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在球場上的邂逅: 第廿五章 封塵印記
每個人的小時候都會夢想。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巨輪的運轉，歲月的輕舟將我們載得愈來愈遠。
在汪汪洋洋的大海之中，人，少不免會迷失，甚至會，忘記了當天立誓出航的目的。
漸漸的，年少氣盛的棱角被磨平，心中的火逐點逐點的黯淡下去。
這時候，只希望能遇到一個人，能夠重新燃起內心裏的光明，引領着自己，再次尋回目標。
唯願，悠悠歲月像流水，只使我們變得圓通，不是圓滑……
在晨光的映照下，我和雲加一老一嫩，在草場上奔馳着。
腳下的足球在兩對腳中交來交去，滴滴答答的，似是在優雅地起舞。
從我小時候開始看阿仙奴的比賽，已經認識雲加。
而透過不同傳媒的報道，以及在電視機上看到的片段，我一直以為雲加是一個事事認真，一絲不苟的謙謙君子。
及至我於兩年前和他洽談加盟阿仙奴的細節，幾次的會面，更讓我確信他們儒雅的形象。
然而，來到了倫敦，多了和他的相處，開始對他改觀。
在傳媒的面前，雲加總是保持着嚴肅，對球員們充滿了保護。
而私底下，其實他是一個十分開朗鬼馬的人，時常都會想着辦法激勵團隊的士氣。
另一方面，他又十分關懷我們當中的每一個。
據我所知，他常常都會單獨會見不同的球員，為他們分憂，紓解他們心中的糾結。
也許，雲加所做的比起作為一個領隊更為多。
更多的時候，他會以一個父親的角色出現，苦口婆心地告訴我們不要吸煙，不要夜蒲……
更會向我們分享他那一套的人生哲理，導引我們走向正路……
也難怪，每一個阿仙奴的球員都對雲加懷着感恩之心……
久違的，我終於找回了小時候踢球的感覺。
那是一總無憂無慮，心無旁騖的感覺。
不用想那麼多的，眼下就只有足球，不需要有太多的顧忌，唯一的任務就是保守着球門不失……
而自從拾回這一份的感覺之後，踢起球上來愈來愈順，我登上了球員生涯的第一個高峰。
當然，在我有着顯注進步的同時，其他球員亦然。
就以施捷斯尼和藍斯為例，施捷斯尼隨着年紀的增長變得日漸成熟，穩定性更是愈來愈高，而藍斯則像忽然開竅似的，成為了球隊陣中不可或缺的必然主力。
我和施捷斯尼分工合作，我主力參加盃賽，而他則負責聯賽，這樣的安排都使得我們可以更為專注和集中。
終於，在全體球員的爆發下，我們總算迎來了九年以來最理想的局面。
歐聯，我們從死亡小組中脫穎而出，再次打進了十六強。
聯賽盃和足總盃，我們都挺進了較後的階段。
連漫漫長路的英超聯賽，竟也讓我們暫時霸佔了第一位，獲得了半程冠軍。
然而，踏入了二月，我們再次領略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差不多近十年來，受着無冠的詛咒，二月都是我們阿仙奴的黑暗之月。一如既往的，各線的主力都脫下球衣，穿上西裝，暫時充當文員。
結果，在傷兵滿營之下……歐聯再次碰上拜仁，結果再次十六強止步被逼打道回府。
聯賽盃，則被殺得鎩羽而歸。
英超，則接連恥辱大敗，連連失分，明明沒有條件爭四，亦要創造條件爭四……
唯有以往的雞肋，足總盃，成為了我們的救命水草。
大家都好像知恥近乎勇的，在這項賽事中份外落力。通力合作之下，屢次挑下了強敵，打進了四強。
我們的對手，是剛剛開季，充滿精力的「不死小強」——
韋根。
傳統上來說，阿仙奴可謂是一支鋤強扶弱的球隊。
簡單點來說，往往都能夠離奇地力挫強敵，卻又會莫名其妙地被一些較弱的球隊擊敗。
只不過，到了最近的幾年。我們除了怕惡之外，甚至連欺善都未能做到……
也許是受到無冠的詛咒吧！
近數年來，我們在爭標路上，通是都是栽倒在一些弱隊的身上。
就好像當年足總盃決賽敗給伯明翰、上年足總盃四強被巴拉福特淘汰……
一次又一次的，就彷似在傷口上撒鹽，叫人好不痛心。
這一次，面對着剛剛開季的韋根，其實我不太分得清這個對手算是強抑或弱。
熟悉英格蘭足球的朋友都會知道，韋根這支球隊是獨一無二的。
