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區的燈光十分幽暗,廊道上每隔了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供應物品的儲物櫃檯,服務員佟霞剛去給最近的一個加點了一盤芸香,就見這裏陪酒的金梅走了過來。後面還跟了一個姑娘,像是新來的,佟霞並不認識。
金梅容貌秀美,一襲白裙,腳上一雙平底布鞋,走路無聲,一路走來在向沒人的包廂裏看呢。與服務員們不同,她們陪酒的不用穿著統一的工作服,都是各種色彩豔麗的打扮,讓佟霞心裏十分的羡慕。問:“你找吃的麼?”金梅道:“哪里敢吃,等下就要開始表演了,我跟她們中午飯都沒吃得飽,肚子早餓癟了。你這有沒客人沒動過的,拿點什麼吃吃也好的。”
佟霞指了一個空包廂道:“你不早來,兩個包間裏還剩了好多東西沒動,一個剛收了的。喏,這個裏面有你最愛吃的開心果,你快進去吧。我幫你在外頭看著,你只注意莫被走廊上的監控照到了。”金梅探頭進去看了一下,笑問:“在哪呢?你放心,你只把燈關了,哪能被照見呢。”佟霞手往桌上一處一指:“喏。你快點,我幫你在外看著,要有人來了,我就咳嗽。”金梅點頭跳了進去,見桌上果然有許多水果乾果等客人未動過的,便撿了些乾淨的吃了起來。
聽佟霞在門外嗐聲歎氣的道:“想想你們也可憐,為了表演飯都吃不得飽,跳起舞來又那麼耗費體力的,倒真難為你們。”金梅道:“可不是,一旦客人們來了,就得表演,沒得個歇頭子,非到散場了才罷了。就只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還是個空閒時間,但又不能真個的喝醉了。要是沒來呢,晚上卻又那麼難熬,就只大家窩在一起抽煙打發日子,每天晝伏夜出的不規律,我臉上都起了青春痘了。”佟霞好奇了問:“都過了青春期,你怎麼還生那個?”金梅道:“可不是呢!”
見有主管從那邊廊道上過去,佟霞忙挺直了背,站好了些,等走了,才又道:“我聽到講,你們好多人都在鬧饑荒,互相在借錢用,主要是化妝品那些個東西太貴了,才半個月不到,就又花了一千多了,省不了錢。這個怎麼會那麼貴呐?”金梅笑道:“嗐,你不曉得,她們都傳用的差了,人老的快,怕死著呢。”招招手:“來,你先莫站了,先幫我揉揉肩吧,身上好酸的。”
佟霞心裏雖不願,面上卻不敢不聽,只得上前道:“怎麼了,又哪里不舒服?”扒開她肩頭看,只見到處都是貼膏藥、拔火罐留下的印子,只是沒有一個是露在衣服外頭的。金梅回手摸索著道:“就這裏。哎,換衣間裏環境太差,隔不了音不講,還不通風的,我們下了臺就只是一身臭汗,只吹了電風扇才涼快,不患上風濕病就不錯了。”佟霞邊幫她捏著邊道:“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哪能不吃苦呢。對了金姐,我聽到她們講,你等人睡了後,都還要自學一會英語的,都學的怎麼樣了呐?”金梅搖搖頭有些茫然:“也不怎麼樣,我也講不清學英語是為了什麼,現在又用不上,但將來肯定有用吧。”她今年二十一歲,中專畢業,學的是幼師專業。曾當過一年幼師,但七百塊錢的一個月,實在抵不了這裏的兩千,都三倍了,便辭職來陪酒了。幹這行已經有兩年了,在這個店裏也一年多了。
佟霞又問:“表演還沒開始,她們那幾個來了那麼早,又不到下麵陪酒,等客人,在那後面幹嘛呢?”金梅懶懶的道:“打牌吧,輸了的就下樓掏錢買些吃的來充充賬。哎,她們一個個懶的,都老大不小了,還只淨顧著玩,哪里顧得賺錢?以為下麵沒怎客人,一個個閑的都輪不到她,除了熟客來找,才應付點子外,像都還沒玩夠似的!不過今兒我早來了,在下邊都坐了半天了,也沒見輪到我的。倒是待會兒領舞時,要多賣會兒力氣,多討點兒賞。不曉今兒會得到客人們幾個花環,要多了點,提成倒夠我好好去吃頓飯了。”
