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的六樓至九樓都是辦公室,每一個辦公室的格局如出一轍,都是一張辦公桌,兩個書櫃,兩張沙發和一個茶几。
莫迪吉安坐到沙發上,接過阿莎托特遞來的資料,越往後翻神色越發嚴肅,
「……他們瘋了嗎?怎麼可以……」
「莫迪,阿德跟你說過的。所謂規則,也不過是一堆文字,定下規則也只是希望我們會遵守,根本沒有任何威嚇力。」
阿莎托特坐在辦公桌前用手掌托着頭,理所當然地說道。
「但為什麼像他們這種人也會有-」
「如果連那樣的我們都能有支持者的話,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合理吧?」

莫迪吉安抬起手正想一如既往地派他的幻靈去那些國家警告及搗亂,但最後還是放下手跟阿莎托特確認,
「莎菲,我們真的不是主角喔?」




「嗯,對呀~目前。莫迪就多給“主角”一點戲分吧。」
莫迪吉安厭惡地哼了聲,翹起腳緩慢地用皮鞋的鞋跟敲打地板。
「他倆沒事吧?」
「應該?別那麼擔心啦親愛的,戈爾他們之前也在阿德那邊生活了十多年了。」
「那不一樣,他們現在去的可是科提斯姆呀。」
他不安地走到阿莎托特身邊,坐在桌子的邊緣,雙手向後伸支撑自己。
「莎菲就不可以用影子看看他們的情況嗎?」
阿莎托特放下原子筆,用雙手的掌心托起頭,無奈地望着莫迪吉安,
「親愛的,不是你們先說讓我不要用影子的嗎?不然二十四小時都在被監視的他們會有壓力什麼的……」





為了讓他到處走走,放鬆一下緊張的心情,阿莎托特讓他將那份資料交給辛妮。在莫迪吉安推開門時阿莎托特說,
「相信扎爾吧。親愛的。」
他在走廊上走着,眼神不時瞄向手上的資料,再抬起頭看路時卻迎面遇見凱登,
『……凱登?』
他瞥了一眼後便移開視線,與凱登擦肩而過。
「卡德拉……」
一個從未聽聞過的姓氏忽然在凱登的腦海裡浮現,他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姓氏,回頭望向莫迪吉安的身影。
『總感覺我們認識……』
莫迪吉安停下腳步,不久後繼續前行,
「抱歉呢,我已經改姓賽倫斯了。」





『前幾天我發現哥哥總會突然從我背後消失,又突然從其他地方出現,嘴上說什麼「到處確認而已。」哥哥是真把我當傻子了嗎?』
扎爾氣憤地想着,邊往大廳的方向大步走去。
『而且哥哥都不走在我的前方了,以往他一定不會讓我走最前面的,哥哥一定會把我護在他身後……這幾天他又總是在咳嗽……不行,一定要問清楚。』

「哥哥……你有事瞞着我對吧?」
靠着窗檯、凝望着窗外景色的戈爾一口否定,
「沒有。」
「別說謊了,作為雙胞胎的我是最清楚的,而且哥哥你最近故意不用心靈感應了。」
心靈感應會把雙方的身體狀況一併告知,況且心裡的想法是無法被控制的。
「……清楚又怎樣?找出證據呀。」
戈爾冷笑一聲,扯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從扎爾面前走過。
「我!那哥哥你脫掉那件衛衣和圍巾!當年父親大人說教了好幾天你都沒換掉那身短袖,怎麼就突然不穿了?哥哥!」
「別再問了!你……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別管我了……」
戈爾只是吼出前半句,就已經立即感覺到血液湧上氣管,只好在扶着牆壁虛弱地說完下半句後溜回房間。




