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下午兩時再起床,江柏琪竟然連一個短訊也沒有傳給我。我與她平日短訊來往雖少,可是沒有想到突然出外過夜,她也能夠完全不追問。

正常的女人,應該會像鍾美嘉一樣大吵大鬧,不問因由瘋狂來電要求我解釋、罵我失蹤。江柏琪的從容、對我的信任、給予我的空間在我意料之外。再一次見證江柏琪與眾不同的成熟與總在為別人著想的溫柔。

說罷,內心一絲不安掠過——江柏琪真的大方得可以絲毫沒反應?我昨晚告訴她今天晚上會回家,她甚至沒有像平日一樣詢問我想要吃什麼。

她的反應反常。

是默許我出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





是為我的沒交帶感到憤怒?

是她工作太忙碌,所以無暇理會我的行蹤?

這兩天發生的一切都在慣性以外,完全無法預計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

「起身啦?」我對剛起床走出客廳的鍾美嘉說。





「嗯。」她一臉未睡醒的樣子。

「仲有無唔舒服呀?」

「而家好啲啦。」

「想食咩?我煮俾你食。」

「火腿通。」





「收到。你等陣吖。」

昨晚的激動散去,睡醒後的鍾美嘉冷靜沉穩多了。

因此,我非常討厭在情緒波動的時候討論要事。在那種時刻,對話變成向對方問責的攻防戰。對阿,我已傾盡全力,全都是你的錯,我反對你的反對我的指控⋯

在一番意氣用事後,便會發現那些對話根本無法表達真實的需求。鍾美嘉希望我以她的方式多走一步,讓她感受失落以及擺放在後備位置的愛意。

在煮火腿通粉時,我才將思考重點從江柏琪身上轉移到鍾美嘉身上。

就像被公司老闆追趕進度,他追一樣,我才開始做哪樣,死線戰士。

鍾美嘉想要的「愛」,到底是怎樣的「愛」?

多點見面?可是我們上班的時候常常由早到晚見面。





頻繁地回覆短訊?所以下班後還有需要嗎?

多點說愛她?經常說,口甜舌滑的我已經快糖尿。

多做主動的一個?她主動找我聊天、約會的次數更多。這件事情不難。

送禮物?對了,我昨天才在海港城買了一個銀包!

做愛?以身體言語來表達愛意。最近一星期回公司上班,的確比Work from home期間做少了⋯可以多做一點。所以結論是,做愛太少,影響關係?

從她的角度思考,她想要的東西清晰明確,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all or nothing,不存在給我還價的空間。

不足的地方,只因為和江柏琪在一起的限制,亦是我最不想接觸到的一塊拼圖。





除了與鍾美嘉確立真正的情侶關係(我已完全無視她有一個正牌男友的事實),別無他選。

被江柏琪分手後,我便能將全副心機擺放在鍾美嘉身上,屆時她便能滿足吧。

『你無解決過我地之間嘅問題阿!』說如同鍾美嘉所說的一樣。

這次不展示多一點誠意的話,恐怕鍾美嘉不會輕易原諒我。我必須向她多走近一步。

「小心熱呀。」我把剛煮好的通粉端至鍾美嘉的飯桌前。

「唔該。」

我坐在鍾美嘉對面,看著她用餐。她眼神尷尬地偷瞧我一下,裝作自然大口地攝入通粉。

「仲未收到結果?」她詢問。





「未。」

「琴晚⋯」她準備提起冷靜的事。

「我知道,我有聽你講嘢㗎,俾啲時間我處理⋯」我說。

「處理,即係點樣處理?」鍾美嘉像個正牌女友咄咄逼人。

「我返去會同女朋友講分手⋯」我說話的時候,語帶無奈,像是為勢所迫。

事實的確如此。要不是行跡敗露,自私的我一輩子都不會處理三人之間的關係,盡最大能力左擁右抱。

「⋯」鍾美嘉的眼睛輕輕睜大,故作鎮定地吞了一口火腿。驚訝的表情讓我不知道她的心情是喜是悲。





「鍾美嘉?」

「我無迫你。」鍾美嘉語氣平淡的說:「做唔到嘅嘢就唔好講。」

「係嘅。」

「我認真㗎。」她說。

對阿,只不過滿足不了鍾美嘉的要求她便會大吵大鬧,要求分手,真的沒有強迫我呢。

「我受夠同你嘅關係,唔想再Loop落去。到你真係忍心分到手,斷得到乾淨,先再嚟搵我。」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

我和鍾美嘉同時望向手機顯示的訊息。

【核酸檢測報告結果:陰性】(16:39)

我尷尬地說:「終於都收到報告。」

不必在外過夜超過一天,減去說謊的難度,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鍾美嘉表情僵硬,說:「哈,咁咪好囉,一天光晒。」

「阿,你仲未落去做檢測呀!」我突然想起若她要離開大廈,必須要做檢測。

「係喎⋯」

「洗唔洗陪你呀。」我說。

「唔洗,廢時你俾人影到啦,你知啦我地嘅關係唔見得光。」說得她好像單身一樣。

「⋯」我無奈回應:「好搶口喎你!」

「係呀,你快啲走。」

「我未到收工時間,可以坐多陣。」

「咁你坐陣,我自己落去。」

昨天才對我窮追猛打,要求我過來寒暄問暖,今天的失望憤怒築起了一道厚厚的牆,那種喜怒無常的善變叫人如何適應?

只不過,在鍾美嘉的眼中,大概我也是同一類型。

今天口口聲聲說愛,明天突然消失,所謂愛情,彼此彼此。

情緒支配著我們的行為,而這艘順流飄浮的小船,什麼時候才能控制掌舵,聽從指示,不去後悔、從一而終地作出選擇呢?

鍾美嘉下樓做檢測,一去便是一個多小時。

我隨意閱讀電視新聞、玩手機度過這段本來不屬於我的假期,回家的時候已經五時多。

「返嚟啦?」我說。

鍾美嘉回家後把我當作透明,不跟我打招呼,眼角也不多望我一下,一勁兒衝進浴室裏洗澡。洗澡後直接奔回房間。

我開始對她的脾氣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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