佟霞又歪著頭嘻嘻笑道:“快十五號發工資了,我們好多人都默默幫著你們算起了上個月能拿多少錢了,就是我們服務員拿死工資的,也都高興的不得了。昨晚上我就興奮的連覺都睡不著呢,開始幫你們預測著排起了名兒來,簡直比我們自己發了工資還要熱鬧,像是一萬年了,整個世界也從沒這麼熱鬧過。對了金姐,上次你拿了多少錢,排了第幾名呀?我記得是彭小蘭姐姐排了第一,宋佳慧姐姐排了第二的。”金梅笑呵呵道:“不多,才三千來塊錢吧。”佟霞道:“那你可比她們少多了,我記得彭小蘭姐姐是六千多,宋佳慧姐姐也有五千多的。對了金姐,你到底排第幾名呀?”金梅懶懶道:“我的排名一向不高,從沒進過前十,也就沒記那玩意兒,大概也就三四十吧。”佟霞羡慕了道:“就三四十,也有三千塊,足足是我們的五六倍了。還是你們陪酒好啊,一月就抵了我們半年。”金梅笑道:“是呀,要這麼下去才好呢。”陪酒這一行,對容貌要求極高,她對佟霞這種其貌不揚的服務員,打心眼裏就看不上,只不過面上不大看的出來罷了。
佟霞幽幽又歎了口氣:“從這個月起,她們看貴賓間的工資又漲了,每人漲了五十。嗐,只我們普通間的從來不漲,我來了這麼久,到現在都還是四百五。聽她們來的早的講,都一年沒漲過了呢。”金梅只顧著自己吃東西,也沒理會她,沒聽清楚她一個人在那裏咕咕唧唧,究竟抱怨的是些什麼。這時一個陪姐陶雪從對面包間裏開門出來,扭頭看了看那邊幽深的廊道盡頭,回頭笑道:“今兒又碰上個窮鬼,什麼節目也沒點,酒水也沒加,坐了大半天了,也沒撈著幾個錢。哎,再這麼下去,這日子可怎麼辦呐。”金梅笑道:“怎麼辦?涼拌唄。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業績那麼好,錢拿那麼多,還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抱怨,你都喊窮,叫別人還怎麼活!”陶雪咯咯笑了幾聲,踩著高跟鞋,扭著腰搖搖晃晃,往那邊廊道裏去了。
只見跟在金梅後邊的那姑娘有些緊張,一直左顧右盼的。原來剛來找工作,媽咪簡單問了幾句後,因還有事,便讓金梅帶她先到休息室裏去休息一下。一時金梅跟佟霞分開後,仍往前去,邊走邊問她年紀等話。她告訴了,原來叫沈薇。又問:“姐姐貴姓啊?”金梅笑道:“我免貴姓金,你只叫我小梅就好了。”沈薇見她穿的衣裳時髦鮮豔,質地昂貴,不似自己穿的窮酸樣兒,便不由的抬不起頭來。一會又問:“休息室是專供我們休息的麼,難道不能隨便找個地方休息麼?”金梅看了她一眼,笑一笑沒有說話。




不料路上竟碰上位她的熟客,喝了酒,不由分說就拉了她抱著亂摸了一頓,半天才掙開,甚是討厭。瞧得旁邊的沈薇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拐了七八個彎,才到了休息室,隔著老遠,就見門外不少人進進出出的。都是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還喝多了酒,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酒味。
及進了門,只見房間很大,靠走廊一邊的整個牆壁都是一塊很大的玻璃鏡子。一見金梅進來,有幾個跟她打起了招呼,卻對沈薇理都不理,依舊在做著各自的事情。沈薇見人多,更加緊張起來,靠了金梅帶著她,才敢在沙發的一角坐下。此時才突然感覺到她們身上散發的香水味更加濃郁刺鼻,又各式各樣牌子不同,嗆得她簡直快要透不過氣來。
房間裏聲音有些嘈雜,眾人聊天時,各地方言都有。只見一個姑娘皮膚雪白,很是漂亮,臉上妝扮精細,身上衣著時髦,正站在別人後面看人打牌。此時轉過頭來冷冷瞟了沈薇一眼,問:“這新來的?”金梅點了點頭:“媽咪沒說,只說先帶進來看一看。”米昭問:“那她今兒就打算上班?”金梅道:“那哪能呢?瞧她這身打扮!不換身衣服,化化妝,能去走臺子麼?”米昭氣了道:“三天兩頭就忙著招新人,想幹嘛呢?生意又不好,我們自己都沒客人,還只招人搶飯吃,難道想把我們都餓死不成!”
