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一系列問題無聊,但氣氛輕鬆的訪問後(與其說是訪問,倒更像和新相識的朋友吃飯),鍾美嘉那張白紙早被關於我的筆記填滿。她邀請我到學生會樓層拍攝訪問合照。

幾年未曾回校,校舍早已變得不同。學校出入口因保安理由,安裝了狼牙棒式閘機,以往常說大學在地契上屬於公眾地方,現在一般人出入卻都要拍卡紀錄。現在地方的用途改變了嗎?

學會海報上寫的地點我看不懂,因為以往的數字演講廳,變成大機構的冠名演講廳。好些課室被拆掉,被改建成會議室及自修室。

即使只是晚上九時半,校內的人流卻比以往冷清得多。為什麼現在都沒有人在討論功課?過去候選內閣佈滿在大道,現在只有零星的學生在閒聊,也沒有人在梳化睡覺休息。

學生彷彿不像以前那麼愛在校舍流連聚集,比起團體活動,他們好像更重視個人生活。也對,「好學生」下課本來就應該立刻回家。我們是時間的見證人,過往感受過的熱鬧確實成為歷史。





「呢度以前唔係咁。」我和江柏琪認識的廢校拆卸,連大學校舍也變了。

在外觀看來,校舍仍然屹立不倒,經維修後變得更新淨。可是大家心知肚明,那些輝煌的日子回不去了。我又在變遷的時代中多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

「我今年Year 1。我入嚟果陣學生會取消咗O Camp,除咗上堂都無乜渠道識到人。我一入嚟學校已經係咁,我都唔知呢度以前係點。」鍾美嘉說:「人地成日講大學生活嘅多姿多彩,我暫時未感受到。」

我工作三年,考的是最後一屆AL,還是讀三年大學的年代。鍾美嘉正就讀Year 1的話,考的該是第六屆DSE。我說:「我同你差七年。」

「哈哈,咁你係好老嘅大叔。」她佻皮地說:「不過你個樣唔似。」





「你又會去做編委嘅?」

「上莊介紹。」鍾美嘉說:「想搵多啲機會體驗吓大學生活嘛。」

「你除咗做編委,仲有上莊?」

「有呀,商院,嚴格嚟講我係候選內閣,未正式投票當選。」

「候選莊嚟計,你都幾得閒。」我倒是未見過當候選內閣的成員那麼空閒,能同時勝任多於一個職位,還說想要找兼職。





我的青春從現實變成一團記憶。幾年後在此就讀的學生都不知道從前這裡是怎樣的。傳說中的迎新營是怎樣呢,一群沒有玩過迎新營的學生去組織活動?原來是可以這樣玩的,不是中學兩日一夜營然後分組燒烤。

迎新營的意義難道只是Dem beat跟玩意淫遊戲嗎?與報章上看到的負面新聞不同,那些熱血和汗水,短暫的相處卻建立到凝聚力以及對學校的歸屬感,為何玩完三天兩夜的迎新營後在分享會時會忍不住感動流淚,為何這份記憶、友誼維繫了七年還在延續,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有共鳴。

斷層——2019年是新與舊時代的分水嶺,以往的文化也許從此不能夠再傳承下去。

「上莊都無乜嘢做,好似以前做班會咁姐。」鍾美嘉說。

我不知道該給她怎樣的反應。

我只能像老海鮮一樣默默感嘆:林書生,你的時代經已過去了,不要再說以前是怎樣怎樣。

我說:「我個Roomate係Parsons,都係商院啲老鬼。」

「我知阿!我地八卦喺Soc ig搵到佢。佢Ig係public,有你嘅合照。」





「所以你先搵到我?」

「睇過你嘅訪問,醒起見過。」

「哦。」我恍然大悟。

我跟著鍾美嘉來到俗稱「豬欄」的地方。那是學生會給各候選內閣擺放物資的房間。

這裡被命名為豬欄的原因是雜物到處亂放像養豬場一樣,有撿來的床褥、紙皮、派發的紀念品,一東一西,凌亂不堪。假若有人沒有清走食物,看到昆蟲出現也是平常事。

豬欄內大約有十多人散佈在房間不同角落休息聊天。鍾美嘉和其中一個女生說話,請她替我們拍攝合照。

我們找了一道乾淨的牆壁做背景,只拍攝上半身。公關就是這樣,所有看到的事都是被設計的,任由你的實際環境有多混亂,總之躲在鏡頭以外的事實通通不存在。





「Mika你住邊?順路嘅話我兜埋你。」我現居於南昌。

「太古城。我喺學校做多陣嘢先走。」

「公司喺鰂魚涌,咁你第時返工好近。」

「係就好啦咁方便!車費都慳返。」

「嗯。咁我走先。」

「辛苦你返咗成日工仲要幫我做訪問。」

「唔辛苦。拜拜。」

「拜拜。」





原來鍾美嘉是Parsons的下^7 莊。

鍾美嘉可愛的外貌不是我一向所喜歡的類型,不過真誠無害的性格討人喜歡,在這方面她有少許江柏琪還是學生的感覺。零零年出生的她也是我所認識而有交流的人中年紀最輕。

對於她我確實有點好奇,我想多了解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於是我打開Parsons的Instagram,查看學生會或迎新營的大合照裡會否有鍾美嘉的出現,結果一張也沒有。

他的追蹤名單也沒有類似Mika或是姓鍾的女生。沒有獲得關於她的額外資訊,讓我帶著莫名的失落回家。

「你返嚟啦?今日個訪問做成點阿。」江柏琪敷著面膜,在梳化上和剛進家門的我說。

「掂呀。」

那份失落,在我回家看到大剌剌的江柏琪時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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