加業務量,幾乎每天都沒有一點休息的時間,除了接客就是沒完沒了的培訓,成了重點監管的對象。晚上回宿舍去後,又還得繼續伺候看管她們的那幾個“哥哥”、“老公”,簡直生不如死。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她每天只能以淚洗面,最羡慕的就是賓館門前那些撿垃圾的了,看著窮,但卻自由,總盼著有逃跑的一天。但店裏防範極嚴,她們手機都被扣在了前臺,連家裏人打電話來,都得到前臺去接聽。還要開外音,說什麼話,怎麼回答,都要遵從指示。且除了那幾個哥哥外,還專門讓老人盯新人,要是讓新人跑了,老人也要跟著遭殃。
這些姑娘們給楊建賺了那麼多的錢,但他卻並沒給她們什麼好房子住,不過是在附近租的一處群租房。那些大姑娘們還好,是一人一間, 這些被拐來的小女孩子們,卻是三四個人擠一間。一間不過十幾平米,人均不過三四平,簡直比老鼠窩都不如。她們除了活命,最盼望的就是能逃出去,重獲自由了。但店裏別的姑娘們哪敢幫她們呀,到這種地方來上班的,都是為的自己賺錢,不管他人閒事。且她們不是待在店裏,就是宿舍,路上都有人押著,嚴密監視。一年到頭,這兩個地方就是這些小女孩子們整個的天地了。她們每天都不准外出,吃喝拉撒均在店裏、宿舍解決,囚禁時間長的已經長達兩年了。
不一會外面陸陸續續又有人來上班了,一連結隊來了三個人。只見外面經理楊建又領著一個模樣很小的女孩進來了,道:“你自己到裏面去老實待著,不准外出!”又對另幾人道:“你們幾個也幫著看著點。”
待了一會,楊建便例行給夜班的人開會,道:“今天來說說基本排鐘。”掏出一張紙念了起來:“第一個見客者,不管搞沒搞定,一律打後牌。注明,除客人走了以外後牌不動。如客人繼續在鹽浴房消費者,第一個見客者和搞定的打後牌,客房被退者不算退鐘。雙飛和獎鐘。預約獎鐘,備註,鹽浴雙飛、客房雙飛和鹽浴房包夜方有獎鐘,另外鹽浴房加鐘也有。雙飛獎鐘,當天雙飛到第二天十二點淩晨後獎,無論是被飛還是輪牌,一律算獎鐘。獎獎鐘按報鐘時間的先後順序,如果剛好輪到自己的獎鐘這時來點鐘,上點鐘不算獎的。關於預約獎鐘,同樣也是到次日淩晨十二點後獎,獎到為止。如有事可推遲獎,如雙飛獎鐘沒獎完的。值班的到中午一點後作廢,不值的到三點後作廢,如請假或休假同上。當天沒上到鐘的十二點後排到獎鐘前面。注,預約獎鐘只可以推遲一天獎,如果超過時間未獎出去就作廢。特此聲明,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一日。好了,宣達就到這裏,等下我會叫人把今天的宣達貼在黑板報上,沒聽清的下班後可以去看一下。好了,等下再由你們領隊點下名,就各到各的崗位上去吧,散會!”出門下二樓去了。眾人很多都掏出紙筆記錄下了他剛才說的,等他走後,方才各自散了。




一時楊建下到二樓,去往一個包間與一位黑道上的朋友喝酒,談天論地,很長時間也沒出來。只見二樓樓道上,此時服務員佟霞、李佳佳二人也在聊天。兩人都要到淩晨兩點半才能下班,此時守在廊道外,只等包間裏走了一撥客人,便去那一間包廂裏收拾打掃。都這麼晚了,都是人最犯困的時候,老闆、經理、主管都休息去了,都不在,便懶的認真打掃,只簡單清理一下,留給明天白班的人再來仔細打掃,便聚在一起歪著牆,在離幾個客人還沒散的包廂外不遠處的廊道上聊天解困兒。