她旁邊潘靜正對著大玻璃鏡子在化妝,這時轉過身來拉了她一把,悄聲道:“小聲著點,在開會呢!你只小心著點,莫被她逮著你,逮著有你好看!現在生意不好,她火氣正沖著呢。招了人來又沒底薪,只拿提成,她幹嘛不招?不招白不招!剛剛她進來就把那些業績差的全叫過去了,只差沒找著你呢!”米昭就嚇一跳,到門口向會議室那邊張望了一眼,回頭道:“發神經,原來生意好的時候,天天忙的要死,現在閑了,又沒事找事,天天訓人訓的要死,就不讓人清閒過一天!”潘靜道:“要清閒麼,回家清閒去!她和老闆都是要賺錢的,養了你,你就得聽她的,管你死活!”
這時只見一個姑娘進來了,臉紅紅的,像喝多了酒。旁邊柳榴忙跑了過去,拉了她問:“紅菱,你就做了一回生意了?”傅紅菱點了點頭。柳榴滿是羡慕之色:“今兒可還沒到天黑,你就又報上了名了。昨兒我可是等了一宿兒的班,都還沒輪到我的。”傅紅菱問:“昨夜裏我三點才散的班,出來回休息室裏沒見著你,你要沒的班,那是早走了?”柳榴長得比傅紅菱稍差一點兒,瓜子臉,臉上有點雀斑,點點頭:“十二點半要再沒客人,通常就沒怎麼人了。昨兒我是等到了淩晨一點,我才走的。我那方向還有趟夜班車,最後一趟是一點半的。”傅紅菱點了點頭,聽她湊近了又問:“得著小費了麼?”傅紅菱道:“得著了。”說著從兜裏掏出張票子來給她看,是張五十的。柳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接了過來道:“這麼多!我一夜熬奔到頭了有時才十塊,就破了莊頂了天了也才二十,你是哪里發來的橫財,怎麼就比我強那麼多?”傅紅菱低了頭輕聲道:“沒呢,我做了服務,他才多給了點呢。”柳榴問:“什麼服務?”她卻不說了,只輕輕點指了自己胸部兩下。柳榴會意,便不再問了。
只見傅紅菱穿的是件旗袍,雖身材嬌小,臉蛋卻很嫵媚。突然捂了嘴,像要嘔出來,忙又忍住了。柳榴忙幫她捶著背,問:“喝了幾瓶子,就這樣?”傅紅菱閉著眼喘息了一陣,臉蛋憋得更加紅暈了,頭枕在臺子上歇息,道:“喝了十幾瓶,還好都只是水酒,沒有白紅,要不我都出不來了。我上衛生間裏都連著上了幾趟了,去一回掐著喉嚨吐一回,去一回掐著喉嚨吐一回,就這樣還一直沒緩過來呢。”柳榴把那票子塞回她兜裏:“值了,是我要得這個錢,就拼了命我都幹呢!”兩人是同一時期一起來的,有兩三個月了,卻獨她一直業績不好。
這時又有兩個姑娘一同進來了,一個醉的厲害,走路都不穩,靠另一個扶著才沒趴下去。卻手裏也是舉著張鈔票,甚是高興,在那跳著叫著:“媽媽的,想泡你娘又不想給小費,你娘有那麼好泡的麼?這下好了,獎單到手,又沒費多大勁兒,你娘這個兒子真沒白養!”