看到戈爾這明顯不尋常的舉動,扎爾坐立不安地在大廳踱步,
『我應該找誰幫忙?哥哥的臉色越來越差了,怎麼辦……啊!母親大人!』

阿莎托特此刻正半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要處理的文件太多了,她坐了大半天都只是處理了五分之一。的確,她可以讓影子代勞,但這樣的話她的精神只會更累。
「阿莎托特姐姐……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嗎?妳狀態不太好唉……」
正在代替她處理文件的莎羅格拉關心地問。
「……沒事,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希望是錯覺吧。」
「叩叩-」
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應道,
「請進……布蕾琳?」

粉色的卷髮束成有點鬆的馬尾,淡金色的雙眸,眉眼向下垂形成一副溫馴的樣子,黑色蝴蝶結耳環再配搭雙層頸鏈的布蕾琳從門外探出頭。她滿臉歡喜地撲向阿莎托特。
「阿莎托特醬~我好想妳呀~」
阿莎托特像是在給小貓順毛般撫摸她的頭髮,又讓影子去拿一杯果汁放到桌上。
「好了好了正經點,妳怎麼回來了?」




布蕾琳坐到阿莎托特對面,雙手捧着玻璃汁嘆氣,
「唉,一言難盡……對了阿莎托特醬,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因為有時間差距,布蕾琳並不知道現在是第幾年。
「嗯?呀……準備消滅科提斯姆他們。」
「噗-」
她激動得連果汁也吐了出來,一邊用紙巾擦拭嘴巴一邊急切地追問,
「妳得到有關中立方加入科提斯姆的情報了嗎?!」
「嗯……昨天吧。」

布蕾琳不禁拉扯自己的頭髮責怪自己不應該現在才過來的,
「糟了!我怎麼不早點來呀?」
「怎麼了?會發生什麼事嗎?」
阿莎托特攥着裙子,擔憂地問。
「那個,呃嗯……戈,戈爾有危險!」
聞言,莎羅格拉書寫的手驟然停下,那麼厲害的戈爾大人會有危險?阿莎托特猛然站起來,披上外套準備去找戈爾,




「我現在-」
她突然煞停腳步,舉手示意布蕾琳和莎羅格拉不要說話。

『母親大人……』
扎爾駁通了影子和影子之間的連接。
『扎爾?』
『那個,母親大人,哥哥他……他……不太好。』
『你們不是在外面吧?』
『不,不是-』
『等我,很快過來。』
『母親大人……』
扎爾欲言又止,老實說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微弱的顫音,阿莎托特顯得更加心慌。她焦急地交代道,
「莎羅格拉妳繼續。布蕾琳妳去跟莫迪傳話,讓他立刻過去,妳知道在哪裡吧?」
「是,我知道!」




阿莎托特頭也不回,瞬移到侯爵府。

她降落在大廳裡,扎爾一看到她就立即衝上前,
「母親大人!」
「扎爾,戈爾他怎麼了?」
「呃,還是請母親大人進去看一看吧……」
她快步趕到戈爾的房間前,一推開門就正好撞見戈爾咳出鮮血。
「戈爾!」
戈爾被這一吼嚇得將手上沾了血的紙巾拋到地上,徬惶地望向扎爾和他身後氣喘吁吁的阿莎托特,
「母,母親大人?妳,為什麼來了?咳咳!」
他十分虛弱,就連只是半抬起的手也在劇烈顫抖。

「戈爾告訴我……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莎托特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極致的憤怒。
「……半個月前吧……」
「半個月?!哥哥你怎麼可以不跟我說?!」
「我……怕你們擔心……」
「笨蛋哥哥!現在你只是讓我們更擔心了!!!」
阿莎托特扯了扯扎爾的手讓他冷靜一點。她轉頭望向牆壁沉呼吸,在稍微平服心情後她說道,
「脫掉圍巾讓我看看。」
「不,不用了母親大人,我-」