佟霞正問:“你多大了?”李佳佳道:“十四。”她才來這上班不久,剛才幾天。佟霞歪歪頭問:“你怎麼這麼小就出來做事了?”李佳佳紅了臉道:“家裏窮,沒法兒。”佟霞又問:“你哪的,父母呢?他們不管你麼?”小姑娘低了頭:“我綿陽的,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了婚,我媽不要我了,我也不曉得她到底長什麼樣。我爸又在我四歲的時候就死了。”佟霞好奇了問:“那誰把你養大的?你跟誰生活在一起呢?”小姑娘手捏著裙擺:“是我爺爺奶奶。那時我爸娶了個後媽,我後媽天天打我,還叫我做家務,不讓我上學。我六歲的時候,她就拖著我的頭髮把我往水溝裏按,是爺爺奶奶看不過,才把我接了過去,跟著他們長大的。”佟霞聽了好不傷感:“哦,那倒挺可憐的。嗯,那後來呢,你爺爺奶奶怎麼也不讓你讀書了?”李佳佳聽了,頓時紅了眼睛:“我爺爺今年去世了,只剩下奶奶一個人,負擔不起我的學費,我才輟學了,出來打工。”佟霞聽了,歎了口氣,又問:“呃,那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李佳佳道:“我老家是農村的,在家吃不上飯,又沒工作可找,只好上城裏來。姐姐,你不曉得,為了找工作,我那會還在公園裏睡過長椅,啃過兩個月的饅頭呢!”佟霞一聽,撲哧一笑:“怎麼,你不怕冷麼,沒錢住旅館麼?”
李佳佳低了頭:“哪有錢!工作又不好找,人家都嫌我沒滿十六歲,沒身份證,便不給我找。”佟霞點頭歎道:“那倒是。咦,那你怎麼又在這兒找上了?”李佳佳道:“我也不曉得,反正他們跟我說,別人要問起來,就說自己已經滿十六歲了。”佟霞站得累了,不由靠在了牆上,習慣性的拿左腳鞋跟踢著右腳鞋尖,歎聲歎氣的道:“唉,這裏又有什麼好,累死吧累,一月才三百多塊,我都不想在這幹了呢。對了,那你奶奶現在一個人又在老家幹嘛呐,種地麼?”李佳佳“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她身體不好,倒沒怎麼種地,只是在家編竹簍子。我爺爺以前是我們村裏的廚師,經常編些竹簍子、竹蒸籠這些東西的,拿了賣錢。我奶奶也會編。”佟霞問:“那你會麼?”李佳佳笑道:“當然會呀,我還會炒菜呢,什麼菜都會炒。那會逢年過節的時候兒,或者一有了紅白喜事,村裏人就都會找我爺爺幫廚,我還給他打下手呢。”笑了起來:“我爺爺做的菜可好吃了,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永遠都記著那揮之不去的好味道,做夢都經常夢到呢。”佟霞一扭頭道:“你要真會廚藝倒好了,咱們店裏的廚師一個月最低都有一千二呢,是咱們服務員的好幾倍了。可惜,人家要麼是專門在廚師學校學過的,要麼就是幹這一行都幹了好幾年了,不是咱們一般人能進得去的。”李佳佳聽了歎道:“我們那是小鄉村,這裏是大飯店,哪能跟人家比呢。”佟霞道:“你也別喪氣,我聽得說咱們一樓舞廳裏正在招DJ,你還這麼年輕,正好可以去學學那個,工資高得很呢!”李佳佳好奇了問:“DJ是什麼?好姐姐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什麼是DJ?”佟霞掩了嘴笑道:“DJ不是東西,就是一份工作,打碟。給人家放歌,把人家原來唱的歌在上面再加上特效,比如擦碟、混音呀什麼的。用專業的機器,把幾首節奏、旋律、情緒及音樂風格不同的曲子混搭起來,加在一起放。”李佳佳聽得似懂非懂的,低了頭道:“那我可不會。”佟霞笑道:“不會可以學嘛,誰生來就會呢。告訴不得你吧,我現在就在學呢,等學會了,我就也要去試一試了。等真的應聘上了,到時候日子就好過了。不然,你以為我待在這裏幹嘛?真喜歡當服務員麼?工資都這麼低,要不是能學到東西,我早走了!我比你大好幾歲都在學,你年紀輕輕的,怕什麼!”又歎了口氣:“哎,不過這個也要看人的,我是學了好一陣子也一直掌握不了要領。一則要看人的天份,二個也要看你自己喜不喜歡,能不能堅持。