另一個直個勁兒叫她別瞎說,看叫人聽見!自個卻一個勁地抹眼淚水,哭個不停。金梅上前問她怎麼了,她方哭道:“董總來了個朋友,我是頭一回才見,我不知道他那麼愛玩。他叫我跟他賭錢,我沒錢,他就叫我輸了脫衣服。我看他那牌我不會,便不陪他玩。結果他就說我不給他面子,要打我,被董總勸了,才放了我出來。”金梅問:“他喝了多少呢,醉了麼?要醉了還好,要沒醉,跑到媽咪那告你一狀,你就有得罪受了。”這姑娘哭道:“我又不認得他,哪里知道呢,我要認得他,我早就陪他玩了。嗚…”
因房間裏有人在打麻將,金梅便拉了她去看,又勸了兩句,她方漸漸止了哭。




只見牌局的這把卻是蔣晨曦贏了,莫雲秀、蘇梳、胡蓓蕾輸了。蘇梳氣得罵道:“媽個逼喲,逼了老娘戴套,差點就胡了,結果又是衰神!”胡蓓蕾邊洗牌邊笑道:“急什麼,你不戴,就讓你老公戴去!下一盤說不定就中了,進了洞你還不爽呢!”說的眾人都笑了。幾人都鶯鶯燕燕的,衣著光鮮亮麗。打牌時手機都放在桌面上,個個都是iphone4的。
胡蓓蕾歎了口氣:“嗐,昨兒為了多要酒,我就又故意在酒瓶裏剩了酒,趁著客人沒注意,就往茶几下塞,結果又被那客人給發現了,不依不饒的罰我酒,害得我昨晚一晚上都在那吐呢。”蘇梳笑道:“藏酒那也得看人,視客人脾氣兒,不是每個包廂都好藏的。”胡蓓蕾氣了道:“那也沒法,得管客人要業績,逼急了,兔子還咬人呢!像早幾天我為了多要小費,就又編了瞎話哄人,不知怎麼回事,就也被那客人給逮著了,說他認得我,說我一年中說姥姥死了八次,爺爺長了十五次癌,這些他全都知道了,結果我都成了他們包廂裏的笑話了。這些事客人怎麼會知道呢?還不是哪個人偷偷告訴了他的,這不是在發神經,抽羊癲風麼!打量別人比她拿的多,見不得人有錢,自己是個短命鬼,心裏齷齪,就也成心想害人呢。做人要厚道,人在做,天在看!”蔣晨曦道:“你酒不喝酒,倒專下狠心騙人,回回都那麼講,不露了馬腳倒奇了怪了。”胡蓓蕾氣道:“場子裏又沒規定不准哄人,我又沒業績,不得錢,也就只能拿自己說說事了。況且這也沒什麼,她們哄的比我還多呢,就不興我向她們學學樣了?像早兩天媽咪還在講我呢,講我客損做的不好,沒有達標。”
蘇梳笑問:“她怎麼講的?”胡蓓蕾道:“講我膽小,包房裏的《顧客須知》都白貼了,其實那根本就不是貼給顧客看的,而是專門貼給我們自己看的。價目表上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種設備損壞了就要賠:垃圾桶二十,煙灰缸四十,沙發布一百,紅酒杯二十,麥克風一百五,電視兩千,音響五千,還有空調、衣架兒這些什麼玩意兒的。叫我故意假裝著和客人親熱接吻,在他們摸我的時候掙扎一下,扭動一下,趁機打翻個煙灰缸呀、紅酒杯呀什麼的,要麼就不小心把麥克風從桌子上摔下來。咱們店裏的麥克風你們還不曉得?都經過專門設計的,一摔就壞!然後就在客人結賬的時候要吧臺找他們賠,收入咱們和老闆五五分賬。媽咪還說其實最好賺的就是幫客人們打飛機了,讓他們都射到沙發上,然後就說弄髒了沙發布,叫他們賠。一般客人們遇到這種情況,都是啞巴吃黃連,不會計較的。”蘇梳笑道:“這種事我可做不來,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胡蓓蕾道:“打死也別承認唄,怕什麼!”
這時只見業管部的人突然來了,在門外探頭朝內找了一下,對柳榴道:“主管叫你呢,要你過去一趟,剛去樓下沒找著你,原來在這裏。”柳榴原本正與傅紅菱聊天聊得高興,此時垂了頭,沒精打采起來。眾人也都怕業管部的人,都默不作聲,等走了,米昭才道:“還沒到月底,就叫人過去幹嘛?”潘靜道:“訓話唄,誰叫她業績差,這幾個月總排在倒數的,不找她才怪了!裴管又不像原來董管的,幾乎天天都要找人問話,不是突擊考試你業務水平,就是要你參加培訓。”米昭氣道:“動不動就拉人培訓,關在房子裏兩個人做什麼呢,盡揩人油麼!”