「莎菲?」

瞬移過來的莫迪吉安瞄到地上染血的紙巾時皺了皺眉,再看到戈爾破天荒地穿着長袖還攬着圍巾……
「脫掉那件衛衣和圍巾。」
他命令道。
「父親大人我-」
「現在立刻!」
再次被嚇了一跳的戈爾乖乖地解開圍巾,然後脫掉長袖上衣扔到一邊。
詭異的黑色花紋從他的左手手腕蔓延至右脖頸,在蒼白的皮膚上特別顯眼,阿莎托特一眼就認出這是詛咒的印記。
「天呀……戈爾你最近有受傷嗎?」
「……嗯……那天我好像被什麼東西劃傷了……」
「以血當媒介……莎菲,先驅除掉吧。」
阿莎托特一方面氣得直發抖,但還是驅除詛咒要緊,
「好久沒驅除過詛咒怕是有點生疏了,我盡力吧。戈爾……你忍着。」

阿莎托特坐到戈爾身旁,一隻手放在戈爾的背部釋放冰元素的力量尋找惡咒扎根的位置,不斷滲出的寒氣像針一般刺進戈爾的心臟,疼得他嗚咽出聲,
「母親大人……好痛……」
扎爾看到哥哥這副慘狀忍不住別過頭,不經意瞄到莫迪吉安泛起青筋的拳頭。
「嘖,混蛋……選肺……戈爾再忍一會,很快就會結束了。」
詛咒移動所造成的極度疼痛就好像是被人毒打一樣,戈爾還是忍不住流淚了。
詛咒已經被逼到喉管,阿莎托特集中力量一按,戈爾隨即吐出一口黑血,裡面還有些鐵釘和尚在蠕動的黑色蜈蚣和蛆蟲,莫迪吉安用雷把它們劈死後憤怒地說,
「……都欺負到頭上了啊。」
阿莎托特用手帕將戈爾嘴邊的血漬擦乾淨,左手輕柔地拍着他的後背安慰他,同時命令影子清理掉地毯上的黑血。

留在雅特的妮萊絲塔爾留意到樹林裡動物們的異動,鳥群從樹林中竄出往空中飛去,彷彿是感應到什麼危險而匆促而逃。
原本纏在她手腕上的蛇爬行到地上,從門縫中離開。
「姐姐……」
她放下手上的手機,不安地往門外走去,她感覺到所有分散在宅邸各處的蛇都在往阿莎托特的房間爬去。
妮萊絲塔爾推開半掩的門,眾多小蛇逐漸融合成一條體型龐大的羽蛇,它對着妮萊絲塔爾吐蛇信子。
「要開始了嗎。」
影子推開陽台的玻璃門,讓那條羽蛇來到室外展翅高飛。

「……戈爾。」
不等戈爾從疼痛中恢復,阿莎托特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往上提,
「這是什麼時候咬的?」
在戈爾右手臂的內側,有兩道由蛇牙造成的穿刺傷。
「唉?我,我不知道……」
影子告訴她這不是普通的蛇,而是來自幻靈的咬傷。
「出血毒啊……他們真是瘋了,趁虛而入。戈爾你躺着休息一下。」
她扶着戈爾的後背讓他平躺,影子慢慢覆蓋了床單,再覆蓋戈爾的右臂。
「存貨足夠嗎?」
莫迪吉安問。
「……即使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命懸一線,我也有足夠的資源救活他們。」

全身換血及替換受損組織需要一段時間,阿莎托特拍了拍扎爾的肩膀,
「扎爾,看好你哥哥,我們很快回來。」
「好,好的,母親大人。」
沉重的木門被關上。扎爾滿臉淚水,雙膝跪在地毯上,上半身伏在戈爾胸膛上悶悶地說,
「……哥哥,我不是說過我不要成為你的弱點嗎?」
「扎爾你沒有-」
「怎麼沒有?!如果不是因為我,哥哥一定不會中招的,就是因為我在哥哥身邊……你才會……嗚嗚……」
扎爾哽咽地說着,最後他握着戈爾的衣服放聲大哭。半瞇着眼的戈爾用右手拇指的指腹摩挲他濕潤的眼角,
「已經沒事了,扎爾-」
「哥哥你知道我多害怕嗎?!如果母親大人沒有來的話你會不會死啊?!笨蛋哥哥……」
扎爾雖然會在口頭上調侃戈爾,但在心裡比任何人更看重他-始終是哥哥呀。