不同於其餘隊伍，在八月率先開季，她往往要待至二三月過後才正識開季。
半年不鳴，一鳴驚人；半年不飛，一飛衝天。
季尾的韋根，實力強如拜仁皇馬，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唯一的問題只是，你永遠猜不到她會在何時開季。
但是，沒有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畢竟……
這已經是我們這個年度裏最後還存有希望的錦標了。
假若再失去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四月十三日。
英國的太陽正盛，艷陽高照，使戰意尤其旺盛。
亳無疑問，今天我們面對的韋根已經處於開季後，如日方中的境界。
雖然整個上半場，我們都操控了全個戰局，不斷地狂轟濫炸。
只不過，所有的攻勢，亦真的只流於一個「狂」和一個「濫」字的表面，沒有對敵方帶來太多的實質的威脅。
保持着零比零的局面，下半場比賽繼續。
開始了不到十五分鐘，我們的中堅梅迪薩卡竟然在禁區犯下天條！
十二碼……
我亦無力扭轉乾坤……
落後一比零。
戰局對我們十分不利……
為何人類總是要犯同樣樣的錯誤……
落後一球後，不得已下唯有變陣。
雲加卻彷如藥石亂投般一下子將三個換人名額用光，孤注一擲。
皇天不負有心人，到了差不多完場的時候，敵方的禁區一輪混戰過後，由早前的罪人梅迪薩卡頂入了扳平的一球。
重新燃起了生機，使我亦不禁鬆了一口氣。
總算拖進了加時賽……
然而，隨着比賽經已進行了一百多分鐘，雙方球員的體能亦差不多來到了極限，沒有辦法再改變場上的戰局。
終於，球證吹響哨子。
進入最殘酷的十二碼大戰。
十二碼分勝負……
從來就不是可預測的，那怕教練的經驗再豐富領軍能加再出眾，基本上是沒有可能有必勝的把握。
這樣的情況下，勝負的分野，從來就只在於球員們的心理質素……
呼……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場的十二碼大戰，希望一切順利吧！
開始了……由韋根先射。
那球員把球擺去，疾步前衝！
只見他以左腳作為支點，身子向左傾斜得很厲害，是要射向我的右邊吧！
我向右方平身而飛，果然……成功將皮球截下！
頓時間，彷彿感到士氣大振。
十二碼……其實也不是這麼難搞的吧！
撲出一球之後，我們的信心一下子增強，首四輪竟然全部射入了！
反到是韋根的球員則受到動搖。
此消彼長下，我又撲出了多一球，最終助球隊以四比二取勝。
看着我們在球場上四處亂跑，雲加亦終於開懷地顛笑了起來。
這一刻，這一天，將會被我們牢牢記住。
辛苦遭逢起一經。
也許……這會是我們走上奪冠路上的一個重要時刻吧！
豪氣萬千，有如蓋世一般，天地，也似被我們的激情為之撼動……
關關難過關關過。
奪冠的路上，從來就是殘酷而漫長的。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一路走來，腳下踏着的，是一隊又一隊的列強，何其壯烈。
然而，戰事尚未完結……
還有最後一關要闖。
陶醉在再次打進決賽的歡愉中，英超亦悄然煞科。
到了最後，正如一切預言家在球季開始前所指，無論戰局如何，阿仙奴一定是第四名。
的而且確，我們再次蟬聯了第四位。
而這一次，我們更將「爭四狂魔」的名字發揚光大……
不單止在聯賽中的名次，就連得球的數字和失球的數字，亦有如神蹟一般的排在了榜中的第四位！
也難怪雲加興奮地舉着這些數據，在訓練基地裏大跳大唱了整整三天。
狂歡過後，我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更嚴竣的關卡。
所以，雲加亦不忙叮囑我們不要太過忘形……
是故，我們在稍稍休假過後，亦很快再次回到訓練場上，為這個可能是我們近九年來的第一個錦標而努力。
鑑於這將會是我們這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大家都再沒有顧忌，加倍努力地操練。