柳榴十九歲,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連衣群,顯得嬌俏嫵媚,此時已是無奈到了主管辦公室裏。裴主管五十多歲了,倒還慈善,先讓她坐了,給她倒了杯茶後,才道:“小榴啊,你來了也快三個月了吧,怎麼銷售這塊還是這麼低啊?老是上不去!凡是你的包房,酒水消費總比別個低了個三四成。我給王麗打過了好幾次招呼,她都老說你是新人,要我多擔待,你到底還要我擔待到什麼時候去啊?”柳榴低著頭不說話,漲紅了臉,心裏十分忐忑。
裴主管又道:“不是我不幫你,只是觀察期、適應期呀這些什麼的,也早就都過了,再有王麗又老說你只是天生不能喝酒,其他的倒學的蠻快的,有前途,我前段日子才一直沒來找你。我倒就奇了怪了,你既然喝不了酒,當初又幹嘛非要入這一行來?現在我再給你兩個月時間,你要再沒起色,我就真的沒辦法了,老闆那裏也要交代,你也不能總是業績差,叫我為難吧?我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了,你轉行也罷,另謀高就也罷,只下二回再也莫讓我再看到你了!”柳榴只低著頭憋著臉,一句話也不敢說。
一時回到休息室,便哭了起來,眾人忙都安慰。柳榴哭道:“離了這裏,再到哪兒去呢?”米昭冷笑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換個場子再幹這一行唄。”金梅歎道:“這裏要混不下去,那別的地方就更混不下去了。我們這裏還好,不要交臺票,不像我原來待過的其他一些場子,有的還是每天都要先交了臺票的,等沒拿到小費了才退還。有的甚至還是提前就交了一月半月的,到查到哪天你請了假了沒來上班了,再退給你。”柳榴哭道:“那樣的地方鬼才去呢!”
米昭道:“完不完得成任務我倒不管,只管著自己能拿多少小費。像我們這麼好不容易才來了個客人,店裏規定的臺費就要交二十,從我們小費裏扣。客人要多給呢,我們就還賺點,要不多給呢,我們就只剩這麼點了。一晚上才二十,店裏還對半分,就又抽走了十塊,這不叫人不活了麼!”金梅歎道:“那也沒法,這十塊是公司管理費,且要是業績好,裏頭還要抽出一大塊給領班獎勵的,麗姐平常待人都那麼好,誰還不樂意交麼?再講了,每個場子都一樣,又還有個什麼地方是不用交的?”
又拉著柳榴的手,安慰她道:“你要聰明點,要將客人的電話留下,不光他在這裏時要對他好,就他不在的時候,平常也要多跟他溝通溝通,沒事的時候還可以請他出去喝喝茶。客人們不會在乎你這點小錢,會千倍百倍的回報給你,來這裏的都是大哥,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錢,只為博紅顏一笑,要的就是面子。”柳榴咽著淚,點了點頭。
米昭嗤笑道:“那又有什麼用?不管業績不業績,關鍵還得看你自己一晚上能拿多少小費,得多少錢。像她們機靈點的,一晚上多串上幾個臺子,就可以撈上好幾倍了,只有倒楣蛋才打白板。店裏雖明令禁止了串臺,但規矩只是規矩,你只要跟媽咪關係好就沒事,媽咪都會幫你穩住,你要是兩邊跑,只出去前跟她打個招呼就是了。”




柳榴歎了口氣:“錢不錢的倒罷了,只要媽咪不來罵我就行了,媽咪好凶的。還好我這個月暫時還排在中游的,你們不曉得,上個月小囡為了不排在末三名,硬是自己掏錢買了酒,擠掉了小玉,排在了倒數第四。還好差的本就不多的,只花了兩百塊錢,但她自己本來就沒錢,一整月裏一千二都還不到,這下日子更難過了。”米昭嗤笑道:“這不傻子麼,自己小費賺的個辛苦錢,充這個好名聲,是我哪管它呢!”柳榴歎道:“賺錢是不錯,但總好比整天被媽咪盯著罵呢!”