「可以反追蹤吧?血咒唯一的弱點……」
血咒需要下咒者長期用血喂食蜈蚣、蛆、蜘蛛等毒物,只要將下咒者的血分離出來就可以進行反追蹤。
「嗯,相信瑪茲很快便能找出那個家伙來。真是的……這倒是再給我們添了一個理由……」
「莎菲,科提斯姆的死期到了……被驅散的惡咒會反噬,那家伙應該已經感覺到身體內有蟲在爬。」
聽到這裡,阿莎托特鬆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被掐出半月形的血痕,她咬着唇別過頭讓傷口癒合。走上前,有點鬱悶地靠在莫迪吉安的肩上,用雙臂環抱他的脖子,小聲抽泣着,
「你知道剛剛我的手在抖嗎?噢……我,我真的……」
莫迪吉安心疼地抱緊她,交換了一個深吻……那些渣滓,敢惹哭莎菲……一會兒讓弗雷把他們劈個半死。
「已經沒有事了,待戈爾好一點後把他們帶去納華莫特吧。」
阿莎托特閉上眼深呼吸,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瑪茲說找到了……我去地下室安置那個大膽的家伙,你回去跟他們說一下吧。」
「嗯。」

莫迪吉安回到戈爾的房間前,剛準備開門時房門從裡面被拉開,
「呀,父親大人。」
「怎麼了?」
「去幫哥哥倒杯水。」
看到扎爾不斷閃躲的眼神,他站着等待扎爾開口,
「對了父親大人,為什麼是哥哥……」
「……如果你開始吐血會怎樣做?」
扎爾撓了撓臉頰,回答道,
「找哥哥和母親大人呀。」
「嗯。」
莫迪吉安點了點頭。沒錯,扎爾不是個不想麻煩別人的人,遇到超出他所能控制的事情時,他會第一時間求救。

「……父親大人。」
莫迪吉安站在房間旁,背靠牆壁,右手抱着左手手肘,右腳屈曲起來踩在牆壁上。
「為什麼不說?」
坐在床上的戈爾握了握拳頭,很快又張開手,
「我……」
「你知道莎菲她多擔心嗎?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不想見到莎菲因為一些可以避免卻只因某人的自以為是而釀成的悲劇自責……你不希望我們擔心就應該第一時間跟我們說,你這個白痴再拖久一點會死的。」
「對不起……」
戈爾低着頭怯弱地道歉,莫迪吉安嘆了口氣,走過去伸手揉亂戈爾的頭髮。
「沒事就好。」

「……父親大人……」
莫迪吉安只聽過戈爾用這種心有餘悸的語氣說話一次。他撫摸戈爾的後背,將他整個人擁進自己懷裡,
『是故意支開扎爾的呀……』
戈爾害怕地哭泣着,莫迪吉安一下又一下地撫順他的頭髮,
「我在。沒事了,放心吧,我和莎菲永遠都會趕到的。」
眼角的餘光瞄到阿莎托特瞬移回來,他用眼神和口型示意讓她過來安慰戈爾。
「戈爾……」
「母親大人……」
扎爾拿着一杯水回來遞給戈爾,
「謝了扎爾。」

阿莎托特環抱住坐在床上的扎爾和戈爾。感受到擁抱着自己的身軀不明顯的抖動,戈爾愧疚地回抱,
「你們好好休息吧,我拜託你們搜集的東西都找齊了,剩下的我們會負責,做得很好。」
阿莎托特吻了他們的額頭後向莫迪吉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