你要是喜歡,就算你一開始什麼都不會,只要能堅持下去,也包准就學會了。”李佳佳道:“誰還管喜不喜歡,只要能賺到錢就行。只是姐姐,我們上班時間都那麼長,又這麼累,哪還有精力學別的東西呢?再有,誰肯教你呢?”佟霞道:“這倒容易,你可以跟店裏做DJ的那些姐兒們學,只要你跟她們關係好,就可以跟她們學,她們都肯教你。要是學會了,工資可高了呢,不比他們廚師差,一個月也有一千多呢!”李佳佳一聽就動了心:“那麼多?要是我有那麼多,一發了工資,就給我奶奶寄去,該多好呀。”又泄了氣:“哎,不過我肯定學不會的,在學校裏時,我唱歌就一直不行,家裏條件又不好,還從沒摸過什麼樂器的,不識譜,哪里能學得會呢。”說著傷心起來:“姐姐你不曉得,我那會家裏窮,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又有病,幹不了什麼活,家裏連作業本子都買不起呢。後來更是窮得連爺爺的病都沒錢治,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早就走了。”說著就抹起眼睛來,眼淚叭嗒叭嗒的往下掉。
佟霞見了,勾起了自己的傷心事,也不由眼睛有些紅紅的起來。她今年不過也才十七歲,也是因為家貧,高中還沒畢業就輟學了,不然也不會來這裏打工。此時擦了擦眼睛,歎了口氣,勸道:“DJ也不一定要會樂器,會識譜,也沒什麼原理可講的,全靠自己感覺,自己想怎麼混音就怎麼混音,前提是會數拍子,不會數拍子肯定不行。拍子你還不會數麼?你瞧,我不也才去學過幾次,就也會了點麼,以前可是一丁點都不會的!你看見咱們店裏一樓的舞廳了沒,一到了晚上,人就特別的多,特別的亂,亂哄哄吵得不行,其實也沒幾個人是真個的來聽樂器聽演奏的,不過是圖個樂子,放鬆罷了。你只要會數拍子會放歌,就可以了。”李佳佳遲疑了問:“那能行麼?”佟霞笑道:“怎麼不行?咱們店裏的一個姐兒謝秋芳就是,我就跟她聊過,她也別的什麼都不會,就是自己去應聘上了的。不過她人長得漂亮,樂隊裏有人願意教,倒是真的。我是膽子小,不然我也早就去了呢。”李佳佳仍擔心的問:“不用會五線譜什麼的麼?”佟霞一笑咧了嘴,搖起手兒,笑彎了腰:“不要不要,用不著,要那個幹嘛?咱們店裏的那些姐兒,有的連混音臺上的按鍵都還認不全呢,還識譜呢!最多多的也就是會個什麼鼓譜的罷了。”
這時只見她守的包廂裏一個客人跑了出來,拖著一個新來的陪姐範雨嫣喝道:“敢偷老子的東西,我就剁了你這只賊爪子,看還做不做賊了!”抓了範雨嫣的手腕子就按在牆上,叫他一個同伴去廚房找菜刀來,就要把範雨嫣的一支手剁掉。佟霞、李佳佳兩人嚇了一大跳。那姐兒也是嚇的大哭:“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饒了我吧!”客人兀自不放,只冷笑著問:“是哪只爪子,左爪子還是右爪子?放心,我只剁了你犯事的那一只,還有一只好的,我肯定給你留著!”範雨嫣嚇的鼻涕都出來了,和著眼淚一頓亂流,趴在地上跪地就只是磕頭,語無倫次:“都不是,都不是。求求你,我錯了,我錯了。”碰頭碰得呯呯直響,一下子就磕破了頭,血流出來,樣子嚇人。佟霞比李佳佳年紀大了一點,也機靈一點,不像李佳佳,早嚇傻了。見狀忙跑開了去,向媽咪彙報去了。一會媽咪經理都趕來了,連忙賠禮道歉,說著好話。跟客人同一個包廂裏的客人們也都相勸,那客人才消了氣,事情漸漸平息下來,走廊上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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