米昭冷笑道:“要說我們坐個鐘那麼辛苦,其實都給她做了,要沒了她,沒准我們還能直接從老闆那裏拿到六七成呢!現在說著是五五分、四六分,其實誰都拿到了?有的時候坐了一天才一個臺,她都找個理由把錢給扣了,三七分都不到!且多了一層人管著,沒的自由!”潘靜嗤笑道:“你做夢呢,不她管誰管?難道老闆還來一個個的跟你打交道不成?”金梅笑嘻嘻道:“我就還好,都拿到了,反正也從沒出過什麼事情。”米昭道:“我們哪里是出什麼事情,不過是她看我們不順眼,故意刁難罷了。嗐,今兒我就在這裏跟你們說點實話兒吧,咱們有那臉蛋格外出眾的,或者身材超級火爆的,或者床上功夫萬裏挑一的,都得注意著點兒:客人點她鐘趨之若鶩,頻繁成了她的回頭客,她還高興著呢!真成了老闆的一棵搖錢樹,老闆不無所不用其極留下她才怪了!不是暗下毒癮兒,就是二十四小時派人盯梢的,要不就大把大把的扣她錢,說是代為保管的,她還沒見過呢!”
潘靜這時手往樓上一指,悄聲道:“你們要講我們不好,那她們三樓的才更不好呢,好些人根本就沒的人身自由。像我們媽咪好歹還是個女的,她們的卻是個男的,還是個純黑社會的。每天不分晝夜地做,大部分的錢卻都讓她們楊經理給拿走了,所有賺的錢,老闆才抽到三四成,下剩的全在他手裏!”米昭道:“哪里,她們倒有錢,是我們的好幾倍了,不比我們才一兩千,她們五六千是沒跑!”潘靜歎了口氣道:“你怎麼不講她們日子多難熬呢?我聽得她們趙楠姐講,她們每天來了就先得刷牙、洗澡、推粉,然後所有人都裹著浴巾站一排,挨個兒等著她們主管來檢查,完了才能進場上班。她們主管還動不動就罵人,比我們媽咪還厲害,她們上班都爭分奪秒的,生怕遲到了挨罵。而且她們跟我們不一樣,人身安全老闆是不負責的,全是她們楊經理一個人在管,貌似由場子裏提供食宿,實際上老闆是不負責的,也是他在管,打著店裏旗號罷了。哎,聽她們趙楠姐講的也實在可憐,哪里是為了自己在賺錢,簡直就是在供他們揮霍!她們那每個人都拼命的討好楊經理及他那幾個手下,每天除了給他們洗衣服、做飯啰,晚上空閒下來的就還要搶著跟他們睡,目的就是為了把那些人給伺候好了,好把本該屬於她們的那份錢還給她們。”米昭笑了道:“你這麼說那我可郁悶了,我們媽咪是個女的,她也不是同性戀,我就是想跟她睡,把我那份錢要回來,還沒人找去!”
潘靜又悄聲歎道:“我聽得說她們有幾個年紀特別小的,都是從外地拐了來的,被強姦了後不敢報警,就自暴自棄了。還經常幾個人搶著要在床上伺候楊經理他那幾個手下,自己幾個人之間爭寵爭的厲害,相互算計、打架。”柳榴好奇了問:“她們又分不到錢,爭什麼爭呢?”潘靜歎道:“爭了少挨打唄!你不曉得,對待她們,稍有不聽話,就只是打!除了怕影響生意,身上不留下疤痕外,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他們那幾個人睡自己人又不戴套,好些人都有了嚴重的婦科病了。又都變態,個個玩多了玩厭了,就喜歡性虐待。手、足、口、肛、胸、腿,每個人基本都被他們玩兒過遍了,有的煩了厭了就喜歡玩新人,還天天嚷著盼著叫他們楊老大給他們找新人呢!”
柳榴歎了口氣:“場子裏有紅床、鳳求凰、紅繩子等這些特色項目,大到項目類別,小到具體流程,都包括了在內。比如先走水罐,然後乳推,再用酒精擦洗肛門,然後毒龍,然後用嘴,然後用足,然後任由擺佈等等。一個鐘四十至六十分鐘,收費兩百,提供的服務有吹、舔、摸、推、做愛,最便宜的全套服務就是這樣了。消費高一點的如冰火九重天、烈火驕陽、風花雪夜等等這些,加了一些輔助器械和特別玩意兒,更是變著法兒讓客人們玩開心,玩盡興。我們不是也要求都要會麼,比她們又能好到哪兒去?就算一開始不會,等待的時間長了,過不了幾個月,不也還是要學?除非不待在這裏。客人們是人,我們就都不是人,只是工具!”