今次，不只是為了自己，也不只是為球會，更多的，是為了那個在阿仙奴中揮霍十八年青春的老人……
那個有着雄心壯志，一直苦苦守候，不離不棄的花甲老人……
操練時，沒有人多說半句話，但大家都知道的，是，唯獨這一次，許勝不許敗。
這場比賽將會沿用一直以來盃賽所採用的陣式。
換句話說，大門依然會是由我所把守。
一個香港的門將，一年前還是寂寂無名，如今卻可以在一個頂級的盃賽的決賽中守着最後一關……
這如夢般的旅程，又有誰可以預計得到？
所以說，假若不是雲加，我又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
人……
是應該懷着感恩之心的。
決賽前夕，彷若山雨欲來，一股張力，似要將所有事物凝住。
「各住，九年……九年了……真的好長好長……」
更衣室內，雲加率先打破了沉默。嗚咽着，他卻連一句話都未能說完，又將臉孔埋進手心。
其實，作為領隊，比起我們，他的緊張只會是過之而無不及。
他肩負着九年的使命，那責任，又豈是我們可以想像得到的呢……
「嗯……以往，我們有很多厲害的球星……如今卻因着不同的理由一個一個的離開了……」
雲加輕輕抹去淚心，將頭抬了起來。
「享利……法比……拿斯尼……雲佩斯……他們一張張的笑臉，一起在這裏踢球的事，就都只像是昨天的事。轉瞬間，滄海卻已變做桑田……」
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仔細聆聽着雲加的這一番話。
「很久以前，我亦很天真，以為忠誠真的可以永遠留住一個人。但原來，我錯了……九年無冠的煎熬，使他們一個又一個的出走……」
很靜……
很靜……
那怕是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變得清晰可聞。
「九年人事，阿仙奴變了很多，我亦改變了不少。以往的榮譽，舊日的片段，雖然依然歷歷在目，但是卻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
從那扭曲的臉容上，我看到的除了疲累外，就只剩下一種叫人心酸的憂鬱。
球隊中的老臣子和老大哥們，亦都不禁別過臉去。
「雲和煙……蒙蔽了我們的眼睛。是的，我們墮落了。曾幾何時，我們可以力抗費爵橫行。而不知從何時開始，爭四成為了我們的目標！」
「……」
「曾幾何時，我們入球如麻，水銀瀉地。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遇弱愈弱，軟弱無力。」
「……」
「曾幾何時，我們銅牆鐵壁，固若金湯。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眼神防守，性感防線。」
「……」
「我們墮落了……但是，這又要緊嗎？」
雲加霍地站起來，手緊緊的握着拳頭，高舉過頭，雙眼散發着一種霸者般的火焰。
「不，不打緊！世界是屬於年青人的！是屬於這個年代的年青人的！歷史的一切，就讓他永遠的沉澱！抹去了，就不要回頭。」
雲加轉過身來，不讓我們看見那漸泛淚光的雙眼。
「九年前，我們的起點在足總盃。走了一週，兜兜轉轉的，我們又回來了。這一次，人面全非……」
強忍那漸漸沙啞的聲線，雲加一字一頓地吐出。
「今天，就讓我們來重新編寫歷史！年輕人，出去闖吧，不要怕！心中有主，勝利就會隨之而來！」
整個更衣室裏的球員站起來，肅然起敬。
沒有再說話，走出了更衣室，踏上征場。
我是最後一個離開更衣室的，關上門的那一刻，我看到……
那個老人頹然的坐倒地上，崩潰般地痛哭着。
九年……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我們，終於，來到了這一天……
這個見證一個時代沒落的地方。
人生，就似是一場不停的奮鬥。
事過境遷，重遊舊地，今天，就由我們重新書寫歷史，創下一個新的時代。
是時候了……
九年了……
是時候……
解開那個封塵已久的印記……