米昭冷笑道:“無所謂,走就走吧,反正在這裏待著也沒什麼意思。”潘靜歎道:“走了上哪找工作去?你又沒讀過什麼書,又不會手藝,打工沒力氣,做生意又沒本錢,去租個商鋪吧,租金一次要交一年,就要交個十幾二十萬的,你交得起麼?再說了,就算找了份新工作,現在幹其他的,普遍一個月也就幾百來塊,根本就不夠你開銷的。我記得你每月都要按時給家裏寄一千的,你要離了這裏,上哪找錢去?不做這個,你又還能幹什麼?”米昭就低了頭不說話了。
忽聽外面一聲鈴響,眾人都忙朝那面玻璃牆望去。休息室屬於那種金魚房,牆外能看清裏面,裏面卻看不見外面,只是個大玻璃鏡子罷了。此時眾人都忙整理好衣裳、頭髮,坐的端端正正的。等了半天,卻並沒見哪個工作人員來叫她們,便猜不是沒挑上,就是按錯了,便都不以為意。
一會又有一個客人喝醉了酒,和彭小蘭拉拉扯扯走了進來,邊罵道:“婊子就是婊子,裝什麼清高,只要有錢就什麼男人都可以來插你的逼!他媽的,你還覺得自己挺驕傲是吧,當小姐還當出名了還!”眾人不知何事,紛紛轉頭看去。原來這彭小蘭是店裏數一數二的紅牌,不但臉蛋姣好,更是身材火辣,性感撩人,且打扮超前,言語活潑,最是惹人垂涎。就算現在生意清淡,客人找她也還是要電話預約的,放在以前生意好的時候,更是提前個三五天,也不一定約的到的。如今這客人就正是沒預約,又想讓她陪酒而難償所願的,此時喝多了酒,在這撒潑。因是熟客,店裏不方便得罪,要是生澀些的小姐,早有經理或主管出面解決了,因是彭小蘭,知她自有手段應付,便交給了她自己處理,沒想到如今反吵到這來。此時這彭小蘭只是冷著一張臉不理那客人,極力擺脫他。
眾人也上前相勸。那客人本已醉了,聽了好言後便又高興起來,笑坐在了沙發上。一時與眾人聊天時,聽蘇梳說在中華門還是哪哪買了個房子,又聽蔣晨曦說這個月收入好,才十來天就有了一千多了,便笑道:“你們還真是有錢啊。”蘇梳坐在他旁邊笑道:“哪里,我們哪能跟你們比,你們才是真正的財主!”蔣晨曦也道:“就是,我們哪有什麼錢?要說有錢,我們老闆才有錢呢,幾個場子加在一起,連賣些名煙名酒那些,一宿就掙好幾萬了。”
客人只待了一會便又出去了,彭小蘭這時才怒著罵道:“還什麼老闆了,裝你媽的逼!我們臺費都給不起,還在那裏裝!”因煙抽完了,問蔣晨曦要煙抽。蔣晨曦見自己身上的拿不出手,忙向胡蓓蕾問煙。胡蓓蕾的煙倒挺貴的,一包95至尊就要一百多塊錢的,她也是窮瀟灑,錢沒什麼錢,煙卻要抽最好的。
只見領班王麗忽然進來,沖眾人嚷嚷:“快,有客人,來幾個姑娘,都走臺了。”問:“武玲玲呢?有熟客翻她牌子,人還沒來麼?”蘇梳道:“在開會呢。”王麗道:“還在開會?三天兩頭開會,開個什麼!一時以為沒客人,一時來了又忙都忙不過來,不存心添亂麼!”一些新來不久的都忙坐好了,不敢再歪坐亂靠的了,幾個熟慣的上前打著招呼,叫著“麗姐”。她問過金梅,知道媽咪意思後,便讓把那新來的也帶上,讓她先到包廂裏去適應一下,熟悉熟悉環境。一時湊了七八個人一起去了。休息室裏還剩了好些人,雖然個個也都想去,但客人不點名,眾人就一直都是輪流的,便只得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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